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你手腳利索點啊。”
“說什麼廢話呢,要不你來?”
“好好好,你手別抖,趕緊給她塞進去。”
好痛,誰在說話?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一根被壓面機碾過的麪條一樣,是誰在掐她?
“行了,大功告成!咱們走,小黑。”
“啊?不跟她交待交待啊?”
“交待什麼啊?又不是咱倆的錯,這上面出的簍子,整出來個沒有魂魄的女娃子,咱們好不容易從別處揪個八字合適的魂魄頂上,也算公德一件了。”
“你說的也有道理——對了,那東西你給她吃了嗎?”
“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好了,趕緊走,她馬上醒了,到時候看見咱倆又是麻煩。”
遺玉緩緩地張開了略顯沉重的眼皮,只來得及瞄見一黑一白兩道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驟然消失不見。
她慢慢地從地上坐了起來,擡眼環顧了一下四周,觸目所及盡是一片青黃的麥田,遠處是連綿起伏的隱隱羣山,背後一輪初升的紅日,而她此時正背靠一株老樹,坐在田壟間。
這是哪?遺玉伸手揉了揉有點發疼的後腦,仔細回想一下,似乎之前她正在人才交流中心的招聘會上找工作,由於人太多又懶得擠,她就靠在三樓天井的欄杆上等一起來的朋友,沒想到那欄杆竟然突然斷裂,一下子她就從三樓栽了下去,當時只覺得渾身劇痛之後身體就慢慢飄了起來,低頭再看地上卻是倒在血泊中的和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人。
對了,她從樓上摔下來死了!然後呢?
好像她是被突然出現的兩個自稱是黑白無常的傢伙給強行拉走了,而周圍的人好像根本就看不見他們一樣,只是圍着自己的屍體小聲議論着。那兩個穿黑白西裝的傢伙拉着她走了好久,只是半路上她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知覺。
可是...遺玉擡手看了看沾了泥土的黑乎乎的小爪子,又瞄到裹着灰藍色單襖的小短腿兒,晃了晃套着淡黃色復古布鞋的小腳,再往嘴巴上抹一把,全是黏糊糊的鼻涕和口水。
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麼狀況?人死了不是該去投胎麼?或者下地獄或者上天堂什麼的...但爲什麼她卻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還是貌似古代人的小孩子!
遺玉皺着眉頭開始在大腦裡思索,只覺得腦部微微刺痛了一下,一些朦朧的畫面變如潮水般涌入了自己的腦海——小小的村莊、眉眼間盡是憐愛的古裝婦人、衝她傻笑的小男孩、總是埋頭書中的小男孩、同情的目光、嫌惡的目光......
遺玉很鬱悶,雖然很不可思議,但是現實和剛纔的那些記憶片段清楚地告訴她,現在的情況無疑是近年來網絡上頻繁發生的穿越事件。沒想到前天還在和朋友開玩笑想來次穿越之旅去清朝揍一頓慈禧老妖婆,就這麼快等來了現世報。
雖然她在現代是一個了無牽掛的孤兒,但是也不想穿越到嚴重缺少人權的古代社會啊。今年剛剛大學畢業她,資質平庸,面臨殘酷的就業競爭,連工作都還沒找到,就被送進了穿越大軍中,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遺玉大學唸的是漢語言文學,成績一般,本想畢業以後找個辦公室文職工作舒舒服服的當她的小白領,沒想到一場意外竟然把她送回了古代。
好在不算聰明的她最大的優點就是環境適應能力強,而隨遇而安對於一個穿越人士來說乃是必不可少的基本素質之一。已經有點認清現實並且認命的遺玉,緩緩平復下有些驚慌的心情,一邊拿衣服袖子去抹淨小臉上的鼻涕,一邊考慮現狀。
動了動小短腿後暗自鬆了口氣,還好是個女的,不然她還真不知道怎麼面對多出來的東西。雖然穿越並非她所願,但是本來已經死去的她能夠重新開始一段生命,也算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具身體的記憶,但是她想起來那些畫面就好像是在看幻燈片一樣,不光是因爲這是別人的記憶,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具身體原來是個弱智!還是那種不會說話,大小便失禁的類型......難道就是因爲這樣她才順利佔了她的身體穿過來的?
雖然她不是學歷史的,但中國文學也好歹和中國歷史沾點邊,從這具身體的記憶片段中得知,新皇今年剛剛登基,改號貞觀。那這裡似乎就是中國歷史上最繁榮和強大的朝代唐朝。
可是在現代的時候她也看過一些有關穿越的現象解釋,如果她來到的是原本時空歷史,那根據外祖母悖論來說她的存在是不成立的,所以大概她現在應該是在一個和唐代極其類似的年代纔對。
但不管這裡是真唐代還是假唐代,她能夠在意外中活下來,已經是現在最大的好消息了。
好不容易擦乾淨了黏糊糊的小臉,她又開始發愁,這麼一大片農田半個人也沒有,這小女孩的記憶裡也沒有回家的路,難道要她一直坐在這裡傻等?萬一這孩子是自己偷跑出來的,那還不知道她家裡人猴年馬月才能找來。
“咕嚕”一聲肚子響讓她糾結了,等人不要緊,但是餓肚子那可就難受了,但願這小孩的家人不要找的太久。
剛這麼想着,就聽見遠處一陣呼叫聲,擡頭看去,只見整齊地田壟上一個半大的孩子衝她直直地跑過來,一路也不知踩壞了多少麥穗。
“啊...小玉!”小孩跑到她跟前,一手叉腰喘着粗氣,一手拉上了她的小胳膊,斷斷續續地說道,“你...嚇死..嚇死我了,我..我不是讓你...在村口等我麼...你怎麼跑到田裡來了?”
遺玉想了想沒張口,畢竟她現在是一個到了四歲還不會說話的小女孩。男孩子說話帶的一點關中口音和小女孩記憶裡的一個人重疊起來。眼前的小男孩比她高上不少,穿一身粗布衣裳,一頭黑髮在頭頂被一根布條紮起,由於運動變得紅潤的小臉看上去八九歲的樣子,被太陽曬得有點發黑的小臉到是可愛的很,儼然丁當小正太一枚,這應該就是她的二哥盧俊了。
“走,咱趕緊回家,要不等娘從市上回來了,知道我跑出來玩還帶着你,肯定要拿大掃帚掃死我。”
盧俊轉拉她的小黑爪子,她躲避不及果然抹了他一手的鼻涕,只是他似不在意地又捏了捏她的小手,兩人遂沿着窄窄的阡陌一前一後地朝着山那邊走去。
出了田地大概又走了十分鐘有餘,纔在一處小坡上看見不遠一處村莊,外有幾棵綠樹環繞,當中由兩根木柱蓋上茅草頂搭成一面大門,一圈木柵從兩面散開,村莊背靠着剛纔她在田間看到的累累青山,看上去整個村落倒是乾淨利落,大概二十餘戶的樣子。
遺玉現在的身體還小,走了這麼久的路難免覺得累,眼看着就要到了卻是覺得眼皮打顫雙腿發麻,不由地小步子慢了下來。盧俊卻突然鬆了拉着她的左手,一把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說:“嘿嘿,才發現你今兒這麼乖!累了罷,二哥抱你回去呀。”
遺玉楞了一下,直到男孩邁開步子穩穩地朝前走,她才動了動有點僵硬的身體順從地趴到男孩的懷裡,雙手不由環着對方脖子在後面扣着。
從發現穿越到認清現實,那被她忽略的不安,直到被這個身體的親人抱起,似乎有了消散的跡象。這讓她想到小時候自己走路累了的時候,總是一個人停在路邊休息,看着別的孩子靠在親人懷裡的樣子,那時候還會想象是什麼感覺。現在她似乎有些體會到了,爲什麼被抱着的孩子都會笑的那麼開心,是因爲被關係着吧。
從一開始她就全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穿越這件事,完全沒有想到被她佔了身體的小女孩又會何去何從,只是現在被對方的親人給予感情,淡淡的愧疚之感才萌生出來。
但是對現在這種狀況她也無力改變,如果讓她選擇作爲這個小女孩繼續活下去或是把身體還給對方,她肯定不會謙讓的。她能做的也只是祝願那個小女孩一個好的歸宿不再癡傻,至於過多的內疚也只是兔死狐悲而已,畢竟她還沒有善良到成全別人犧牲自己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