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學宿館
盧俊正站在屋裡比劃昨日偷學來的兩手擒拿,聽見門響,側眼就見盧智微皺着眉頭走了進來。
“大哥,那臭丫頭找你幹嘛?”盧俊一臉好奇地收了手勢,湊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給他大哥。
聽見盧俊的稱呼,盧智分神瞪了他一眼,“叫公主,沒規矩。”
盧俊撇撇嘴,“好好,叫公主那公主找你做什麼?”今天是沐假,一大早就有人來敲門說是高陽公主有請,盧智便跟着那人走了。
盧智語帶古怪地答道,“她月底要辦生辰宴,邀請咱們過去。”
盧俊連忙搖頭擺手,“咱們去了幹嘛,她交好的那些人,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不去不去。”
盧智嘆了一口氣,“你當是說不去就可以不去的,帖子都發了,咱們不去就是掉了公主臉面,二弟,你不要以爲平日與她吵鬧時候沒惹什麼麻煩出來,就愈發肆無忌憚了,這皇家的人可是說翻臉就翻臉的。”
見盧智神情帶了幾分嚴厲,盧俊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大哥,你別生氣,我知道分寸的,咱們去還不成麼。”
“咱們是肯定要去的,可是——可是公主還邀請了小玉。”
“啊?”盧俊一愣,疑惑道,“她沒毛病吧,請小玉去做什麼。”
盧智狠狠瞪他一眼。“還不是你經常同她提起小妹,吵嘴就吵嘴。真不知道你腦子怎麼想地,非拿小玉去同她比,她堂堂一個公主,能甘心被人同庶民比較麼!”盧智也是在回來的路上才勉強想出這麼個原因。高陽才十四歲,能有什麼心思。想來想去也不過是小姑娘氣不過罷了。
盧俊乾笑兩聲,“我那不是被她逼急了。大哥。那小玉不去不行麼,我看公主她可沒安什麼好心。”
盧智揉揉眉心,他也不想讓遺玉去。高陽身邊竟是些喜歡出餿點子地,還不知道到時候要整出些什麼事來。只是帖子已經發了。哪裡能推掉。這往小了說是不給公主面子。往大了說。就是不顧皇室顏面。
盧俊見到盧智一臉地爲難,心知這是自己添的亂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說。
盧智輕吐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亂,扭臉看到五官都快要皺到一起地盧俊。遂笑道:“好了。你別竟苦着一張臉。咱們去是肯定要去地。公主畢竟代表了皇室,想來也不會故意爲難一個小姑娘。她也就是被你勾起了好奇心而已。娘她們大概快到了,你去整理下。咱們出去。”
遺玉坐在馬車裡,掀了窗邊的小簾,無聊地看着對面學宿館進進出出的學生。國子監不愧是全唐最高等的學府,單看這些學生的舉止,就與尋常人大不相同,行走時步態穩健,站立時背脊直挺,說話時面帶微笑,不管高矮胖瘦,皆是如此。
聽盧智說過,國子學對學生們其實並不嚴厲,可凡是在這裡讀書的學生,卻沒一個不是嚴格自省的,生怕墜了自己所在學館的顏面,其中尤以四門學館同太學館最是暗自較勁。
遺玉正眼含趣味地看着那些“規規矩矩”的學生時,從宿館門口緩緩走出一道人影,一下子便把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這人身穿一襲霜色長衫,外罩精白紗衣,扣在腰間的嵌銀革帶更顯其身形纖長,他剛一出門,便有四五個身穿雪青深衣的太學館學生迎了上去,這人遂停在原地,認真地聽着他們說了些什麼,而後搖頭一笑,對着這幾個學生輕輕擺了擺手,便又自行往西去了。
“在看什麼?”坐在車裡閉目養神的盧氏,一睜眼便看見遺玉靠在車窗口發呆的模樣,好奇地問道。
遺玉愣愣地扭過頭來,下意識地用手比向窗外,“那個人——”
盧氏順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去,卻只看到一羣學生的背影,遂不解地問道,“哪個人?”
遺玉這纔回過神來,忙又趴到窗前去看,卻已經不見了那人的蹤影。她壓下心頭淡淡莫名的失落,轉身坐好,對盧氏笑着搖頭說:“沒什麼,認錯人了。”
遺玉看着鑽進車廂的兩個哥哥,笑着同他們各自打了招呼,等盧氏吩咐了車伕往東都會駛去後,她才從一旁的包囊裡取出一隻搪瓷小罐塞進盧智手中,又取了兩根竹籤分別遞給哥倆。
盧智挑眉打開罐子,見到裡面的東西后方纔笑道,“這草莓本就甜,你再澆了糖汁上去,不是要膩死我們。”這麼說着,他還是拿竹籤叉了一顆放進口中。
盧俊最喜食甜,聽盧智這樣說,就直接從他手裡奪了那搪瓷小罐,“大哥你不喜歡吃甜的,我一個人吃好了。”盧智一口草莓尚未嚥下,差點被他氣地噎到。
遺玉扭臉偷笑了兩下,纔將包袱裡幾隻裝了薄荷葉子的布袋推給盧智看,“大哥,你看看夠不夠,家裡只剩了一點,其他的我全給你摘了來。”
盧智淡淡瞥了一眼已經一口氣吃了七八顆草莓的盧俊,才扭頭看向遺玉那邊,“嗯,這些已經夠了。”
他特意要遺玉多帶些薄荷草倒不是自己不夠喝,而是前陣子有個臉皮厚的在他那裡飲了次薄荷茶,涎着臉問他要的。
趁着盧俊吃草莓的功夫,盧智將高陽公主邀請他們去參加生辰宴的事情對母女兩人講了。
遺玉不大清楚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但也知道皇家公主的邀請是不能推辭的,於是乖巧地應下了。
反倒是盧氏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同意讓遺玉跟着他們一起去,又囑咐了兩兄弟到時候好好照顧妹妹,哥倆自然是滿口應了。
馬車在安江坊前緩緩停了下來,車伕將簾子掀開一角,知會他們已經到了。兩兄弟扶了盧氏和遺玉下車,一家子一路進了坊市,邊聊邊逛。
盧氏有意地避開了沁寶齋的那條街,遺玉心中明白,也不點破。哥倆是第一次來這裡,盧智倒是目不斜視,盧俊卻眼帶好奇地四處打量着街道兩邊的商鋪,時不時指着一些東西詢問盧氏,有些盧氏也答不上來的,盧智卻在一旁講的頭頭是道。
在一家名叫碧菱齋的珠寶鋪子前,一家人停下了腳步,那掌櫃的看到他們站在門口朝裡看,忙繞出來將他們迎了進去。盧智扯了盧俊坐在專供看客休息的椅子上,任盧氏帶着遺玉上前看東西。
掌櫃的吩咐小二沏茶後,才站到櫃檯前面,面帶笑容地問道:“夫人小姐是想買什麼,釵環還是掛佩?”
盧氏看了櫃檯上擺放的物件,其中倒是有一兩件不錯的,“我要給女兒挑些首飾,你這裡有再好些的麼?”
掌櫃的笑着點頭,“自然是有的,若是夫人看不上這櫃面上的,只需說個大概,我便去取了出來給您看看。”
盧氏聽他這樣說,方纔擡頭認真看了他一眼,面上笑容也和善了許多,“主要是可以久置的,精細些的物件最好,不論是頭面或是鐲佩,我都要挑上幾件。”
掌櫃的面上笑容更濃了些,剛在門口看見這家子,只覺得姿容皆不類尋常人家,因其中一位少年身穿着太學館的常服,所以他態度便刻意帶了幾分客氣,現下又聽出盧氏是要給女兒置些嫁妝首飾,不由深感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地將人請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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