清潔工張寶華拖着掃帚和撮子費力地爬上綜合教學樓四樓。草草地掃了幾間教室之後,她低頭看看手錶,已經快7點了。按照規定,8點之前必須要把教學樓清掃乾淨。想想剩下的三層教學樓,張寶華伸手捶捶自己的腰,推門進了404教室。
教室裡並排坐着兩個人。藉着清晨微微的曙光,張寶華依稀辨得其中一個人穿着紅色的衣服。
上自習的話,怎麼不開燈?哼,大概是昨晚偷偷留在教室裡親熱的吧。張寶華撇撇嘴,伸手按下了牆上的開關。
方木和杜宇邊大口咬着麪包邊趕到教學樓下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今天完全不必要擔心遲到。幾百名學生和教師聚在樓下,熱鬧得像個菜市場。雖然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說話,可是臉上的表情卻驚人的一致:恐慌。
出什麼事了?方木剛想問問身邊的同學,卻一扭頭看見了樓邊警燈閃爍的警車。方木的心一沉。該不會又死人了吧?
他撇下杜宇,奮力向人羣中擠去,好不容易擠到前排,卻被一個警察毫不留情地伸手攔住了。
藍白相間的警戒線把綜合教學樓前的一片空地與人羣徹底隔絕開來。從敞開的大門裡,能看見警察們在樓上樓下地忙碌。透過值班室的窗戶,方木看到值班員正在結結巴巴地跟一個面色凝重的老警察解釋着什麼。旁邊的椅子上,一個清潔女工雙手捧着一杯水,眼神發直,渾身篩糠。
果真出事了。方木的心一沉,剛想問問那個警察,就看到邰偉那輛白色吉普車停在樓旁。他想了想,掏出手機,撥通了邰偉的電話。
“哪位?”
“是我。出什麼事了?”
“是你啊,你怎麼知道我在你們學校?”
“看到你的車了。你怎麼會在這,到底怎麼了?”
“局裡人手不夠,我是臨時來協助的。又他媽出人命了。”
“誰?怎麼回事?”方木急切地問道。
“別問了。我現在忙得很,過幾天我再聯繫你。”說完,邰偉就掛斷了電話。
邰偉的粗口顯示出他現在焦躁的心態。的確,作爲警察,命案接二連三地發生,換了誰都要罵人。
邰偉此刻的確想罵人。趙永貴已經跑到四樓的衛生間裡去吐了。邰偉也很想吐,可是總得留一個人在現場。他鼓起勇氣,轉過身面對着前所未見的景象。
這是一個可以容納八十多人的教室。第四排,端坐着一個被剝掉了全身皮膚的人。
由於失去了全身皮膚,甚至連頭皮都被剝得一乾二淨,所以,眼前這具屍體讓人難辨性別。不過從胸前尚存的脂肪組織來看,這大概是個女性。
失去全身皮膚的女屍彷彿充滿歉意般低垂着頭坐在桌前,原本是長髮濃密的頭頂如今血肉模糊,肌肉和筋絡盡現的屍身上好像披了一件顏色斑駁的紅色外套。沒有嘴脣覆蓋的白色牙齒在閃光燈下顯得十分刺眼。
在她身邊,安靜地坐着一個塑料男模特。“肌肉發達”的上身緊繃繃地箍着一件“外衣”。定睛看去,那是一張血跡斑斑的人皮,胸口處軟沓沓地垂下兩塊能看見已經變得紫黑的**。如果這是一張女人的皮,那麼,它的主人應該就是身邊的女屍。相對於身邊血肉模糊的女伴,塑料模特顯得非常無辜。
照相機在教室裡咔嚓咔嚓地閃着,邰偉一陣眼花,嘔吐感更加強烈。
“好了沒有?”邰偉粗聲大氣地問圖像組的同事。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揮揮手,“其他部門,幹活!”法醫和勘驗組的同事麻利地行動起來。
幾個人默不作聲地忙碌着,忽然,一個法醫發出了大聲的驚歎,“咦?邰偉,你來看!”
邰偉回過神來,疾步走過去,“發現什麼了?”
“你瞧。”法醫滿臉驚異地指着女屍的頭部。邰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一條細細的黑線正順着女屍的頭部向下,一端在課桌的抽屜裡,另一端塞在女屍的耳朵裡,邰偉看看女屍頭部的另一側,另一隻耳朵裡也有。
是一幅耳機。邰偉緩緩拉開抽屜,一部cD機端端正正地擺放在抽屜裡。
邰偉戴上手套,慢慢地把cD機拿出來。隔着機蓋,能清楚地看見一張碟片在裡面飛快地轉動着。
這具面目猙獰,失去了全身皮膚的屍體居然在聽音樂。
邰偉示意法醫把耳機從死者耳中拿出來。這詭異的氣氛讓法醫的手有些發抖,他定定神,伸手從死者的耳朵裡拿出了一隻耳機。在取另一隻的時候,第一下沒有拉出來,法醫一用力,卻拉動了邰偉手中的cD機,邰偉忙用力按住,耳機插頭從cD機上被拔了出來。
震耳欲聾的音樂在教室裡猛然炸響,好像一把沉重的大錘轟然敲擊在每一個在場警察的心上。一個在教室後面仔細勘驗的警察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卻沒有人笑他。所有人都驚恐萬狀地盯着邰偉手中的cD機。
邰偉也差點扔掉手裡這臺淒厲號叫的cD機,不過他很快就定住神,飛快地按下了停止鍵。
低垂着頭的女屍彷彿在偷笑邰偉他們的驚慌失措,而身邊穿着人皮外衣,直着腰板坐着的塑料模特,簡直笑得前仰後合了。
那天早上的事情在校園裡傳得沸沸揚揚。方木在等待邰偉帶給他真實的情況,而在這等待的日子中,他也在盡其所能地蒐集有關線索。消息有真有假,有官方消息,也有小道謠傳。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當天綜合教學樓裡的確出了命案,死者是個化學系的女生,據說死狀甚慘。
三天後,邰偉果真來訪。一進門,他看宿舍裡只有方木一個人,就一頭躺在方木的牀上。
“有沒有吃的,我餓死了。”
“只有方便麪。”方木看看邰偉通紅的雙眼和凌亂不堪的頭髮,心想這哥們一點也不像個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倒像個好幾天沒吃飯的討薪民工。
“行。要是有榨菜什麼的最好也來點。”
方木給他泡上方便麪,又翻出不知何年何月的半包榨菜。邰偉不等麪條泡軟就狼吞虎嚥起來,邊吃邊用手指着自己帶來的黑色皮包,“在裡面,自己看。”
死者叫辛婷婷,女,20歲,化學系二年級學生,四川自貢人。案發時,死者已失蹤36個小時,只不過死者生前結交過數個網友,以前也有過突然赴外地與網友見面的事情,所以死者的室友並沒有對死者的失蹤感到意外,也沒有人去報告老師。
案發地點在J大綜合教學樓404教室。一名清潔女工發現了死者,在當時較暗的光線下,她還以爲死者穿着一件紅色的衣服。按亮電燈後,才發現那是一個被剝了皮的人。詢問筆錄裡提到女工在教室裡看到了兩個人。
“另一個人是誰?”方木邊向後翻,邊問。邰偉突然停止咀嚼嘴裡的麪條,好像回憶起了什麼噁心的東西。
“不是人,一個塑料模特。”他勉強嚥下嘴裡的麪條。
“塑料模特?”方木皺皺眉頭,剛要問個究竟,卻看見邰偉已經開始乾嘔了,忙指指桌子上的水杯。
邰偉覺得有點尷尬,喝了幾大口水後,清清嗓子,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媽的,吃急了。”見方木沒有搭理他,眼神中有點揶揄的成分,邰偉有點不服氣。
“你們這幫學生啊,膽子也真夠小的,我聽說,那個教室都沒有人敢去了。不過也難怪,4樓404,那麼多4(死),也真是不太吉利。”
方木笑笑,繼續問道:“塑料模特?什麼樣的,哪一本是現場圖片——你剛纔說什麼?!”毫無徵兆地,方木一下子跳起來。
邰偉被問個猝不及防,一口水嗆在喉嚨裡,劇烈地咳嗽起來。方木一邊用力地敲打着他的後背,一邊大聲追問:“你剛纔說什麼?”
“我——我說什麼了,”邰偉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你他媽想嚇死我啊?”
“快想,你剛纔說什麼,什麼4……”方木急切地說。
“嗯,我剛纔說……4樓404。怎麼?”
方木沒有回答邰偉,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屋角出神,嘴裡輕輕地念叨着:“1、2、3、4……”
邰偉正想問他,方木卻緩緩地開口了:“邰偉,併案調查吧,”他轉過身來,眼睛裡閃着奇異的光,“是數字。”
“什麼數字?”邰偉更加摸不着頭腦了。
“我可以肯定是一個人乾的,因爲每一次,兇手都在現場留下了編號。只不過他不是以受害者的個數,而是以犯案的次數爲順序。到目前爲止,從1到4。”
“我不明白。”
“7·1案件,那個被砍斷雙手的男生,你還記得他是幹什麼的麼?”
“那個案子我瞭解得不多,不過我記得好像是校足球隊的守門員吧。”
“守門員一般穿幾號球衣?”
“……不知道,法國的巴特斯穿16號。”就這點信息,還是方木差點被馬凱咬死那天,邰偉從走廊裡路過值班室,無意間在電視裡看到的。
“1號。而且曲偉強肯定穿1號球衣,因爲我參加過他的球衣退役儀式。”
“1。我明白了,醫院殺人案發生在第二候診室,這是2。那麼3呢?”
“那個送屍體的貨箱。”方木慢慢地說,“你還記得那個貨箱的樣子麼?”
“那個adidas貨箱?”邰偉不解地問,“有什麼特殊的?”
“三葉草。”方木苦笑了一下,“我早該注意到的。”
感到懊惱的不止他一個人,還有邰偉。此刻,他清楚地回憶起,那個adidas貨箱的側面印有adidas特有的logo——三葉草。那個貨箱不知道看了幾百遍了,怎麼就沒有發現呢?
“4樓404教室,而且屍體就在第四排發現的。不用說,這是4。”邰偉啞着喉嚨說。 小說.心理罪之畫像 最新章節第19章 數字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