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一下就紅了,無數個聲音在喊我停下來,不能讓他們爲我犧牲,可腳下卻奔跑不停。怕死嗎?怕死,但我更怕自己害死他們,害死盛世堯。
六子與周通的悶哼聲傳來時,刺得我耳膜發疼,視線頓時模糊,卻始終沒停下來。只聞身後傳來盛世堯的震吼:“撲倒!”不管是不是對我發令,都身隨令動,身體第一時間作出了本能的前撲動作,重重磕在岩石上,而一股腥風從我的身體正上方掃過。就地打滾,翻身到旁回頭,見古屍已到身後數米之外,剛纔那股腥風應是它揮臂掃過來的,不知被打中會怎樣,但聽盛世堯那般急令,應該損害極大。
一件什麼東西從空中飛矢而來,對準古屍頭部,狠狠砸了下它的腦袋,使得它邁向我的步伐頓住。那東西咕咚滾在了地上,發現竟是被莊聿收起來的那件銅製法器,居然在洞穴中逃生時一直沒遺失。看到這法器,頓時想起天祭臺那被我扔進蛇嘴內,使得它魂散而死,不由祈禱這次對這個古屍也能有用。
但見古屍並未如魂蛇一般抽搐,只是頓在原地,僵硬地扭轉着身,像是在尋找誰攻擊它的。這一停頓,盛世堯與莊聿追趕了上來,莊聿眸現厲色了道:“堯,你還不出手嗎?連法器都對這屍煞無效,但很明顯它感應出天女應寧的魂氣了,若被它抓住成曉,不光魂散,連身體都會中血屍毒,到時你我就回天乏術了。”
這種情形下,莊聿的話不可能是危言聳聽,在他們後方,周通與六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生死,可他讓盛世堯動手,是要他強啓魔性來與這古屍對抗嗎?不過是思疑的瞬間,就見盛世堯翻掌而上,掌心發紅,再看他雙眸,紅光隱現,我急聲大喊:“盛世堯,不要!”
可他如何會聽我的,眼見那熟悉的幽紅即將在他眸中呈現,心中無數的聲音都在喊:不能讓盛世堯魔性復燃!我情急之下從腰後抓起什麼就朝那古屍扔擲,想以此引它過來,等視線劃過那物才發現竟將外婆的紫金匣子給扔了出去,原因在於換上簡寧一的衣服後,匣子我一時間沒處放,就把它給綁在了後腰處。
古屍似有所察,回頭揚臂一抓,紫金匣子就被它抓住了,但就在那一霎,詭異而恐怖的事發生了,古屍如被剝皮一般,身上暗紅皮肉開始往下掉,它猶如發了狂般扭動着身體,漸漸我聞到了一股焦味,就在我愣怔中,突然眼前一黑,一道身影撲了過來,將我壓在身下,然後耳旁傳來砰的巨響,無數碎末爆閃而開。
我整個人被壓得死死的,不知發生了何事,直等到焦味散開,壓着我的身體才拱起,擡眼而看,見盛世堯隱現紅光的眸子沉浮不定,似魔性又要主宰他。我一把將他抱住,低啞了嗓音說:“盛世堯,你快把魔性平息下來。”
眸光明明滅滅,終於在隔了數秒後,紅光隱滅,恢復成了黑眸。
我鬆了口氣,從他身底鑽出,就見古屍的位置成了一片廢墟,它竟自燃而炸碎了。突然想到什麼,回頭一看,只見盛世堯的背部好幾處粘了紅色的碎渣,那東西竟像是會腐蝕一般,把他外層衣服都洞穿,貼在了他肉上。想起剛纔他們說的屍毒,連忙想去拂開,但被他躲過,“別碰!這屍毒對我沒用。”
我看他神色不像有假,半信半疑地轉頭,“啊!我的匣子!”這下完蛋了,那古屍連同我的紫金匣子一起炸了!四下而尋,竟然連碎片都沒找到。
“匣子在這裡。”突聽旁邊傳來莊聿的聲音,扭頭而看,發現他剛從地上爬起,手上的鐵鉤上緊扣的不正是我的紫金匣子麼?他居然在古屍炸開的最後,把匣子給抓鉤了過去。他的情形與盛世堯差不多,身上也被飛濺了不少古屍碎屑,但見他只是抖落了,並不太在意,不由想,屍毒對他也沒事嗎?可之前他們爲什麼不敢與古屍觸碰?
“那是因爲,”盛世堯低語在耳旁解釋,“屍煞活着時,它的煞氣會與血巫術融合,若被觸及,立即就被煞氣所染,屍毒滲進皮下層乃至血液。時間久了,會與它一樣變成屍煞。”
這麼嚴重?那現在......
“現在則因爲屍煞死了,那股煞氣也就滅了,即使有屍毒,也是殘餘的,對我們會玄術之人,無太大的損害。”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手撐在地上站起來,見莊聿垂眸仔細看着我那紫金匣子,心上一緊,他不會想要佔爲己有吧?早前他安排梅姨在外婆身邊,應該是很早就知道這個匣子的存在,卻從未讓梅姨取走,曾經我懷疑過梅姨逼迫外婆說出的秘密可能與匣子有關,所以莊聿對匣子應該一直都有企圖,現下......對了,剛纔那古屍怎麼會突然炸裂而死?是因爲我的紫金匣子嗎?
這時莊聿擡起頭來,審視地看向我,“成曉,你老實說,匣子裡面到底有什麼?”
如實回答:“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很好奇,匣子帶在身上這麼多年,也沒有過奇怪的事發生,盛世堯說那上面的鎖是七巧玲瓏鎖,必須原配鑰匙才能開,否則很可能會觸及匣子內的機關。可這原配鑰匙在哪,始終都沒見過,與外婆談話時間又少,沒問到這事上去,所以外婆到底有沒有鑰匙也不知。
盛世堯走過我身旁,到得莊聿跟前伸手,涼聲說:“拿來。”
莊聿頓了頓,轉而笑道:“堯,你對她的事,沒有一件不緊張的。算了,匣子於我也沒多大用處。”一揚手就把匣子扔給了盛世堯,在半空中被他接住,轉身走回遞給了我。默默綁回腰間,凝目於遠處倒在地上的周通與六子,膽怯地不敢上前察看。
“他們沒死,只是被煞氣衝昏過去了。”
我驚轉頭去看進他黑眸,確認地問:“當真?”見他微點了點頭,這才撒開腳丫子衝了過去,周通要離得近些,但看他面色發黑,手指一探鼻尖,進氣少出氣多,氣息十分微弱。盛世堯走過來,擡掌按於他眉心,清晰看到那臉上的黑氣散開。
盛世堯起身走向六子,我連忙半扶起周通,見他幽幽醒轉,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完蛋了,沒法對堯哥交代了。”甚覺莫名,沒等我開口,見他蒼涼地笑了笑後又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實誠的,讓你往前跑別回頭的,一定是你又回過頭來了,唉,也罷,命啊。”
腦中一轉,就明白了他意思,哭笑不得地說:“你以爲你在哪?閻羅地府?放心吧,你還沒死呢。”周通眨了眨眼,眼珠又骨碌碌轉了一圈後,遲疑地問:“沒死?”我用力點頭,大聲說:“沒死,你是我老哥嘛,命長着呢。還有六子,他也沒死。”
周通順着我的目光,側過臉去看,那處在盛世堯的施救下,六子已經吃力地撐坐起來,也正朝這邊看來。突聽周通大笑了起來,笑聲爽朗,“哈哈,承小妹吉言,我老周命長着呢。”
我忍不住彎了脣角,死裡逃生,確實該笑的,能夠活着,誰想死呢,還是被那什麼屍煞害死,也實在是太冤了。但在當時,他與六子爲救我不顧性命,想了就覺酸楚澀在心頭。周通粗神經,並未發覺我的心情轉變,接着我的手,撐站起來,向那邊歪歪扭扭走來的六子走去,只聽周通嘴上調侃:“六子,命硬啊,這都沒死。”
六子這次卻沒反脣相譏,而是澀笑了下,道:“有你老周在前面頂着呢,哪那麼容易死。”
“哎喲,行了行了,什麼時候你也這麼酸不拉唧的,酸死我了。”話是那麼說,周通卻是一手搭在了六子肩膀上,兩人就這麼一歪一扭地同時往前走。看着他們的背影,莫名的我徒生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誰說周通粗神經呢,他其實看出了我的內疚,故意假裝不知,又用這種方式與六子調侃。
犧牲,在他與六子來說,會有這次,就會有下次,他們願意爲了同伴而死,任何時刻。
能交到他們這樣的朋友,是我成曉的幸。
走至盛世堯身邊,見他目光也凝在兩人的背影上,輕問了句:“在你心中,他們是什麼地位?”黑眸側轉過來,定看了我數秒,輕吐兩字:“同伴。”
是了,難怪周通與六子因爲他一個命令可不顧生死,因爲,是同伴,不是手下。我嫣然而笑,調皮又問了句:“那我呢?”卻在問出後,又忐忑他的答案,不想錯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所以直直地看着他。
他的回答,我永遠銘刻於心。
指指自己的心口,盛世堯說:“這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