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341加更)
下學後。遺玉不緊不慢地收拾着東西,這一下午上課的時候,教舍裡面多半的學生眼神都在她身上打轉,說不上是好是壞。
其實懷國公府上二小姐的名頭,並不見在這公主橫行的國子監裡,就有多麼了不起,尤其對外來說,她還是個旁支認成的。
在重臣和皇親國戚面前一比,也就是個二流身份,因着她在五院藝比的特殊表現,又是二流中靠上一些。
但就是這麼個二流身份,也比她之前那平民出身要強上百強不止,說來說去,以前是光板沒毛,現在是背後多了國公府當靠山,大家說話做事,多少都要給面子的,不過給的不是她這個人的面子,而是國公府的臉面。就像是長孫嫺那般一流的身份,在藝比時候出了那麼大的漏子,衆人也只是私下臭一臭她。誰敢當面去指着她說難聽話的?
名聲決定一個人是否受人尊敬,而身份地位則決定一個人活的是否自在。
多了這層身份,她總算不用擔心那些個阿貓阿狗的上門來咬,對上公主什麼的,好歹也能擡起頭來,算是好事吧。她扭頭拎着書袋起身,餘光瞄了一眼今日安生了一整天的長孫嫺,同杜荷一道,出了教舍。
她的背影剛剛消失在門後,屋裡剩下的一些學生便湊到了一處嘰喳起來。
回家的馬車上,比以往多了個盧書晴,兄妹倆便不好藉此機會談些密事,留着話等晚上再講,遺玉有心拉近同她的距離,一路上都是挑着話題來說,不過盧書晴和盧智都怎麼配合,直到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下,兩人也沒開口說過幾句話。
下車時候,盧智瞄見遺玉臉上訕訕的表情,暗自發笑,他知道她是怎麼想的,但對他來說,如今同這些無關緊要的人搞好關係,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三人走到前廳,見着端坐在堂上正朝外望的盧中植,都當他是有客要待,遺玉將疑問出口。卻換來盧老爺子尷尬的輕咳,鬧了半天,他竟然是特意在這裡等他們下學回來的。
在前廳說了會兒話,盧中植便帶着遺玉和盧智兩人,去見等了他們一個白日的盧老夫人,也是三兄妹現如今的祖母。
到了昨日曾經去過的那處清靜的院子,一進到屋裡,就聽着裡間的說話聲。
“娘,您今日若是再睡過去,那可又要等到明日才能見着那兩個孩子了。”這是盧景姍的聲音。
“有你們陪着說話,娘哪有那麼容易犯困。”這是陌生帶些沙啞的老婦聲音,“俊兒,你再同祖母講一些你們兒時的事啊。”
繞過屏風,遺玉首先看見的是一張厚厚的棗色絨毯,毯子上面坐了五人,盧氏、盧俊、盧景姍,還有一名膝上蓋着薄被的銀髮婦人,她神態安詳,容貌整潔,簡單的髮髻上僅是別了幾隻玉簪,那雙閉着的眼睛。道明瞭她的身份。
“青瑜,智兒和小玉過來了。”攙扶着盧中植的遺玉,聽見他這麼溫聲一喚,屋裡的說話聲瞬間消去,那名銀髮婦人扭頭轉向他們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漸漸浮起,伸出一隻手來,喚道:
“智兒和小玉回來啦。”
不似盧氏兄妹相見時候的激動,這銀髮婦人的一聲喚,竟給了遺玉一種,他們從沒有離開過這個家,從沒有分開過十三年的感覺。
同樣是一隻伸向他們的手,卻給了遺玉和盧智同那日見到房老夫人時,截然不同的感覺,兩人心生異樣,相視一眼後,又見着盧氏眼神的催促,還有盧景姍偷偷地對他們打着手勢,以及站起身走過來的盧俊。
那老婦也不催促他們過來,而是閉着眼睛含笑望着他們,盧中植輕輕撥開了兩人攙扶着他的手臂,兄妹倆便順勢幾步走上前去,雙雙跪坐在絨毯邊上,伸出手握住她的。
遺玉在抓到這銀髮婦人的手時,才從它微微的顫抖上,察覺到她並不如表面的平靜,又留神到她眼間的些許水光,先於盧智開口喚道:
“祖母,我是小玉。”
“唉、唉。”盧母從薄被下伸出另一隻手覆在她的手上。連應了兩聲,又在盧智同樣開口喚到時,輕輕拍了拍他們疊合在一起的手背,張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半晌發不出聲音來。
盧景姍觀此,忙道:“娘,您可不敢哭啊,這日日夜夜盼着,好不容易見了人,當是高興纔對。”
“對,當是高興。”老懷大慰的盧中植拄着柺杖在盧俊的攙扶下,在盧母身旁坐下,側頭看了她一眼,隨手將她蓋在膝上的薄被又往上面拉了拉。
盧氏隔着茶案,看着自己的爹孃和兒女坐在一處,一時間,整顆心都是滿滿當當的。
之後在盧景姍的接連說笑下,屋裡剛纔流動的淡淡傷感氣息散去,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毯子上,有說有笑地度過了整整半個時辰,沒有誰去提半句那些已經過去的傷心事。
晚飯是在正房的廳裡用的。一張特製的長桌上擺滿了菜餚,三面各設長椅,足以一家人全部入座,盧中植夫婦居於上座一面,右側一長溜是盧家四口和盧景姍,左側一長溜則是盧榮遠盧榮和夫婦五人。
國公府的廚子是從揚州帶過來的,菜餚比起京城的要精細幾分,多帶些甜味,盧俊吃不慣,遺玉卻喜歡,盧母和遺玉一樣。都喜食蔬菜,可在這個年代裡,蔬菜本就少有,又是冬季,尋常人家餐桌上,能找見個紅白蘿蔔,也是不易的,可盧中植在揚州留有產業,十天半個月便會快馬送至京城一批新鮮的蔬菜,像是菠菜和萵筍之類的正經蔬菜,桌上竟能見着四五樣。
許是因爲在南方生活的緣故,國公府主食多是稻米,飯間,盧中植見遺玉吃的可口,便對兩旁笑道:
“你們瞧,我這孫女,倒像是跟着我們在南方過慣了日子的。”
盧氏給遺玉夾了一塊肉,道:“爹您不知,府上這飯菜,正合她胃口,平日就不喜歡吃肉,有了這麼幾道生菜,可是足了。”
對面坐着的竇氏笑出聲,道:“那可是進了咱們府裡,若是在外面,不喜食肉,豈不是要挖野菜吃。”
桌上一靜,一桌人,除了盧氏、遺玉和盧俊外,都扭頭看向竇氏,盧中植更是板着臉,直把她嘴角僵掉的笑盯得收了起來,盧榮和放下箸,待要開口,遺玉嚥下嘴裡的食物後,卻笑嘻嘻地打破這屋裡的安靜:
“還真讓二嬸說着了,我們以前是有挖野菜吃過的。雖比不上這些生菜美味,卻另有風味,且我從書上看得,有些野菜吃了,對人的身體,是大有好處。”
眼見她丟了個坡過來,竇氏連忙道:“我也就是說笑,誰道真猜着了,呵呵,小玉嚐嚐這道菜。”
遺玉順着她的手指,夾了一塊肉片放在碗中,道了聲謝,飯桌上的氣氛才又流通起來,趙氏將盧中植剛纔毫不掩飾的迴護看在眼中,又瞄了一眼盧氏,疑心更重。
忽略掉這個小插曲,一頓飯下來還算融洽,飯後一家人又轉至暖廳說話,沒過多大會兒,盧母便起了困,盧中植交待了盧景姍和趙氏幾句後,便陪她一道回房去了。
盧景姍將手中茶盞放下,對盧氏他們道:“這兩日行事太過匆忙,該準備的都沒有給你們備妥,這府裡的吃穿用度都是大嫂在管,她是不會虧待你們。”
趙氏被點了名,道:“那是自然,他們缺的少的,我都已派人去採買,一些特別的物事,也寫了單子去揚州,約莫十天半個月就會送來。”
盧氏看着對面一臉嚴肅的大嫂,將她同記憶裡模糊的印象對照,低低道了聲謝。
又過了一刻鐘,天色漸黑,他們各自回了院子,盧智和盧俊被盧中植派來的管事叫去說話,遺玉見盧氏有些悶悶不樂,讓平彤和平卉出去守着門後,問道:
“娘是怎麼了?”
盧氏猶豫後,道:“許是娘敏感了些,總覺得同她們不好親近,你說應不應把咱們的事同她們交了底,或許會好些?”
就是交了底,照今晚這模樣看,也不會親近到哪裡去。人與人之間,若是沒有利害關係,自然能夠和平相處,可一牽扯到利益,就是親兄弟,也會翻臉。
若是沒有盧智和盧俊在,趙氏和竇氏就算抱了盧家宗親的孩子養在自己名下,也比現在這情況要強。
不過說來是夠稀奇,房盧倆家這麼大的門戶,竟然只有她大哥和二哥兩根苗在。盧榮遠和盧榮和都是有姬妾養在別院的,就連房喬也有倆小老婆,這麼些年卻沒能生下半子,難道真就是報應?
“娘不要多想,大哥他們自有打算,您只需好好過日子便是。”
“嗯,娘也就是突然想到這麼一出,對了,”盧氏將臉上的鬱悶收起,換成一副古怪的表情,“平彤和平卉兩女,到底是打哪來的?”
“呃...”在秘宅住的那些日子,也不是不能告訴盧氏,只是說來話長,眼下的確不是好時機。
遺玉的語噎卻被盧氏誤會,她面色一緊,道:“同娘老實話,她們是不是你大哥在、在外面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