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遺玉將這蛇膽酒說的神奇,還剩在場的賓客,不管是信還是不信的,都笑着應了,又道了謝,有等着宮人上前去倒酒的,也有在左右兩宴之間穿梭重新換位置的,坐下後,說的話不離遺玉,有三年前參加過高陽生辰宴的,難免把那事拿出來絮講一遍,說到最後,就連遺玉曾替魏王擋刺客的秘聞也講了出來,聽者無不唏噓,有的更是聯想到,魏王同這盧小姐的淵源,怕便是由此而來。
一場風波很快靜下,表面上看,若不是席間缺了一半人數,就像沒發生過一般。李泰鼻尖略動,嗅了下空氣中的酒味,側頭看着兩眼閃光的遺玉,低聲道:
“你兌了幾成。”
遺玉臉色還有些被氣紅的餘韻,衝他吐了下粉紅的舌尖,沒察覺他視線轉濃,小聲道:“四罈子,兌了四小杯。”比他們自己喝的要稀釋了五倍,但那巨蟒蛇膽入藥泡了兩年,是比當年藥性強,就這五分之一,也足夠見效了。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這道理淺顯,可週夫人卻教了她個明白,不動聲色地叫人吃了拿了,再叫人惦記好處,纔是本事。
李泰不避嫌地環着遺玉的肩膀,並沒帶她入座,反朝着二十四階梯邊上走去,在左道雕欄旁站了,離宴席末次有七八步遠,不怕說話被人聽見,又是背光。
長孫夕靜靜地站看着他擁着她的背影,她身邊有兩名正自說自話的青年人,使她幹站在那裡不顯得突兀。她同這宴上剩下的所有人心情都不一樣,若有人仔細去看,便能發現她垂在身側的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兩手捏的死緊死緊。
兩年了,她等了他足足兩年,不、或許說還要更久,早在當年她於杏園八角亭裡,見到雨中獨自下棋的冷漠少年時,便開始了,當時只是想要纏着他,讓他陪自己玩耍,不知不覺,隨着她長大,這份感情順理成章地轉成了愛慕,可越長大,就越發現,她和他之間的距離,不只是她所想的那一丁兒點。
他是皇子,她是國舅的嫡女,同是高貴的出身,卻不是門當戶對的身份,可在她眼裡,只要他對她有心,這巨大的障礙,就不會是問題。
他性情冷漠,她便纏着他,他不喜歡說話,那她便多說多笑,他生的俊美,她自信定會出落成絕色,他好文學,她便吟詩作對,學盡琴棋書畫,曾經,她滿心期待着,這樣下去,他早晚是會回報她的愛戀,對她一個人溫柔,變成她一個人的四哥——可是,現在這一切全都被另一個人毀了!
兩年前,她還可以騙自己說,他對那盧小姐不過是一時的興趣,今晚之前,她還無比自信,當她以絕然之姿重新站在他面前,他眼裡必定會擠入她的身影,她給他倒酒時候,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叫她以爲他已是發現了她的美好,叫她雀躍的心甜蜜地跳動,可這期望,又被同一個人打碎!
盧遺玉、盧遺玉、盧遺玉!爲什麼要有這麼一個人存在,叫她多年的癡心,變成妄想!
該死、該死、她該死!
自說自話的青年看着面前精緻無雙的小臉,本來是渾身都輕飄飄的,可突然眼花,就覺這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粉紅玉面,沾染上了宛如鬼魅的猙獰之相。
“咦?三小姐,你不舒服嗎?”
“”長孫夕垂了下頭,再擡起時候,掛上柔柔笑意,搖頭道:“我沒事,只是在想盧小姐方纔說的話,覺得她很本事。”
“是啊,”青年眨了下眼睛,暗道果然是自己眼花,“我同盧小姐的意思一樣,撰書嘛,巡遊自然要花費的多些,八千兩銀子,又不多,就是那些窮酸的人,纔會說酸話。”
“我不是說這個,”長孫夕側目一聲輕笑,差點把身邊兩人的魂兒都勾沒了,“我是覺得,盧小姐說話太利索了,叫人連還嘴的空兒都沒有,真是位厲害的小姐,我可學不來那樣,怕是說的快了,上下嘴皮子要打架呢。”
“呃,是、是,三小姐不必學那樣的,你這樣就很好了。”兩名青年一同應聲,看着她仿若春蕊的紅脣一開一合,目露癡迷之色,卻未見她眼底,漸漸凝起的陰寒。
遺玉兩手扶着欄杆,道:“戚中恩會是誰派來搗亂的?”
“應是太子,”李泰平靜地回答出她的問題。
“我聽說他又被罰禁足,現在連宮門前出不來,還有功夫找你麻煩,”想起剛纔對方埋汰李泰的話,遺玉就覺火氣未消,“剛回京,連個喘氣的機會都不給人留,一下子就是這麼卑鄙的手段,還有你,你同我說清楚,那近十萬的銀錢,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纔戚中恩鬧場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對,大大的不對,平陽口中,大盈庫少了銀兩,聽起來巡遊的錢是國庫出的,可她想想又肯定,李泰不是那種會中飽私囊的人,所以她罵起戚中恩,口氣才硬的很,因爲他沒做。
李泰見她又鼓了腮幫子,知其爲何,心底愉悅,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朝他懷中收攏,低聲道:“你在生氣。”
“已經不氣了。”不氣纔怪,他都差點被人指着鼻子罵了,辛苦努力地付出,被人說成是旁門左道,是罪、是過,這一年來,就是收到他那封三個字的信,她都沒這麼氣過。
這麼想着,便沒發現他避開了她的問題,冉過神的遺玉,才發現她整個人都快很依到他胸口,鼻子裡全是他好聞的味道,被他摟着暖洋洋的不想挪地方,可想着身後便是上百賓客,還是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的胸口,可肩上的手臂不鬆,反又摟緊了些,耳邊一癢,便覺得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上面。
“我甚念你。”
這一句低語,比上百句情話,都要來的讓她心底酥麻,耳根發熱,推在他胸前的手也沒了力道,卻鼓起勇氣仰起頭,迎上他的雙眼,這麼一望,四目便膠着在一起,難分難解。
方纔作畫時候,遺玉就覺出這一別十幾個月,他身上有些不同的變化,依舊是那個冷清的人,沉着寡言的人,可似乎對着她的時候,要比當初要多了些情味,這會兒再望進他流光四溢的碧眼,便知不是錯覺。
“爲何寄那一封信給我,”李泰想起不好的記本文手打版首發於55ab社區憶,說話當中,便會抿平脣線,當時看見她那三個字,可是比現在的臉色要難看多了。
我無恙——這是他在不知如何書信時寫給她的,可她回了他什麼一一再見了,這是什麼意思,當時他不想也不願深究,可見着人,卻不能不問清楚。
“那你呢,”遺玉眨眨眼睛,反問道:“爲何普沙羅城的時候丟下我。”
“我想讓你考慮清楚。”選擇和他在一起,這條路佈滿荊棘,他之前不怕她受傷,那是因爲她還沒受過傷,可她受了傷,他才知道自己會懼。
“那你就可以連同我說一聲都沒有,就走人麼,”遺玉想到那天晚上,前半夜他還把她裹進被窩裡又摟又抱的,天快明時卻丟下她一個人離開,就覺得委屈極了,事後她還生了一場病,若非是爲了不讓娘擔心,指不定會嚴重下去。
聽出她聲音裡的酸澀,他吸一口氣,輕嘆道:“我後悔了。”
把她留下,在普沙羅城外,啓程前,他就後悔了,可他親口應承了下來,就不會反悔。
這話不管真假,遺玉聽着是好受多了,手指在他胸前戳了兩下,一邊古怪着手感不對,一邊哪嚷道:“所以我說,再見了一而等再見面的時候,再和你了算舊賬,誰讓你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丟下。”
他派去接她的人,被她巧用來堵了韓厲的人,回京之後,她避而不見,雖說是爲了今日重新露面的排場作勢,可又何嘗不是爲了讓他着急,天知那晚在盧家門前的長街上看見他的螞蟻手打團第一時間章節手打馬車,遠遠看見他的人,她的思念有多重。
“……”李泰握住她的手指,同樣想起那夜長街上她回眸的明睞,那種尋釁的眼神,環着她柔軟的身子,看着她上下碰觸的粉脣,眼底霧色漸濃,有些東西,似是再難按捺。
“累了麼,我送你去偏殿休息。”他說着話,卻不管她如何作答,已攬着人朝階梯走去,修長的手指,已從肩頭劃到她頸側,指尖輕擦過她的肌膚。
遺玉輕顫了一下,紅了耳尖,直覺這會兒去偏殿休息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便往後縮起身子,可哪裡有他力氣大,幾乎是半抱着她下了臺階。
“我、我還不累。”
“我累了。”李泰又換上不變的表情,可渾身上下,卻是找不出半點“累”的跡象,只怕整整一年沒有這會兒精神好。
遺玉愈發覺得不能同他走,乾笑道:“那你就去休息啊,我一一”
“本宮累了,就不同各位續杯了一一玉兒,你是要去哪,還不過來扶本宮回去。”
“是!”趁着李泰身體僵硬的片刻,遺玉像條泥瞅一樣從他懷裡滑了出來,一溜煙兒逃跑到離席的平陽身邊,挽着她伸出的手臂,不忘禮貌地同在場的人告辭。
平陽被她扶着,走經李泰身邊時候,頓了頓身形,輕描淡寫地一句話,便同若有所思的遺玉下了階梯,揚長而去。
“今晚這宴,辦的不錯,只是太過熱鬧了些,急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