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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臥室的臥具看,已進入仲夏。牀上很薄的被子,牀邊放着一個立式風扇,但沒開。牀上沒輔涼蓆。姚小貝和丁夢夢穿着汗衫和大褲衩靠在牀頭玩手機。
丁夢夢:“那件事你是怎麼考慮的?”
姚小貝:“你是指回北京還是給錢?”
丁夢夢:“你資金緊張嗎?”
姚小貝:“你說的雖然不是個小數目,但我也拿的出來。問題是農場擴大再生產有沒有必要。我把同樣的資金,投入到濱海港的擴大再生產是不是更能產生盈利。再一個,就算農場擴容是必須,我可以給你錢,那你也不能走。你可以讓田嬸她們在農場幹,你在濱海遙控指揮啊!我不是一定要和你過這個二人世界,現在我的客戶已經熟悉了你,你很好地在我和客戶的勾通之間起到了一個潤滑劑的作用,一時我的事業也離不開你。朱佩佩在於飛那兒乾的有聲有色,咱們給於飛出的那個主意還真是起到效果了,更證明一個出色的男人身邊需要一個調劑的女人。你走了,于飛不是更壓我一頭了?”
丁夢夢把手機關了,起身出門,到廚房冰箱那兒拿了兩聽冰鎮飲料。自己開了一聽喝,另一聽回來遞給姚小貝。
姚小貝:“我說的你聽沒在聽?”
丁夢夢喝着飲料:“你先喝喝飲料,光聽你的話讓心燥的慌。”
姚小貝:“又咋了?”
丁夢夢:“這回我不跟你講是道理,反正說了也白搭。”
姚小貝:“你又說我不該跟于飛比唄?”
丁夢夢:“除了一顆純樸的心,別的你和于飛還真有差距。”
姚小貝不高興,也把手機關了,開飲料喝:“燥死了!燥死了!”
丁夢夢忍着笑,兩人各喝各的飲料。
姚小貝:“那你說貴族這個東西我該怎麼培養啊?”
丁夢夢:“你別想,你就是貴族了。”
姚小貝:“又來了!”
丁夢夢喝了兩口飲料,回去繼續坐在姚小貝身邊。
丁夢夢:“我那個計劃,你好好想過沒有?”
姚小貝:“沒有。你想清楚了就行,我想那麼清楚幹什麼?”
丁夢夢:“你有憧憬了,給錢的時候好痛快啊!”
姚小貝:“憧憬啥?還不是一片田地,有花有草,風吹草低見牛羊?”
丁夢夢:“唉,跟你真是對牛彈琴!”
姚小貝:“你就是想從於伯伯那裡拿到開發權唄。”
丁夢夢:“我仔細還想了一下,你在這兒總是讓我心裡不踏實。我總覺得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姚小貝又喝飲料,卻喝完了,嘆氣起身也去找喝的。丁夢夢望着姚小貝的背影偷樂。
過了會兒,姚小貝就回來了,手裡也拿着兩聽飲料。一邊喝一聽,一邊把另一聽遞給丁夢夢。
丁夢夢接過,卻放在牀頭:“你說,你有道理你說嘛,別生悶氣。”
姚小貝:“我說什麼?陽光大道你不走,羊腸小道你獨行。和濱海港廣闊的天地比,你那農場算是個籃子嗎?能裝幾兩雞蛋?”
丁夢夢:“你總是不相信同來農場的永久值。那纔是咱們的根!”
姚小貝:“我現在價值觀和你的有點不一樣。我的根在資本風暴的中心,她走到哪兒,我追到哪!”
丁夢夢:“朱佩佩和于飛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姚小貝:“朱佩佩的公關部規模擴大了,從濱海港觸角伸到海外去了。”
丁夢夢:“我問的是朱佩佩和于飛的感情發展的怎麼樣了。”
姚小貝:“你這一說,我倒想起白天和葉林了。朱佩佩和于飛感情發展的再不怎麼樣,也不會是悲劇,白天和葉林該怎麼辦啊?這樣吊着又結不了婚,怎麼能是長久之計?”
丁夢夢:“葉林家還是不肯接受白天嗎?”
姚小貝:“怎麼接受?有那個馬來西亞華橋,吉隆坡年輕有爲的富商擺在那兒和白天做對比,當兒女的心是肉長的,貪圖兒女情長,當父母的心也是肉長的啊!哪個當父母的不把自己喜歡的強加給兒女呢?”
丁夢夢:“那個吉隆坡的華僑叫什麼來着?”
姚小貝:“馬其山。”
丁夢夢:“他還在等葉林?”
姚小貝:“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許他結婚了,但不管怎麼樣白天現在這個樣子,沒房沒車,工作也就那麼回事,怎麼說服葉林爸媽?是啊!葉林家有錢,可以讓白天當個上門女婿,那白天又怎麼想,葉林爸媽又怎麼想呢?所以現在這個狀態對葉林和白天來說反而是一個最臨界的狀態,左左不得,右右不得,維持各方平衡。”
丁夢夢:“我現在和朱佩佩聚的也少了,她挺忙的。以前吧,還有個朱佩佩陪我玩,現在我更無所事事了。”
姚小貝不高興地:“你就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你要想回北京,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嗎?濱海你怎麼無所事事,我馬上成立一個公關部,讓你和朱佩佩遙相呼應。”
丁夢夢笑:“好吧,這個問題先告一段落,我想再給你講講我那個開發計劃。”
姚小貝手伸到丁夢夢牀頭櫃這邊拿那聽丁夢夢擺在上面沒喝的飲料。
姚小貝:“你喝不喝?你不喝我喝!”/
汽車駛入太陽集團廣場,停車場和綠坪方陣和從前一樣,剛纔進院大門的時候,只不過原來太陽集團的門牌現在換成大鵬集團的了。那個噴泉池花園也還像往常一樣水霧四溢。在這個夏天,更增添了一分清涼。車停在集團大樓門前,丁夢夢下了車,朱佩佩迎接在門口。姚小貝繼續把車開到院裡的停車場,下車也向集團大門走去。
朱佩佩和丁夢夢正站在門口等姚小貝,聊天。
朱佩佩:“于飛沒安排,那我就不去了。”
丁夢夢:“見到人了嗎?”
朱佩佩:“遠遠地了一眼。”
姚小貝就走過來了:“朱佩佩你不跟我們一起見一下於老爺子?”
朱佩佩沒說話。姚小貝就知道自己又多嘴了。
丁夢夢:“我們走吧。”/
於鵬舉辦公室在於飛辦公室旁邊,以前是姚雲辦公室。於鵬舉常駐北京,這個辦公室就空着。
于飛正和於鵬舉坐在會客區聊天。姚小貝就和丁夢夢進來了。
於鵬舉對姚小貝和丁夢夢笑:“來!”
姚小貝:“於伯伯這回來濱海呆幾天?”
於鵬舉:“下午就走,從濱海路過。”
丁夢夢:“我還一直想說見見您,向您彙報一下工作。”
於鵬舉:“我聽於飛說,你對同來農場有一個計劃?”
丁夢夢:“還想聽聽您的意見。”
於鵬舉:“你的想法很新穎。”
丁夢夢:“您覺得可行?”
於鵬舉:“很有衝擊力,讓人耳目一新。要是真的按你設想的把農場種養殖和農家樂、騎馬會所結合起來,整個檔次都會有一個飛躍。只是,你要想養殖馬,這個資金可不少。而且養豬你打算養多少?如果豬養的多,肯定會和高尚會所的定位有衝突。”
丁夢夢:“我不想定位成高尚會所,我想定位成平民草根。”
於鵬舉:“那投入成本和利潤回收會成問題。養馬是沒有更多利潤回收的空間的,絕大部分可能只能來自會員,會員價格如果定位成平民草根,這一塊的缺口怎麼辦?”
丁夢夢:“需要一個平衡點,我還沒有精確計算。關鍵在於養殖馬匹的數量,我打算從最少的兩匹馬開始養起,來找這個平衡點。”
於鵬舉想了想:“嗯,我鼓勵你去嘗試!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北京?到時候我帶人去你那兒看一眼,幫你做個分析,你也準備一下拿出一個文字意見。”
丁夢夢:“我可能在九月前回去,到時候我給您打電話!”
於鵬舉:“好!姚小貝我聽說你勢頭不錯!”
姚小貝剛纔聽丁夢夢明明白白地回答於鵬舉九月前回北京,心中憤然,對於鵬舉驀然問他有點錯愕,下意識說:“還好。”
於鵬舉笑:“我不讓你這個賢伉儷在濱海港幫你,是鼓勵你拿出平生所學來,擋住壓力,自己去應對。”
姚小貝:“我也不喜歡丁夢夢插手。”
姚小貝和丁夢夢迴到家,想起剛剛在於鵬舉面前板上釘釘說丁夢夢九月前回去,現在都7月底了,還有也就個把月的時間,就面如凝霜地看丁夢夢。丁夢夢知道姚小貝想找機會掐架,怎會理他這茬?就神色如常地該幹嗎幹嗎。姚小貝終於知道自己不是這娘子的對手,長嘆一口氣,頹然坐到沙發上,心一煩拿聽起茶几上的電視遙控器開了電視,一個臺一個臺地亂調。心裡像蹦着一隻兔子一樣,明知道看不進去電視,卻不得不借助看電視來掩飾自己的焦躁。終於還是煩惡大於按捺,一伸手關了電視,“啪”地把遙控器拍到茶几上。
姚小貝:“丁夢夢你過來!”
丁夢夢正在陽臺墩地,知道姚小貝還是開始了,就忍着笑在冰箱裡取了兩聽冰鎮飲料,面若秋水地翩翩而來,不露聲色地把其中一聽飲料擺在姚小貝面前,自己開了另一聽默默地坐在姚小貝身邊喝。
姚小貝一看丁夢夢這人爲刀俎,我爲魚肉的架式,一口惡氣又哪發的出來?/
樓頂露臺晚風清涼。姚小貝坐在花架下的餐桌旁,桌上放着一瓶紅酒,是普通的那種紅酒。還有一盤花生米。一邊喝着紅酒,一邊吃一顆花生米。丁夢夢端着那聽從冰箱裡取出來的冰鎮飲料,默默坐到姚小貝身邊。
姚小貝喝姚小貝的紅酒,丁夢夢喝丁夢夢的冰鎮飲料。隨着丁夢夢的到來,姚小貝把嘴中的花生米嚼的咯吱作響。
丁夢夢:“同來農場手的杏兒熟了,他們泡了杏酒,冬天的時候就能喝上。到時候我寄些過來你喝。”
姚小貝不理丁夢夢。
丁夢夢:“我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你。”
姚小貝:“那是你這麼想的。”
丁夢夢:“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又何必不捨?”
姚小貝轉過頭來,看着丁夢夢,眼中人如一汪秋水,清涼,清澈,似乎深不見底,似乎一目瞭然。
姚小貝嘆了一口氣,把塑料椅拉近丁夢夢,靠在丁夢夢身邊,頭枕在丁夢夢的肩頭。這一姿勢就像依戀母親的孩子。兩人一起看着天邊的月亮。這是一輪上弦月,月色如鉤。
姚小貝:“回去了,要注意身體,不必要每一件事都親歷親爲。”
丁夢夢:“第一線我誰都比不上,我怎麼會去親歷親爲。”
姚小貝:“帶問大家好。”
丁夢夢把頭也靠在姚小貝的頭上,這時兩人像一對戀人了。
丁夢夢:“到明天,月亮會滿一分,到6月十五的時候,就是滿月了。”
姚小貝不說話。
丁夢夢:“在想什麼?”
姚小貝:“在想于飛。”
丁夢夢:“爲什麼?”
姚小貝:“我忽然在想,我不是很願留在濱海和于飛下這盤棋。也許你說的是對的,我只想和你膩在一起,在同來農場煮煮茶,喂喂狗。”
丁夢夢愣了愣:“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姚小貝又不說話了。
丁夢夢和他一起看着天空的那輪上弦月。
丁夢夢走向朱佩佩。朱佩佩悠閒地坐在沙灘的遮陽傘下抱着一個椰果用吸管啜。海灘仍然人來人往。朱佩佩穿着比基尼,丁夢夢穿着一件樸素的連衣裙。
朱佩佩:“聽說你就走了。”
丁夢夢端詳着朱佩佩,短短一個半月的時間,朱佩佩已經純然從感情的陰影中走出來了,面前的朱佩佩是一個自信,英氣,幹練的女孩。光彩在臉上盪漾。
丁夢夢:“你和于飛怎麼樣?”
朱佩佩:“如果你是指工作關係的話,珠連璧合。”
丁夢夢沒再追問朱佩佩和于飛感情的事。坐在朱佩佩身邊。
朱佩佩瞧着丁夢夢這身打扮:“你沒穿泳衣?”
丁夢夢:“今天不打算下水。”
朱佩佩:“我現在閒的時間少,好不容易跟你約一次,你還不陪我下水。”
丁夢夢:“我們就聊聊天吧。”
朱佩佩:“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丁夢夢:“你記得我們在仙人島碼頭外海對日出結下的金蘭嗎?”
朱佩佩:“怎麼了?”
丁夢夢:“你勸我對姚小貝溫柔一點,但我發現我和姚小貝的問題於事無補。”
朱佩佩:“你和他什麼問題?”
丁夢夢:“在他與我初識時,他的眼中有一種光,泛着光彩。雖然我不能對他過多表示,但也怦然心動。”
朱佩佩:“他讓你想起你幻想中的純潔的初戀了?”
丁夢夢:“沒有。”
朱佩佩:“沒有嗎?”
丁夢夢:“有。”
朱佩佩:“你還是放不下你心中的那個烏托邦。”
丁夢夢看着海,海浪層層疊疊捲上沙灘。
丁夢夢:“我喜歡的姚小貝,就是我心中的那個烏托邦。”
朱佩佩:“你不是就來找我聊這個的吧。”
丁夢夢:“我們的金蘭之誼,莫非也沾染上了銅臭的味道?”
朱佩佩:“什麼意思?”
丁夢夢:“不聊這個,我們聊什麼?聊錢?”
朱佩佩愣愣地:“難道我們以前不是在聊錢嗎?是你變得越來越不切實際,還是我越來越虛浮?”
丁夢夢:“你不打算借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工作關係搞定於飛?”
朱佩佩:“我也想通了,起碼我得到了金錢。”
丁夢夢:“你不打算找一個體已的心上人了?”
朱佩佩:“我們一開始的出發點,就不是這個目標。是你忘了初心,還是我忘了?”
丁夢夢不說話。
朱佩佩:“你不是最善於狡辯嗎?怎麼不吭聲兒了?”
丁夢夢:“我在想,我們的初心到底是不是我們自以爲的。”/
這是朱佩佩住的高檔公寓,奢華,淨潔。朱佩佩端着高腳杯以及杯中紅酒,徜徉在這奢華的氣氛中。陽臺夜涼如水,拉開陽臺的索拉門,白色的月光靜靜地照在陽臺上。當朱佩佩站入其中時,月光沐浴在她身上。
腳下是鋼鐵叢林的城市,蝙蝠在城市的鋼鐵叢林間穿行。那是一輪上弦月。
同樣看着這輪上弦月的還有于飛,站在錦雲花園樓頂的大露臺上。夜色如霜。于飛的渾身都染上了一層潔白,微昂着頭,像一個接取大地間精華的虔誠的信徒。他看着月亮,站在月下,一動不動。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丁夢夢站在樓頂露臺的欄臺邊。月光灑在她身上。她沒有看月亮,她看着腳下的街道。街道路燈逶迤伸向莫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