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堯沉吟了下,才道:“從你脈象來看,平穩有度,沒有任何異狀,與你前次的情況完全不同。而我體內的魔性確實減弱了,否則我身體不可能會重新開始後半部分的蛻變。”
我驚異地問:“你是說你又會慢慢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盛世堯輕點了點頭,“時間跨度要半月,到月底時纔算蛻變完成。”
嘴動了動,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他輕撩了眼我神色,淡問:“想問我爲什麼每年會有一月身體蛻變?”我點點頭,確實這疑問一直存堵在心,想問又怕他不願回答。
他默了數秒後開口:“這是一種怪病,最早的時候不止一個月,蛻變會長達半年,後來隨着我能力的提高,時間就慢慢縮短,最終定在一個月。而每次蛻變結束,我身體裡就會有一股潛能被激發出來,就如你看到我會的一些玄術,自然而然就存在了。”
“你是說......你並沒有學,然後自己就會了?”這叫什麼?天賦異稟?我想了想後問:“這蛻變何時開始的啊,是小時候嗎?”因爲周通說遇到他時還是少年,那個時候他就是每年一月了,既然他說最早要半年,那就是在認識周通前了。
他忽然定看着我,眸光清粼,我被看得有些不安,怎麼了?待他轉開目光時,寡淡的聲音飄來:“我沒有小時候。”
我怔愣住,怎麼會沒有小時候?每個人不是都會有童年嗎?
“不提這些了,時間不早了,你也別找了,等明天天亮了你有一天時間慢慢搜尋的。”他突然失了耐心,扼斷這次揭秘對談,我只能默點了下頭,轉而想到這睡覺問題。木牀的臥鋪積了厚厚一層灰,要想躺人,還必須得整理一番。
統共兩個房間,我問道:“你要睡哪間?先幫你整理。”
幽黯的眸光轉回我臉上,定了三四秒,他突然把我拉進懷中,手扣在我後腦,讓我仰看着他,“小小,既然你非要找出我,又不聽警告闖了進去,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那就做好心理準備,別妄想再逃避我。”他說這話時混黑的眸子凝在我臉上,語氣與眼神都非常認真。
原來他看出了我對他的抗拒,他本就心思慎密,觀察入微,我這點小九九哪逃得出他法眼。可是......可是我真不知道要如何化解心中的壓抑與難受,是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最終盛世堯拍案決定就把外婆房間整理下,兩人在此將就一晚。因爲太晚了,也沒怎麼收拾,就拿報紙往木牀上一鋪,兩人躺了上去,不由自主想要與他保持距離,可下一刻就被他摟緊在懷中,頭壓在他胸口,輕盈的聲音在頭頂:“小小,別怕我。如果你是懼怕昨晚那件事,放心,現在的我有自控能力,不會再傷害你的。”
心有波動,漾起了水痕。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輕顫着,而被他氣息包圍後,顫動漸漸停息,心也平靜了下來。我閉了眼,安心睡去,一夜無夢。
醒來時屋內敞亮,側頭見身旁已無身影,我驚坐而起,盛世堯呢?不會......乘我睡着後就走了吧?急急翻爬下牀,就往門前衝,在門框處“砰”的一下,撞在了不明物上,一隻手扶住我的腰,頭頂低磁的嗓音在問:“大清早的冒冒失失幹嘛?”
心中一鬆,他還在。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擡頭問:“你去哪了?”
“屋子裡走動了一圈,醒了就跟我來。”他鬆開我,率先走在了前面。心中微動,是有什麼發現了嗎?趕緊快步追上他。
他領我往屋後走,拉開門就是一個明堂,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院子。這老屋的格局有些與衆不同,一般人家如果造明堂,只會在前後屋之間,但我們家的是造在了後面。
明堂裡堆了些雜物,還種了幾棵樹,基本上都枯萎了,只有一棵還有綠葉,竟是十幾年都沒死。盛世堯就走到了那棵樹前,回頭問我:“覺得這棵樹有什麼不同嗎?”
我被問得莫名其妙,有什麼不同,不就是它生命力旺盛,天生天養,還沒死嗎?
他又道:“你再仔細看看,這樹皮和上面的葉子,是不是覺得熟悉?”
聽他這麼說,我不由湊近了去看,甚至還摘下一片葉子來仔細端詳,腦中一閃,想起來了,“這樹與前面土墩處的那棵大樹是同一科類。”
“沒錯,是同一種樹,不出意外,這棵樹的樹種應該就是墓地那棵上取來的。”
“哦。”我呆愣而應,不明白他爲何對這種樹感興趣,難道外婆還能把東西藏這樹上不成?擡頭去看,見樹高三米,枝葉並不茂盛,一眼就看清樹上不可能藏物,連鳥窩都沒。
這人思維通常難以常理推斷,就像他喜歡研究石碑、壁畫類,但事實也證明他因此而發現了許多潛藏表相底下的秘密。想到這,我又耐下心來,等他爲我解惑。但等了好半響,也不見他再開口,不由忍不住問:“這樹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
“那我們爲什麼要來看這棵樹?”
他給了個讓我挺吐血的答案:“早晨起來消磨消磨時間。”說完就轉身走進了後屋,剩我一人跟傻子般地瞪着他後背。
就着不多的礦泉水,隨意漱了下口,又用溼巾紙擦過臉,當是簡單梳洗過了。隨後我就去收鋪在牀上的報紙,打算把底下墊的被鋪這些拿到院子裡去拍拍灰,再曬曬太陽,要不一股子塵黴味。可當我將鋪蓋捲起時,忽然想到昨晚房間各處都搜尋過了,唯獨這牀板沒仔細察看,一般人藏東西都是藏在自己最安心的位置,什麼地方最安心?睡在身下最安心。
這麼一想後,就把被鋪暫時翻卷在地,木牀的牀板展露在眼前。這種古木牀不像我們現在睡的硬板牀就幾塊木板平鋪,它的做工非常精細,不光牀沿與門楣有雕花,就連這牀板上也刻了細紋,我敲了敲牀板,實心的。
等我將整張牀板都敲了個遍,也沒發現有何玄機,不由泄氣地坐在牀沿,看來又是我多疑了。這時盛世堯走了過來,目光從我臉上撩過,轉投在旁,我循着他的視線去看,發現定在牀柱上,心中一動,對啊,牀柱!
連忙邊爬進裡面邊道:“你檢查外面兩根,我檢查裡面兩根。”
這牀柱爲求美觀,在中間箍了個圓型筒狀,但我知道那其實是上下兩根牀柱的接口,因爲記得曾有一次調皮把它旋開過,然後外婆的牀就塌了一半。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這接口處有一部分是空心的。
想過可能其中一根牀柱裡藏有東西,卻沒想四根牀柱都有藏物,分別用棉麻布包着。可因爲地氣的潮溼,那棉麻布都有些爛了,揭開布後,發覺裡面還包了一層油紙,不由鬆了口氣,這下不用擔心裡面的東西會受潮而毀損了。
第一個油紙包打開,我不由驚愣住,是空的。再打開另外三個,同樣如此,怎麼會是空的呢?是裡面的東西被拿走了嗎?還是我們想錯了,這油紙就只是墊在牀柱空心位置,用來保持平衡的?但何以要包兩層,弄得如此嚴實呢?
“你看。”盛世堯突然出聲,手指着其中一張油紙,我見那上面有幾道藍色線條,很像是現在那種圓珠筆劃上去的,但是外婆那年代應該還沒有圓珠筆,至多是鋼筆,但油紙的表面附有一層油脂,分子結構不同,使得表面光滑,鋼筆寫出的是墨水,所以很難在上面寫字。跟水在油裡無法擴散是一個道理。
斂整心神,此時不是分析什麼筆的時候,是盛世堯讓我看這些線條有何用意?看起來就像是隨便塗鴉上去的幾條線而已呀。可下一刻,當盛世堯將四張不完整的油紙拼湊到一起時,我赫然明白他的用意,也驚愕於油紙上所展現的。
那是一張簡易圖,說具體點,是一個房屋的俯瞰圖。而這房屋我不陌生,正是現在所處的老屋,幾乎一眼就看到了關鍵處,在某一個點,藍色油筆可能因爲停筆頓住,使得那個點變得特別明顯。
我驚疑地叫出聲來:“啊!這不是後院那棵樹的位置嗎?”若不是之前剛與盛世堯在那研究,我還一時間看不出來,這也實在是太巧了。
兩人快步走進後院,再次站到那棵樹前,我忍不住問:“之前你爲何會注意這棵樹,是猜到其中的玄機了嗎?”但盛世堯卻搖頭,“並不是,而是我走進一個屋子,習慣了看風水方位,這間老屋整個走勢從前門到後門都有巧妙安排,足證明你外婆或者成家祖上有人懂風水,唯獨這棵樹顯得格格不入,像是神來之筆,也像是畫蛇添足。不說會阻礙了運勢,但確實有着蹊蹺,再看這棵樹,你知道這是什麼樹嗎?”
我搖搖頭,對樹木我是一竅不通,除了知道常規的樹外。
“這是烏沉檀,是檀樹的一種。它相比紫檀樹、黑檀樹等要廉價許多,而且它的生長週期也要比它們快,但卻沿襲了檀樹的一個特點,就是樹心會長空,俗稱空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