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371)
夜晚。小樓的書房中燈火依舊,每過一陣子便能聽到兩下清脆的落子聲。
遺玉聞着淡淡的薰香,記憶着李泰手指劃過的落子處,眼神卻有些飄忽。
傍晚她回來後,李泰獨自用過飯,指點了她的射藝,中間沒給她什麼說話的機會,這會兒安靜地坐下,纔想起自己從回來到現在,壓根沒有提過五院藝比的事情。
雖說她會被選上,這種早就料到的事情沒什麼可喜可賀的,李泰想必從她的反應就能猜出,可她覺得,如今被他這樣幫忙,還是正式說一下比較好。
“殿下。”遺玉記好之後,落下一子。
“嗯?”李泰的聲音一到晚上,便會輕上幾分,蒙上一層慵懶的語調。
“早上晉博士到教捨去親點了書學院參比的人選,我在其中。”已經很明擺的事情說出來,多少有些怪怪的。
李泰的食指在棋盤上空停頓了一下,突然擡頭去看遺玉。青碧色的眼眸閃動後,緩緩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便繼續指上動作,遺玉臉上剛剛露出一絲笑意,腦中卻忽然閃過一隻戴着棕底白點指套的小手,脣線重新變得平整。
她暗暗告訴自己先不要想些亂起八糟的事,很快將精神重新集中起來,認真地盯着棋盤。
第二天,雖無需上課,遺玉卻沒有睡懶覺,被平彤和平卉兩人服侍着,用熱水了洗淨手臉,喝了小半碗粥。
儘管天冷,可早上的空氣極好,遺玉前日便吸取了教訓,在屋裡做好熱身運動纔出來,被兩個丫鬟看總比被那對主僕看,要自在上一些。
她掛上箭袋拿着弓在紅色腳印上站好後,李泰才從書房裡走出來,遺玉問過好,便自覺地舉弓搭箭。
李泰一眼便看到了她手指上帶着的新指套,按向她肩窩的手指收了回來,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去換回來。”
“啊?”遺玉一愣之後,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讓她去換了那副舊指套。
“殿下,這個我戴着很合適。”遺玉難得地在練箭時候堅持己見,只因爲她很清楚,自己不想戴那套明顯是別人用過的東西。
李泰瞥了她一眼。身體待要有動作時,走廊邊上站着的阿生連忙大聲道:
“盧小姐,主子教您練箭這法子,期間是不能換弓具的,不然準頭就會差下去,等您練成了,藝比時候再用您那新的,也不遲!”
遺玉狐疑地看着阿生,考慮到射藝進步纔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她稍稍思量後便妥協了,李泰指點她射藝的方法本就奇怪的很,阿生的說法雖然不大靠譜,但很可能是真的。
她乖乖地去換了舊指套,連握了幾下拳後,指關節淡淡的僵硬感才消下去,李泰將她的動作看在眼裡,眉頭緊了緊。
遺玉早起練箭的時候,盧智卻在歸義坊宅中的書房裡,沉着臉一張張地翻看小木筒的字條。
盧耀就立在書桌前面,見他臉色不甚好看,道:“如果是遇上了麻煩。還是同主子商量下好。”
這些裝着字條的小木筒雖是他從長安城各個隱秘的地方取來的,卻不知道盧智看的字條有什麼意思。
盧智平復了一下緊繃的臉龐,擡頭看着眼前總是一身蒼衣的青年。
關於他們一家四口的事情,幾乎盧中植知道的,盧耀都知道,盧智有些能夠理解,爲何盧中植會這般信任這個名義上是他僕人的青年,話不多,但只要開口,分寸便拿捏的很準,武功高,交給他做的事從來都不拖泥帶水。
但是,盧智不會傻的讓他知道太過自己的事情,這個人,到底還是盧中植的人,不是他盧智的。
“不是麻煩,只是尋了幾日,都沒有聽得京中有穆長風這號人物在。”盧智並沒有說謊,他手下的人的確沒有查探到穆長風的存在。
可就是沒有查探到,才讓他更肯定,那日傳密信給他,邀他在品紅樓一見,自稱姓穆的神秘中年人,定是那穆長風!
兩人做了個簡單的交易後,便再沒有過聯絡,得知韓厲和穆長風的關係後,盧智當夜就讓人去品紅樓附近查找穆姓男子。
今日回籠的消息,卻讓他心中一沉,不但沒有探得穆姓男子的存在。就連那日接引他進到品紅樓中的老鴇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他按着同穆長風所做交易的得益者,隱約猜到他可能是三方皇位繼承勢力中的人,而李泰同品紅樓幾乎是沒有關聯的,可以直接排除在外,剩下的便是李恪和李承乾,兩人都是品紅樓常客,且李恪還同樓中一名叫做沈曼雲的花魁有着特殊的關係。
若穆長風是李承乾的人也罷,可若他是李恪的人,那就耐人尋味了,當年的韓厲是隱藏在安王背後的人,而現如今的穆長風卻匿在吳王的背後,他們支持的皆不是最有可能繼位的太子,他們兩人有着密切的關聯,若不是盧中植畫了韓厲的畫像且描述了他的身形外貌給他,盧智定會懷疑當日所見的穆長風便是韓厲。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找韓厲拿到證據對盧智來說,已經變成了次要的,不必要的,反倒是他們身上籠罩着的神秘面紗,更讓他感興趣。
盧智思索片刻後,寫了封信裝好遞給盧耀,交待了他幾句,這蒼衣的青年便從大開的窗子離開了。 щщщ.тt kān.¢O
一晃便是兩日過去。到了十月十一日,五院藝比的頭一天,按照慣例是琴藝一項,遺玉已經決定棄掉,只需到場時候在祭酒那裡劃個名字便是。
許是天公不作美,大早上練箭時候,便見到朵朵烏雲懸在灰白的天空中,等她用罷早飯,將出門時也沒見天色有什麼好轉,反而更陰冷了一些。
遺玉特意到東屋去同李泰道別,卻被阿生告知他正在沐浴。回到自己房裡,平彤和平卉已經給她收拾好了東西。
遺玉指着平彤手裡那隻鼓囊的小布袋,道:“這裡面裝的什麼,是要給我帶的?”
平彤道:“奴婢們知道小姐要參加五院藝比,特意詢問過李管事,這袋子裡都是些吃食,您今日不是不用參比麼,到時候乾坐着,也有些零嘴能打發下時間。”
遺玉哭笑不得,這是當她小孩子去郊遊還是去看戲呢,帶着零食?
不過人家辛辛苦苦準備了一早上,她也不會拒絕,兩個丫鬟將她送到門口馬車邊,平彤將掛在臂彎的披風抖開披在遺玉的背上,將帶子繫好後,扶着她上車,一手打着簾子將那布袋遞給她,又接過平卉手裡的雨傘塞進車內。
“小姐,這天色看着是肯定要落雨的,您可千萬別淋着,下車時候記得帶上傘。”
與她說了一遍還嫌不夠,又叮囑了車伕記得提醒才罷,遺玉心中又是一樂,愈發覺得自己哪裡像是去參加藝比,簡直就是小孩子去遊玩麼。
昨天已同盧智說好,早上她比他們提前一刻鐘出門,在學宿館後門見面,畢竟她可是打着在學裡住的招牌,晚上才能回秘宅去的,盧氏也要來觀比,她總不能大搖大擺地在正門出現在他們面前吧,這不明擺着夜不歸宿嗎。
馬車在學宿館後門隔街停下,遺玉將布袋斜跨在肩上,拿好傘才蹦下車,一到車外,便覺得冷了,幸好她披了件裡絨的披風。擋去不少寒意。
這會兒是辰時,五院藝比是辰時三刻開始的。
往日就很是安靜的學宿館後門,在這五院藝比的頭一天,更顯冷清,昨日沐休,留宿在宿館的學生極少,今日更是都從前面走。遺玉站在宿館後門將近一刻鐘的時間,只見到後院裡走過兩名學生。
又等了片刻,就見到熟悉的馬車駛入眼簾,駕車的是那個方頭大耳的壯漢,邊勒馬邊衝她禮貌地一笑。
盧氏和盧智下車後,看見立在宿館門外吹冷風的遺玉,盧氏連忙上前一把將她身前的披風合的緊緊的,伸手去摸她的小臉。
“這都冰成什麼樣子了,不會在屋裡等着!”盧氏比遺玉高上半頭還多,攬着她就朝門內走。
“起的早了,”遺玉被她裹的嚴實,吃力地扭頭問盧智,“大哥,這要下雨怎麼辦啊,還比不比。”
琴藝一項是在國子監後花園中一座圍樓裡比試的,三層四面的圍樓,能坐下幾百人,這些看客是淋不着雨了,可是要在底樓中央露天的場地裡比試的學生怎麼辦?
盧智同車夫交待了幾句,才大步趕上她們,道:“比是肯定要比的,往年藝比時也有遇上雨雪的,哪次都沒停過,反正你要棄掉,就是下雨也淋不到你。”
母子三人穿過宿館前門長長的花廊,到了後花園中,耳中的人語聲漸漸變響,一眼望去,三五成羣穿着各色常服的學生,紛紛從前方另一條路上走出來,朝着西北方的圍樓走去。
隔得遠遠的,遺玉便能聽到他們的高聲議論,爭執着今日的琴藝一比,誰能拔得頭籌。
“走那邊。”盧智伸手一指另一條通往圍樓的路,路上正緩步走着幾名身穿冬裝常服伴着父母的學生,顯然那條路是專供參比學生通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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