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遺玉起的早,準備了幾樣小菜和香燭,領着陳曲去後山裡給盧智掃墓。
回來的第二天,她帶盧氏來上墳,一時難抑,盧氏差點哭暈在墳前,她今晨來時,便沒驚動盧氏,照舊是獨自對着那方空碑說了會兒話,一杯傾土.一杯自飲。
掃墓回去,盧氏已起了,看着是知道遺玉去幹什麼,並未多說,早飯後,又收拾了東西,確認沒落下的,便裝好馬車,帶上陳曲和小滿兩個丫鬟,又並三五家丁,三輛馬車一同朝京城去。
周夫人不去,韓厲也很自覺沒跟去,只叮囑了盧氏莫要把他回來的事告訴兩位兄長,韓拾玉是使了性子想要跟着去,遺玉不鬆口,盧氏爲難,最後韓厲開口,她纔沒繼續鬧騰,只是生氣地跑回了房。
上午到了盧家,盧榮遠、盧榮和兩家子已是等在宣平坊的盧府,兄妹相見,又隔兩年多,不免紅了眼睛,遺玉和趙氏在邊上勸着,纔沒能哭成一場。
竇氏在旁看着,待他們冷靜下來後,接過奶孃手裡安安靜靜的小東西,上前給盧氏看。盧氏先前聽遺玉提起過,說盧榮和家的小妾前年六月誕下了一個男嬰,滿月時便過到了竇氏名下,取名盧澤.
小名兒阿五。
《禮記》有說,幼名,冠字。嬰兒出生三個月後,父與之“名”,男子待到二十冠禮成,才取“字”,女子剛是在十五許嫁後,及笄時取“字”。
但凡婦人,育有子女的,很少不喜歡小孩子,盧氏歡喜地抱了一歲多的小盧澤在懷裡,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見這眉眼清秀的小人兒竟有幾分像是盧智幼時的模樣,被生人抱了,不哭也不鬧,
擡起胳膊去抓她的耳朵,叫她眼神有些恍惚。
遺玉在一旁看了,也忍不住伸手去逗了逗他,這孩子半點不怕生,白胖的小手抓住遺玉的手指,還衝她咯咯笑了幾聲,讓她更覺得喜歡。
盧氏回過神,叫遺玉將欠的滿月禮拿了出來,因時間匆忙,沒能打現成的銀器.便送了三四年前母女還在龍泉鎮小宅居住時候,打的一付簡單的銀掛鎖,這還是盧氏翻箱倒櫃找了兩天才尋見。
竇氏見盧氏沒再拿別的出來,臉上笑容頓減了幾分,又讓盧氏逗弄了會兒,便衝奶孃擡了擡手,道:
“抱下去睡會兒吧,大清早就起來,陪着幾個大人等了一早上,也是累着了,這才吭都不吭一聲。”
盧氏不覺有異,又捏了捏盧澤的小手,遞給了奶孃,便對趙氏道:“書晴呢,今天學裡不是休沐嗎?”
“哦,昨天在花園裡坐久了,早起便着了風寒,我怕她過病氣給阿五,就叫她在屋裡歇着了。”
盧氏擔心道:“可是請大夫過來看過?”
趙氏道,“小病,照孃的老法子,給她熬了碗薑湯喝,已是不打緊了。”
盧氏又問了幾句,本是想着叫遺玉去給看看,但見趙氏模樣確實不像是有大事,便沒開口提。
說完了閒話,便同兄嫂一起丟正房談正事,遺玉本是要跟着去的,卻被竇氏挽了,說是什麼事都由長輩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給安排,叫她等着便是。
遺玉想想先前在璞真園有和盧氏說過事宜,便沒強跟去,同竇氏留在花廳裡說話,下人又來換過一回茶點,竇氏揮退了她們,遺玉瞧她有私話說,便對陳曲擺手讓她出去等。
“小玉啊,聽說前晚上芙蓉園宴裡,長公主她也去了?”
“是去了。”遺玉端起茶盞,衝竇氏點頭,心裡琢磨着她是要打聽什麼。
平陽同盧家的關係,和程咬金同盧家的關係又有不同,前者是盧老爺子的義子,和盧家是半個親戚,後者則是在李家未得天下時,便和盧氏姐妹相稱的皇家公主。
盧老爺子一走,這程咬金和盧家關係是減了一層,而平陽和盧氏的故舊還在,只是現在這長安城裡頭,是沒幾個人知道且記得的。
“你及笄禮上,公主殿下可是會來?”
“若是得空,殿下許是會來吧。”遺玉含糊地答了她一句,聽着像是拿不準。
竇氏側了身子微傾向遺玉,嗔了她一眼,“我聽你二伯說,你娘同長公主曾是閨中密友,怎地你及笄,她還能不來?我同你說,要是你能請得她來,二伯母還能幫你多邀上幾位有頭臉的夫人,如何?”
遺玉同周夫人習人情世故,多有提到這京中婦人們的來往相交之術,聽竇氏這話,哪能猜不出,竇氏這是想借着她的及笄禮,結交平陽這等放在住常便是高不可攀的人物,順帶再拉上一干別的人等
,一引一見
,這可是打的一石二鳥、兩頭討巧的好算盤,到頭來,還要遺玉承她一份人情。
看出她心眼,遺玉也不氣惱,輕笑了一聲,搖頭道:“您說笑了,長公主那等尊貴的人物,來不來,怎是我能說定的,這可不敢胡亂應承您。別說了大話,到時不好收場,落人笑柄。”
這最後一句是有意無意地說給竇氏聽的,果然她訕笑一聲,“那便算了,我就是這麼一問,想着你就要嫁到王府去,那可不比別處人家,就連個守門的下人都是有品有級的,這及笄禮上能多些臉面
,過門也不會叫人瞧不起不是。”
瞧不起?遺玉低頭喝茶,遮去目中的自嘲,連自家人都覺得,她要是嫁過去會被瞧不起,外人又是怎麼着她的,現在還只是個側妃的名頭,若是——
罷,不是一早就清楚會這樣,有什麼好不自在的,她心不移,一步步朝着那個方向去了便是。
竇氏見她不吭氣兒,發現說錯了話,忙尷尬地尋了別的話題,“光顧着說這個,兩年不見,伯母也沒好好瞅瞅你,嘖嘖,這仔細一看,是又出落地水靈了,”邊說邊探手去比在遺玉露出的手背上比
較,“瞧,比我不知是白了多少,這面兒嫩的,怎麼也不像是在外頭跑了兩年的人”
遺玉見她誇讚,只聽不語,一邊出神,想起在大蟒山養傷初的那陣子,整個人都蔫下去,皮糙肉黃的,當時是先同蕭蜓研究方子,配藥塗敷,內服外用,精養之後才又恢復過來。
周夫人的話不錯,女子多是三分麗質,七分靠養護,底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子再好,也沒有風吹日曬不是樣的,她年小時,不在意這個,直到臉上頸上受了傷,又被周夫人再三“洗腦”,才
後知後覺地注意起來。
說起疤痕,煉雪霜的確是除疤去痕的一等良藥,配以排毒的湯藥起了奇效,然而,許是拖的日子久了些,臉上較輕的疤痕是除盡了,可是左邊側頸上,終究是留下了三道粉白的抓痕,兩三寸長,卻
之不掉,好在用妝粉遮了,看不出異常來。
竇氏沒什麼別的好聊,說着說着便扯到衣裳首飾上頭,正給遺玉看她前陣子將打的一隻金翠鐲子,便有下人在外頭高聲稟報道:
“二夫人,二小姐,魏王府上來了人,說是芙蓉園的互堂春開了,王爺派差人來接小姐賞花去,現在前廳候着呢。”
聽這通傳,想李泰是特意尋了明目見她,遺玉沒能忍住笑,竇氏竟比她還要高興些,連忙站了起來,揚聲道:
“快去回話,說人這就過去!”
又一扭臉,對遺玉道:“你且去吧,你娘他們那裡待會兒我去說,別叫人久等了。”
遺玉應了她,被她親呢地推到門口,朝陳曲使了個眼色,叫她跟上,便跟着下人去前廳了。
竇氏見她們走遠,轉身從後堂出丟,跨過門檻,正迎上抱了盧澤來的奶孃,她伸手接過孩子,就要去摘他頸子上掛的銀鎖,小傢伙卻伸手捂住,嘟着紅滴滴的小嘴道:
“不、不拿,冉五要要。”
竇氏扯了兩下沒能叫他鬆手,也不顧奶孃在旁,便輕啐了一口,道:“是什麼好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東西,你個小沒出息的。”
遺玉坐上魏王府派來的馬車,在芙蓉園外理當步行的雁影橋上也沒下車,直接駛到橋對面,車停穩,簾子一揭,便有粉裝的侍女在地上擺了小凳,扶着她下車,等在一旁迎人的,是穿着一身標準的
管事常服的阿生,見她下來,不動聲色地一眼打量過去,同那天晚宴上的明眸佳人作了個對校,便笑出一口牙來:
“小姐。”
遺玉不知那天接風宴上他自始至終都在殿邊兒候着,道是兩年不見,又是熟人,便沒掛那虛笑,衝他一點頭,嘴上卻客氣地喚道:
“李管事,好久不見了,你可好?”
阿生樂呵呵地回道:“好着呢,小姐這邊兒請,王爺在北苑等您。”
遺玉帶着陳曲,在四名侍女的陪同下,跟着阿生順着鋪了青石板的岸邊走,芙蓉園她來過幾次,可是四季不同,夜景日景有別,每次來都是又一個模樣,正是春光明媚的時候,曲池岸邊景色怡人,
頗有江南水景的韻味,暖風拂面,叫人心情無端就好了起來。
一年未見,前晚宴上只獨處了盞茶的功夫,好些話都沒來得及同他說,這會兒馬上就要見着人,心竟迫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