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主加更)
戌時過半,宴始,李泰照例說了兩句開場白,便開宴了,皇上沒來,一衆賓客雖有失望,卻不失落,有人打了頭陣,出席奏了一曲《空鳴調》,之後連連有人上場一展長才,氣氛很快就熱乎起來。
三年前,遺玉坐在這裡純粹是給盧智和封雅婷他們湊數的,看着高高在座的皇帝和魏王,心中有敬畏有小心,三年後,依舊是坐在這夜宴園裡,卻成了俯看衆生相的上位者。
李泰正側頭同現任文學館直學士,曾經的秦王府十八學士之一蘇勖說話,遺玉端着酒樽,從正在場上寫字的一名少年身上,轉移到東西兩宴賓客身上。
這麼一瞧,還真讓她找出幾個熟人來。
在座多是二十上下的少年公子,除卻與男客同座的女眷,僅有四位小姐,遺玉一眼便瞅見了晉璐安,小姑娘似是望着她看了好一陣子,見她看過來,兩隻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點頭衝她一禮。
其實遺玉對於晉璐安的態度,頗有幾分莫可奈何,好像不論她表現的再怎麼親近,這位性格本來活潑的晉小姐在她面前都放不開,對方時常望着她的眼神,都讓她覺得自己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遺玉還看見了程小虎,和長孫家那位不成器的三少爺長孫止,想也知道李泰不會發白帖給他,應是套了誰的紅貼跟進來的。
有紅貼在,不可避免這宴會上會出現意料不到的人,像是那位據說在房喬手底下混的風生水起的楚大人長女,楚曉絲。
上回馬場的事,全靠這位挑撥才起的頭,遺玉已將她歸成長孫夕的跟班,自然不會多高興見她,望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端起酒杯往嘴邊送,滿場中,怕也只有她這酒杯裡放的是稀釋了的花蜜。
大概是心境不同,今晚的中秋宴過的尤其快,一晃眼,李泰已是挑好了人選,帶着遺玉往水榭那邊賞月去了。
那邊水榭賞月濃,這處沒得青眼的人,也都漸漸散在後花園裡賞玩,畢竟能光明正大地遊覽魏王府的機會可不多。
盧俊掛着懷國公後人、魏王內兄的身份,李泰他們一離席,便有人圍上去找他說話,他爲人直爽,雖胸中無甚筆墨,但這兩三年在外頭見識頗多,並不怯場。
只是聊了一刻半刻,就對這羣書生不耐煩起來,藉故離席,往另一邊湖岸去了。
初秋花草還呈繁茂之景,盧俊特別挑了人少的地方走,他下午被平雲帶着在這園子裡逛了一圈,記得不遠處有個小亭子,哪想還沒從花叢裡轉出來,就聽見那邊嬌聲笑笑,是有人捷足先登了,還是女客。
未免唐突,他摸摸鼻子,掉頭欲走,卻因聽見裡頭說話聲,頓足,下意識閃進一旁樹叢中。
“呵呵,要我說這魏王府的中秋夜宴也沒什麼,”楚曉絲拈着亭外探進來的一簇花枝,笑着對廳中另外三名女子道,“說什麼一貼難求,咱們幾個不都輕輕鬆鬆進來了。”
有人當即趁道,“話不能這麼說,能到魏王府後花園裡逛上一圈,也是咱們無雙社的本事,旁人賣長樂公主和三小姐的面子,要換做別的,哪能弄到四份紅貼帶咱們進來玩呢?”
“妹妹說的對,”楚曉絲並不氣她駁了自己的話,反而高高興興地應了,她今日打扮的很是出挑,桃紅的掛衫,一色翡翠粉釵的頭面,看來這些日子混的是極好。
幾人又聊了幾句,大約是閒得無聊了,竟有人提議說,“方纔看見那勞什子墨瑩文社的人了,不如讓人去叫過來,尋尋開心也好啊。”
“你說的是晉家的小姐吧,好啊,叫來叫來,咱們捉弄捉弄她,回去再同公主殿下講樂子,楚姐姐,好嗎?”長樂公主看不上墨瑩文社的人,這是長安城社交圈子裡通知的一件事,爲了討好長樂,自然少不了有人去損她們。
“那就去叫吧,哦,找個侍女去,她們那羣人精着呢,要是咱們的人去喊了,一準兒不會過來。”楚曉絲點頭允了,就有個穿着湖綠裙子的姑娘拎着裙子快步去找侍女了。
遺玉曾經提醒過墨瑩文社的幾位掌事小姐,教她們宴會時候不要落單,但因這是在魏王府上,晉璐安便放鬆了警惕,不多會兒,就跟着侍女過來了。
“喲,晉小姐現如今可真難見。”有人先聲酸了一句,“聽說貴社統共也不過二三十個人,成天有這麼忙麼?”
晉璐安一看是這羣糟心的人,理也不理,便掉頭要走。
“誒?別急着走啊,”楚曉絲在她後頭笑道,“我瞧你今日一個過來,也沒個搭伴的,坐那裡多無聊,不如來陪我們說話?”
“什麼,楚姐姐,晉小姐是一個人來的?”有人半掩着嘴裝模作樣地怪聲道,“不應該啊,不是說墨瑩文社推崇的是咱們能書擅辯的魏王妃麼,怎麼王妃也沒多弄幾張帖子請她們來玩?”
楚曉絲“咯咯”一笑,揪落了枝頭上最後的一朵花,隨手丟在地上,“那咱們就不曉得了,許是魏王妃看不上她們,又許是——魏王妃她也做不了主呢”
話音落,幾人都會意地竊笑出聲,晉璐安捏了捏拳頭,轉過身,面向亭裡那幾個笑得花枝亂顫的女子,一揚眉,反譏道:
“這是魏王府的內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幾個外人插嘴,就在人家園子裡亂說話,嚼舌根,不知是有恃無恐不怕被人聽見,還是頭大無腦,不知輕重。哦,既然你們這麼好奇我們墨瑩文社爲何沒有得帖子,要不要我現在就去請教請教魏王妃,請她來給你們講個明白?”
幾人當即沒了笑,四雙眼睛一齊瞪她,但除了楚曉絲外,另外幾個皆是露了怯,她們敢在遺玉背後說,那是因爲仰仗了長樂公主和長孫府的威勢,但真到遺玉跟前,怕沒哪個膽大如斯。
“晉小姐說什麼呢,我們可沒嚼舌根,不過是同你開玩笑罷了。”
“是啊、是啊,爲這點小事就去煩勞魏王妃,你也太大題小做了吧。”
“烏合之衆。”晉璐安不同她們客氣,氣兒順了,轉身欲走,卻被氣兒不順的楚曉絲再次叫住——
“那你就去問啊,我們在這裡等着。”
“楚姐姐?”
楚曉絲遞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給幾人,斜着眼睛看着晉璐安,對那幾人嗤笑道,“她就是敢學話,魏王妃也不定答得上,哼,到時候難堪的還不定是誰。”
晉璐安面色一僵,真被楚曉絲說中,她不過是口頭逞快,萬不會自找沒趣去遺玉那裡告狀。
“去啊,你怎麼不去啦?”
楚曉絲見她站着不動,又得身邊幾名小姑娘一臉欽佩,笑的得意,愈發咄咄逼人,她走到亭子另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亭外的晉璐安,彎下腰,壓低了嗓音,只讓她們兩人聽到:
“別以爲巴結上了個厲害的,就敢同我沒大沒小,說句不客氣的,你纔來長安幾日,她盧遺玉纔來長安幾日?再見了我沒規沒距,說話不客氣,我就找人撕爛你這張賤嘴。”
晉璐安涉世未深,她長這麼大,還沒聽過這種難聽話,被氣地直髮抖,紅了眼睛,一擡手指着亭上的人,嚴詞道:
“虧你還是在國子監唸了幾年的書,說話如此歹毒,真是白學了——”
“譁——”地一聲,楚曉絲不等她說完,便拿過身旁女子手中的茶杯,一臉笑意地罩着她頭頂上澆下去。
“這麼大火氣,我給你降降。”
“呵呵呵...”剛纔還被唬住的另外三個,瞧着晉璐安狼狽模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晉璐安措不及防,被淋了個滿頭溼,眼前花成一片,聽着一片刺耳的笑聲,她強忍了眼淚,知道這四下無人,她今日吃定了虧,再待下去只能是屈辱,遂緊咬着舌尖,用着最後一點自尊轉頭離開。
只是還沒走上兩步,就撞上了人,向後仰倒,她眼裡都是茶水,也看不清路,倉皇伸出手,便被來人牢牢地按住肩膀,站穩了身子,同時有人抓了她的手,將一方柔軟的手帕塞進她手裡,肩上的手很快鬆開,那人退開一步,聽見聲音,她才曉得是對方是爲避嫌。
“擦一擦吧。”
盧俊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穿一身粉藕色的裙裳,梳着端端正正的雙髻,額頭上的細發被水打溼,黏在一起,露出尚且青澀的五官,溼漉的眼睫不停地顫着,就好像是一隻受驚的蝴蝶,但她嘴脣卻緊抿着,頑固不屈的樣子,一如他記憶裡,已經很遙遠的那個姑娘,叫他不敢多看,不敢太過靠近。
遞了帕子給她擦拭,盧俊擡頭看向亭中幾名少女,她們都被這突然冒出來的男子嚇了一跳,有認出這是開宴之前李泰親自介紹的那位內兄,想到他許是看見剛纔那一幕,她們神色變得既尷尬又窘迫,三個人一齊望向楚曉絲,等她出聲。
“這位是盧公子吧,”楚曉絲臉色也有些難看,可她還是客客氣氣地行了禮。
“你是哪家的小姐?”盧俊視線落在她身上,他本是英俊瀟灑的年輕公子,今夜又特別裝扮,這樣盯着一個姑娘看,難免招惹對方臉紅。
楚曉絲面上微熱,“我爹是中書侍郎宋近軒,方纔之事,公子莫要誤會,是——”
她自報了家門,短短片刻,就連如何解釋剛纔那一幕都想好,可盧俊卻沒有聽的意思。他轉身走向不遠處的小徑口,朝着外面提聲喚了一名侍女過來,用着衆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吩咐道:
“去請魏王妃來,就說這裡有幾位小姐有事要請教她。”
“是。”
侍女認得他人,聽命退下,亭裡幾名女子面上這才露出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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