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所謂命運

“……Ok, I think we will creat a nicer world. Good bye.”楊錦程放下電話,臉上是掩蓋不住的笑意。他向後靠在寬大舒適的皮椅上,眼盯着天花板,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距離登上人生頂峰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想到這裡,楊錦程不由得環視一下這間小小的密室,心中竟有幾分不捨。這是楊錦程的辦公室裡的一個小套間,除了他和自己的導師,沒有任何人知道這間密室的存在。而當年那個偉大的計劃,就是在這個密室裡誕生和一步步實施的。楊錦程撫摸着略顯陳舊的桌椅,心中不禁感慨,若干年後,這裡也許就會像保存了斯金納箱的威廉·詹姆斯樓地下室一樣,成爲後輩心理學家頂禮膜拜的聖地。

楊錦程癡癡地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但是很快他又恢復了平日的沉穩模樣,在椅子上坐正,伸手打開了電腦。

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個視頻窗口,畫面上顯示的正是自己的辦公室。他拖動窗口下方的進度條,看着自己在辦公桌後滑稽地快速運動着,起身在室內走動,出門,又回來,再次出門。

忽然,楊錦程看到了自己要監控的那個人,他趁自己出門的時候溜進了辦公室,左右看了看,然後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那張皮椅上,左右晃了兩圈,臉上癡迷的表情跟剛纔的自己毫無二致,而更可惡的是他居然拿起自己那個價值兩萬元的茶杯喝了兩口。如果別人看到這一幕,幾乎會以爲那個悠然自得的人就是楊錦程本人。

楊錦程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將這個視頻保存後起身離去。

他走出密室,按動機關讓牆上那排書架回歸原位。書架中央有一個十分微弱的紅色亮點,楊錦程知道那個攝像頭還在工作着,他朝那個亮點微微一笑,做了一個V字手勢。

整整身上的白大褂,楊錦程準備進行今晚的最後一次巡視,剛把手搭在門把手上,就聽見走廊裡傳來一陣喧囂。

兩個保安員正扭住一個衣着寒酸的老人,而後者正在拼命地掙扎,嘴裡不住地叫着。陳哲攔在他的身前,半是惱怒半是無奈地解釋:“對不起,沒有預約不能見楊主任……”

“放手!”楊錦程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陳哲一回頭,楊錦程站在辦公室門前,滿臉驚愕。

“楊主任,他……”陳哲急忙向楊錦程解釋,可是楊錦程看都不看他一眼,急步走過去,一把抓住老人的手,連連搖晃了數下,才吐出幾個字:“周老師,您怎麼來了?”

老人表情冷淡,楊錦程卻是一臉的激動,他回頭對陳哲和那兩個保安員說道:“今後,你們見了他,就要像見到我一樣尊重,聽到沒有?”

兩個保安員喏喏稱是,陳哲也是一臉尷尬,搓了幾下手說:“楊主任,我去安排會客室……”

“不用了。”周老師依舊冷着臉,他把頭轉向楊錦程,“錦程,我想找你談談。”

楊錦程一怔,隨即滿面堆笑,“好的,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金輝浴宮裡人跡寥寥,由於警方最近嚴打賣淫嫖娼等違法活動,所以同往日裡顧客盈門的情形相比,今天的生意顯得格外冷清。

偌大的浴場裡只有三個浴客。一個年輕人手握毛巾,臉衝着牆淋浴,另外兩個浴客分別趴在兩張牀上搓澡。很快,其中一箇中年男人搓好了,沖洗後跟另一張牀上的老人打了個招呼,起身去了按摩房。

給老人搓澡的師傅用力搓了幾下,無奈地拍拍老人的肩膀,“老先生,您還得去桑拿房蒸蒸,搓不下來啊。”老人應了一聲,費力地爬起來,進了旁邊的木頭屋子。

老人一進門,搓澡師傅就迫不及待地對在一旁休息抽菸的工友說:“嘿,你剛纔看見沒有?”

“看見什麼?”

“呵呵,這老頭沒有那個。”

“沒有什麼?”

搓澡師傅用手指指自己胯下,“沒有男人的那杆槍啊。”

“是麼?”工友來了興趣,“這老頭是個太監?”

“什麼太監啊,我剛纔實在沒忍住,就問他了。”搓澡師傅眉飛色舞地說道,“老頭還挺大方,一點沒掖着藏着。他告訴我,他在‘文革’時捱過一槍,把那話兒給打掉了。”

“嘻嘻,那這老頭這輩子可虧大發了……”

兩個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進了那個年輕人的耳朵裡,他全身一震,似乎對這件事大感意外。隨後,他就關掉水龍頭,快步走進了桑拿房。

老人坐在桑拿房裡的木椅上,雙眼緊閉。年輕人關好門,慢慢地坐在他的對面,把目光投向他的下身。

老人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睜開雙眼,看見年輕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兩腿之間。他顯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寬容地微微一笑,重新閉上眼睛。

忽然,他覺得這個年輕人似乎在哪裡見過,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面前的木椅上已經空無一人。

更衣間裡,已經穿戴整齊的羅家海看着手裡的照片,西裝革履的周振邦對着鏡頭自信地微笑着。這是Z先生一小時前交給他的。羅家海若有所思地收起照片,用毛巾重新把刀子包裹好,起身離去。

已經洗浴完畢的周老師披着浴袍走進包房,卻被沙發上突然坐起的白麪怪物嚇了一跳。

“呵呵,對不起,嚇着您了。”楊錦程撕下臉上的面膜,“怎麼樣,學生還沒忘記您當年的老習慣吧,您說過,最舒服的事情就是痛痛快快地洗個澡了。”

他指指已經擺滿豐盛菜餚的茶几,“您坐,今天咱們邊喝邊聊,一醉方休。”

楊錦程從茶几上拿起一瓶五糧液,衝周老師晃晃,“這也是您最喜歡的。”說罷,擰開蓋子就要往杯子裡倒。

周老師擋住他的手,表情冷峻:“我不是來喝酒的,我有話問你。”

楊錦程放下酒瓶,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您說。”

“你是不是……”周老師頓了一下,“還在繼續教化場實驗?”

楊錦程的臉色微變,隨即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是,當年我複製了所有的資料。”

周老師捏緊拳頭,臉色鐵青,“你爲什麼沒按照我的話去做?”

楊錦程不緊不慢地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我覺得,我繼續這個實驗,纔是真正地聽您的話。”

“你說什麼?”周老師怒不可遏,“純屬胡說八道!”

“的確,您當年因爲內心的負疚感放棄了實驗。”楊錦程盯着周老師的眼睛,“可是您敢說您真正放棄了麼?”

“你什麼意思?”

“您剛纔說您成立了一個孤兒院,我知道您想做什麼。”楊錦程抿了一口酒,笑笑,“天使堂,教化場——聽起來多麼相像的兩個詞。其實我們做的事情也是一樣的,我們都在教化別人,只不過,你用獎勵,而我繼續用我們曾爲之努力的——懲罰。”

“一派胡言!”周老師跳了起來,“我怎麼會和你一樣?”

“坐下!”楊錦程的語調一下子升高,他猛地掀開周老師的浴袍,“您看,您從不避諱身體上的缺陷,到現在您依然是這樣。”

“那又怎樣?”

“您說過,只要相信那只是三條海綿體,與男人的尊嚴無關的話,那麼有沒有這個傢伙都無所謂,就像人有沒有闌尾都無所謂一樣。這麼多年來您清心寡慾,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科研上,卻從未聽您說過寂寞。換句話來說,您教化了您自己。”楊錦程朝包房外努努嘴,“您這樣睿智、意志堅定的人都可以被教化,外面那些平庸的人,有什麼不能被教化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周老師依舊板着臉。

楊錦程硬把周老師拉坐在沙發上,把臉湊過去,盯着周老師看了幾秒鐘,緩緩說道:“您當年做得沒錯,同樣,我現在做得也沒錯。您說過行爲科學可以改變世界,我至今仍深信不疑。我們可以塑造人類的行爲,強化人類的行爲,當然,我們也可以消除它。就像斯金納說過的那樣,理想社會的管理者不應該是政治人物,而是宅心仁厚且掌握各種控制手段的行爲學家。”

“你……”

“所以——”楊錦程大聲打斷周老師的話,同時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而後慢慢攥成一個拳頭,“未來不是掌握在軍人和政客手裡,而是我們——行爲學家的手中。”

“可是你忽略了一個最基本的問題,人,永遠只能是目的,而不能是手段!”

“科學發現的價值就在於它的實際運用,從人類發明科學這個詞開始,它唯一的用處就是構建社會!”

“可是你有什麼資格安排別人的命運?”周老師幾近失控,“你以爲你是神麼

?”

“說到命運,”楊錦程反而冷靜下來,嘴邊顯出一絲微笑,“古希臘的奧狄浦斯終生都在跟自己的命運抗爭,最後殺父娶母,仍然沒有擺脫命運的安排;歷代多少君王都在苦苦追尋長生不老的魔藥,但是又有誰逃得過生命的終結?古往今來,人類一直憂慮是否真能掌控自我行爲,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可以掌控到何種程度?”

楊錦程頓了一下,猛地張開雙臂,“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所以,在這種意義上,我,就是神。”

周老師瞠目結舌地看着楊錦程,半晌,才喃喃說道:“你會被後世唾罵、詛咒幾百年、幾千年……”

“無所謂。”楊錦程向後靠在沙發上,“愛因斯坦發明了世界上最不人道的武器——核武器,但是他依然是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科學家。”

“好了。”周老師徹底絕望了,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說服楊錦程,“我以老師的名義命令你,不,懇求你,放棄教化場實驗,毀掉所有數據和成果!”

“不可能。”楊錦程直截了當地拒絕,“我們已經在教化場上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心血,現在距離成功僅有一步之遙,我絕不可能放棄。”

“你知不知道已經有人爲此送命了……”

“我當然知道!”楊錦程猛地站起來,“沈湘和她的那個愚蠢的男朋友對吧?沒有任何科學成就是不需要付出代價就能取得的!而且,我付出的代價和承擔的風險一點也不比他們少!”

他的臉上擠出一絲古怪的微笑,“我不妨告訴你,當年強姦沈湘的,是我。”

周老師震驚得無以復加,回過神來之後,狠狠地給了楊錦程一記耳光!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

楊錦程的臉上凸現出五個清晰的指痕,他吐掉一口血水,緩慢而清晰地說道:“你還記得麼,在實驗初期,大多數實驗對象並沒有如我們預期那樣產生劇烈的情緒反應,你和我都很焦急。按照計劃,我要安排王增祥在沈湘身上潑灑帶有異味的污物,我覺得,那根本起不到什麼震撼的效果。所以,我把王增祥支走,強姦了沈湘……”

情緒徹底失控的周老師擡手又要打,卻被楊錦程一揮胳膊,摔倒在沙發上。

“你以爲那是性慾的結果麼?”楊錦程衝周老師大吼:“不!我是爲了實驗!我甘冒坐牢的風險,就是爲了讓實驗對象出現我們預期的效果!”

他頹然跌坐在沙發上,雙手猛地抱住頭,“你以爲這件事對我就沒有影響麼?我直到35歲以後才能重新享受性愛。我妻子病危的時候,我還坐在辦公室裡徹夜研究實驗數據!”

忽然,楊錦程毫無徵兆地大哭起來,幾秒鐘後,哭聲又戛然而止。

“所以,請別怪我對你無理。”楊錦程擦擦臉,轉眼間就恢復了冷漠的模樣,“如果你有機會決定別人的命運,你會怎麼做——我絕對不會放棄教化場計劃。”

說罷,他又拿出一張面膜,展開來貼在臉上,整個人向後仰躺過去。

周老師呆呆地看着楊錦程,眼神空洞,過了幾分鐘,他苦笑一聲:“你在幹嗎?這也是自我教化麼?”

“這與教化無關。”楊錦程看着天花板,語調冷淡,“過段時間我要去參加一個國際研討會,同時去國外一個科研機構商討加盟的事宜,如果成功,機構將給我提供上千萬美元的科研經費。”

他突然坐起來,湊近周老師,被白色面膜覆蓋的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微笑。

“未來的人類領袖應該有一張完美的臉,不是麼?”

周老師咬緊牙關看着面前這張呆板的臉,緩緩說道:“我想告訴你的是,教化場計劃並非只有你和我知曉,已經有幾個實驗對象殺死了當年的志願者。”

看着得意洋洋的楊錦程瞬間變得惶恐,周老師的心底涌起一絲快意,他冷冷地說:“你儘快找出泄露資料的人,然後把全部數據交給警方。”

想了想,周老師又低聲加了一句:“這是你贖罪的最後機會。”說罷,他就起身離開了包房。

路邊餐廳,二樓。

“做完了?”Z先生的瞳孔裡映射出屋頂的燈泡,看上去雙眼閃亮。

“是的。”羅家海垂下頭,“做完了。”

“按照原計劃?”

“對,在桑拿房裡刺死他,然後把陰莖割下來塞進他嘴裡。”

Z先生呼出一口氣,看上去如釋重負。

“那,你的事情呢?”羅家海問道。

“再說吧。等這段時間過去,我會讓J和Q幫助我。”Z先生表情輕鬆,一把攬住羅家海的肩膀,“當務之急是先解決你的問題,然後你就可以了無牽掛地離開這裡了,我打算……”

忽然,樓下傳來了敲門聲,一個外地口音大聲嚷着:“老闆,還營業不?”

Z先生示意羅家海不要出聲,起身下樓。

Z先生的身影剛剛消失在樓梯口,羅家海就一躍而起,一把抓過Z先生那個從不離身的皮包,在裡面翻找了幾下之後,抽出一個塑料文件夾,迅速塞進了牆角的一個軟墊下,隨後又把皮包拉好,放回原位。

樓下傳來Z先生的聲音:“不營業了,抱歉。”來訪者顯然很不滿,罵了幾聲後,加重貨車的轟鳴聲由近及遠,漸漸消失了。

Z先生重新上樓,看見羅家海一動不動地坐在桌邊,笑了一下說:“是不是一下子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羅家海勉強笑笑,點了點頭。

“呵呵。J和Q他們做完後,也是這種感覺。”Z先生坐在羅家海的對面,“不過你要往好處想,畢竟新的生活就要開始了。”

他從衣袋裡拿出一張銀行卡,“這裡有5萬塊錢,密碼是6個0。明天一早,我開車送你去F市,然後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謝謝。”羅家海接過那張銀行卡,“然後——我們就不再聯繫了,是麼?”

“對。”Z先生的表情凝重起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在別處快快樂樂地活着,對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羅家海無語,把銀行卡小心地放進衣袋。

“那我先走了。”Z先生站起身來,指指桌上的一個塑料袋,“這裡面有水和食物,你早點休息,我明天一早就來接你。”

幾分鐘後,Z先生的車消失在這條郊區公路上。躲在窗後窺視的羅家海放下窗簾,快步走到牆角,從那個軟墊下抽出塑料文件夾,急不可待地打開來。

裡面是所有關於教化場計劃的資料,既有作爲實驗對象的沈湘、姜德先、譚紀、曲蕊、黃潤華的資料和跟蹤記錄,也有作爲志願者的蔣沛堯、申寶強、馬春培、聶寶慶、周振邦的資料。羅家海反覆翻看,唯獨沒有任何關於Z先生的資料和實驗記錄。

這個文件夾一直在Z先生手裡,始終秘不示人。難道,Z先生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也是一個實驗對象?

今天晚上的目標周振邦顯然不是當年強姦沈湘的人,Z先生爲什麼要騙自己?

羅家海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冷汗已經開始順着臉頰流淌下來,他漸漸意識到自己早就陷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之中。

方木心不在焉地坐在家裡的客廳裡吃飯,不時瞄一眼擺在旁邊的手機。

“你這孩子,吃個飯也不專心。”媽媽嗔怪着夾起一大塊排骨放進他的碗裡,“好好吃飯,工作的事情吃完飯再想。”

方木應了一聲,低頭扒飯,心思卻無法集中在面前這頓豐盛的家宴上。

經過專案組的調查,當年強姦沈湘的志願者王增祥雖然已經找到,但是他在五年前就已經死於晚期肺癌。以他爲餌釣出羅家海的計劃自然也就落空。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周老師了。

周老師雖然沒有透露當年的助手是誰,但是方木可以肯定他就是楊錦程。但始終在幕後策劃,並在酒吧裡消失的那個人卻不可能是楊錦程,因爲他如果把計劃泄露給實驗對象,無異於自我終結學術生命,而且他也沒有必要殺死那些志願者。

方木只希望周老師能夠說服楊錦程交出所有實驗資料和數據,並能向警方提供可能掌握教化場計劃的第三人的線索。專案組經過權衡,此事由周老師出面,成功的可能性要大於警方。只要能證明姜德先和曲蕊的作案動機,案件的偵破就會順利得多。

晚餐過後,媽媽端着一大堆碗筷去廚房洗涮。方木要去幫忙,媽媽卻怎麼也不同意。方木無奈,只能點燃一支菸,靠在廚房門口看着媽媽在水池邊忙碌。忽然,他的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沉吟再三,小心翼翼地問道:“媽,我給你領回來一個妹妹怎麼樣?”

“嗯?”媽媽立刻回過身來,目光銳利地打量着方木的臉,“你

什麼意思?”

“沒,沒什麼。”方木一時心虛,轉身想溜,媽媽一把抓住方木的胳膊,眼中有一絲笑意。

“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快說!”

“哪有什麼女朋友啊,”方木又羞又急,“沒有沒有。”

“快說實話,”媽媽卻不放手,“領回來給媽瞧瞧。”

方木和媽媽正在撕扯,客廳裡傳來一陣鈴聲,接着就聽見爸爸大喊:“小木,你的手機響了。”

方木趁機脫身,疾步走到客廳拿起手機,屏幕上是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喂,你好。”

聽筒裡先是一陣沉默,方木又“喂”了兩聲,對方還是一聲不吭。方木以爲又是那種吸金電話,剛要掛斷,就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方警官,我是羅家海。”

Z先生把車停在車位上,拎起皮包要下車,忽然發覺皮包的手感不對,似乎輕了許多。他心頭一凜,急忙打開皮包翻找,最後乾脆把皮包裡的東西都倒在駕駛座上,幾秒鐘後,他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

Z先生呆坐了一會,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掏出手機撥打羅家海的電話號碼,佔線。

“操!”他用力關上車門,腳下一使勁,汽車飛也似的躥了出去。

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揮手示意爸爸把電視的音量關小,竭力用平靜的語氣問道:“你在哪裡?”

“這個我暫時不能告訴你。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羅家海的語氣猶疑,似乎還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不是妥當。

“關於教化場?”

“你知道了?”羅家海大驚,“你……你怎麼會知道?”

“這個你先別問。你先把你知道的情況告訴我。”

“好吧,現在,我也找不到可以信賴的人了。”羅家海似乎下定了決心,“你應該知道我越獄的事情,其實越獄是在姜律師的安排下進行的,隨後,我在一間屋子裡躲了一段時間,之後,一個叫T先生的人帶我加入了一個組織。”

“T先生是誰?”

“他叫譚紀,是這個組織的成員之一。除了我,這個組織一共有5個人,分別是Z先生、J先生、H先生、Q小姐、譚紀。”

“他們分別叫什麼名字?”方木感到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你一個一個說。”

“我手裡有一份資料,從資料上看,H先生叫黃潤華,Q小姐叫曲蕊,哦,對了,J先生就是姜律師。”

“Z先生呢?”方木急切地問:“Z先生叫什麼名字?”

“這就是我給你打電話的原因。”羅家海的聲音充滿了疑惑,“資料裡沒有任何關於Z先生的記錄。”

“靠!”方木小聲咒罵了一句,“你繼續說。”

“Z先生是這個組織的發起者,按照他的說法,他是教化場實驗的試驗品,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情況下得到了教化場實驗的資料,而後按照資料召集了當年深受其害的其他試驗品。”

“然後呢?”

“這些試驗品都像沈湘那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而Z先生好像精通心理學,他帶領我們排演一種話劇似的東西,反覆幾次後,大家的情況都有所好轉。”

心理劇。這些試驗對象應該都患有創傷後壓力障礙症。

“除了排演話劇,你們還做什麼了?”

“我們……每個話劇的結局,都是殺死那些當年傷害過他們的志願者,他們把我救出來的目的,也是要幫我爲沈湘報仇。T先生殺死志願者後,把他扔到了一個迷宮裡;傷害Q小姐的志願者被我們裝進一個玩具熊,掛在了一個超市裡,不過那次是T下手殺人的;傷害過J先生的志願者被我們扔在了他的母校;至於H先生,我們原本打算把那個志願者扔在醫院,後來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羅家海遲疑了一下,“其中有些行動,我也參與了。”

“你們怎麼聯繫?”方木用筆在紙上快速記錄着,“在哪裡殺人?”

“我們彼此間有一部專線聯絡的手機,每做完一次就重新更換一批電話卡。而殺人,就在郊區公路邊一個小飯店的二樓,這是H先生去年盤下來的。”

“羅家海,”方木定定神,“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話筒那邊一陣沉默。良久,羅家海低聲說:“我覺得不對勁,我和其他人,可能被Z先生利用了。”

“嗯?”

“他今天讓我去殺強姦沈湘的人,可是當我看到那個所謂志願者的時候,我發現他不可能是當年那個強姦犯,因爲他壓根就沒有性能力。回來之後,我偷了Z先生皮包裡的一份資料,裡面有我們所有人的資料和實驗數據,偏偏沒有他的。我想,他壓根就不是什麼試驗品,我們都被他利用了。”

“他讓你殺的人,叫什麼名字?”

“周振邦,是一個老頭。”

“什麼?”方木失聲大叫,“你快說,Z先生長什麼樣子?”

話筒裡傳來咕咚咕咚喝水的聲音。

“三十多歲吧,中等個,看起來挺斯文……哎喲……”

電話那邊的羅家海突然開始呻吟。

“你怎麼了?羅家海,你怎麼了?喂,喂……”

路邊餐廳的二樓,羅家海全身顫抖着斜靠在桌子上,嘴裡不時泛起一股苦杏仁味。他掙扎着舉起手中的水瓶,又看看桌子上的塑料袋,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手機跌落在地毯上,“啪”的一聲合上了翻蓋。

幾乎是同時,樓下的門開了。幾秒鐘後,氣喘吁吁的Z先生小心翼翼地爬上樓梯,一眼就看到了俯臥在地的羅家海。他看看羅家海手邊打翻的水瓶,輕輕地笑了笑。

Z先生撿起地毯上的手機,查看了一下通話記錄,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小聲咒罵了一句後,轉身迅速下樓,再上來時,手裡已經多了一個大塑料桶。

他把塑料桶裡泛紅的液體潑灑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裡,濃烈的汽油味頓時佈滿了整個二樓。看到桌上打開的文件夾,他想了想,隨手抽出一張,然後把文件夾扔在羅家海的屍體上。

把羅家海的全身都灑滿汽油後,Z先生倒退着慢慢下樓,沿途都灑上了汽油。下到一樓後,一桶汽油也剛好用完。Z先生打開門,掏出打火機點燃了那張紙,那恰好是沈湘的照片的彩色複印件,少女清秀的面龐在火焰的吞噬下慢慢扭曲。

Z先生一揚手,那團燃燒的紙落向了地上那攤液體。

電話突然掛斷後,心急如焚的方木立刻通知技偵部門查找持機者的位置,技偵部門很快就確認了羅家海的大致方位。方木打電話通知專案組即刻趕往該地點,自己跑下樓,發動汽車,拉響警笛疾馳而去。

根據技偵部門提供的情況,羅家海所處的位置應該在環城公路南出口以西15公里左右的地方。方木一邊風馳電掣趕往該地點,一邊反覆撥打羅家海的手機。最初是無人接聽,後來就是無法接通了。方木的牙咬得咯咯直響,一路猛踩油門。

羅家海顯然是出了意外,他還活着麼?

不祥的預感很快就演變爲現實,剛過13公里,漆黑一片的路面前方突然出現了火光。方木的心一沉,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這是一間路邊餐廳,已經被煙燻黑的牆上還依稀可辨“飯店”二字。方木剛拉開車門,就感到一股逼人的熱浪撲面而來。他把外套脫下來罩在頭上,試着一點點靠近火場。

整個二層小樓已經徹底被熊熊的大火吞噬,火舌從窗口翻卷而出,被它舔舐之處都變成一片焦炭,大片的玻璃被高溫烤炸,火場裡不時傳出玻璃炸碎的清脆聲音。方木感到喉嚨滾燙,睫毛也似乎在一點點捲曲。

“羅家海……”呼喊聲在沖天的烈焰前顯得微不足道,方木撲倒路邊,從地上捧起幾把積雪摔到外套上,又連擰帶拽地扯下一大把灌木枝,貓着腰一步步向小樓走去。

剛邁出幾步,方木就被人拽住了。是邊平。

邊平的一隻手遮擋在額頭前,另一隻手死死地拽住方木的袖子。

“你他媽不要命了?”

“羅家海在裡面……”方木紅着眼睛拼命掙扎,“他手裡可能有重要證據……”

邊平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將方木拽倒在地,方木要翻身爬起來,邊平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都他媽燒成這樣了,還能剩下什麼?!”邊平衝方木大吼,“你給我老實點!”

不知是邊平這番話起了作用,還是方木徹底沒了力氣,他癱坐在地上不動了。喘了半天粗氣,方木低聲說:“叫消防隊來救火吧。”

在他身後,大火還在盡情享用着懷裡這頓美餐,似乎決心要把一切都消滅得乾乾淨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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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挽回第二十六章 跟蹤第三十三章 所謂命運第六章 方向第三章 悲憫第二十章 工具第二十四章 挽回第三十二章 斯金納的箱子第十一章 教化場第十九章 傷童第十三 Q小姐的故事第十五章 傷痛的演出第四章 天使堂第二十九章 折翼天使第十二章 痕第十九章 傷童第二章 重逢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四章 天使堂第三十六章 塵土塵土第三十三章 所謂命運第六章 方向第二十四章 挽回第六章 方向第六章 方向第二十三章 他和“她”第十二章 痕第三十二章 斯金納的箱子第六章 方向第九章 越獄第四章 天使堂第八章 地下迷宮第三十章 槍第七章 審判第三十二章 斯金納的箱子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二十七章 H先生的故事第二十八章 實驗第十二章 痕第五章 羅家海的故事第十二章 痕第三十二章 斯金納的箱子第一章 孤兒院第十五章 傷痛的演出第十三 Q小姐的故事第二章 重逢第二十八章 實驗第十一章 教化場第八章 地下迷宮第十四章 傷痛的演出(一)第二章 重逢第十六章 儀式第十四章 傷痛的演出(一)第十章 巧合第九章 越獄第九章 越獄第一章 孤兒院第三十章 槍第十八章 迷失與證明第十九章 傷童第十八章 迷失與證明第五章 羅家海的故事第三十章 槍第三十三章 所謂命運第一章 孤兒院第十二章 痕第十三 Q小姐的故事第二十四章 挽回第二章 重逢第六章 方向第十一章 教化場第三十五章 計中計第三十章 槍第二十三章 他和“她”第三十三章 所謂命運第十七章 車禍重現第十三 Q小姐的故事第十八章 迷失與證明第三十五章 計中計第五章 羅家海的故事第五章 羅家海的故事第十章 巧合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三十四章 絕路第十章 巧合第十八章 迷失與證明第六章 方向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二章 重逢第十三 Q小姐的故事第二十一章 回憶第十二章 痕第二十四章 挽回第十七章 車禍重現第十六章 儀式第二章 重逢第一章 孤兒院第四章 天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