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爲常公子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幾人呆了呆。
阿生聽了他問話,暗道還是自己主子聰明,原本他想的是等入關以後就派人快馬去靠山村移幾株薄荷草回來應急,卻沒考慮到了地方卻找不見那“野花野草”的可能,倒不如要了種子來,就算找不到也能等上一陣子種出來,總比什麼都沒要強。
於是他嘴上也就順着常公子的話又重複問了遺玉一遍:“小妹妹,你有這薄荷種子麼?”
遺玉不知道他們兩人心中所想,但也不會直接去問他們要這薄荷做什麼,答道:“有的。”
阿生又問:“可否賣給我一些。”
一旁盧氏聽他這麼說,容色一斂,插話道:“若是恩公需要,只管拿了去就是,說什麼買的,卻是讓我們羞愧了,”然後她又扭頭對遺玉說,“你且拿了那薄荷種子出來,全數交給恩公罷。”
遺玉雖然好奇這兩人種薄荷有什麼用,卻不會吝嗇這點東西,於是點頭答道:“在包裹裡放着,等下咱們路上我取了給恩公。”
說完她不等阿生臉上喜色擴大,又好心地補充,“只是,這薄荷不大好養,我也是琢磨了好些時日才摸到些門道,若是用種子種植難免不易成活,還是分根種植比較好,若你真有心養活這東西,我就仔細把注意事項講給你聽聽。”
她這話雖是摻了水的,但也有幾分實在,原她是拿了自己的血餵養薄荷草的,本不用怎麼顧及它的生態習性,可是畢竟養了三年,一些技巧和發現還是有的。
阿生見她答起話來口齒伶俐、條理清晰,心下讚歎之後才忙點頭應好,於是遺玉就細細把種子植法跟他講了,又把那分根種植的要點也一併交待了,只是阿生越聽臉上苦色越濃,這東西還真不好養活,長在河邊生命力強,養到宅中卻是嬌貴了,遺玉這麼零零總總一長串交待下來,他倒是聽了個暈頭暈腦。
遺玉看他神色就知道對方已經聽混了,暗歎了一口氣後,說:“不如等我們到了地方定居下來,我種成了再送與你們。”
阿生看了常公子一眼,得到他默認後,便衝遺玉微笑點點頭。又對盧氏說:“那就多謝了。夫人,不知你們準備在哪裡定居。長安附近地鄉鎮有不少,你們卻是挑了哪一個?”
盧氏道:“我夫家原也是關內人士。九年前我才寡遷到了蜀中。只有長安附近一個叫建興地小鎮還些印象。不知你聽說過麼?”
阿生是知道盧氏是個寡婦地。卻初聽她講說婆家是在關內。雖然好奇也不便多問,又仔細在腦中搜尋了這個叫做建興的小鎮。片刻後有些疑惑地對盧氏說:“夫人。這長安城附近的鄉鎮不論大小或是窮富。我都略知一二,你所說該是長安城南半日腳程地一個小鎮子。只是,那地方現今可不是什麼好去處啊?”
“我沒記錯的話。那鎮子確實是在南邊,怎麼?那裡有什麼去不得的麼?”盧氏臉上帶着一絲緊張地問道。她是從計劃着逃跑那天就想到了去這個叫建興地小鎮子。當年她在關內居住時候也去過一些地方,只是離長安近地都是富縣,印象中也只有那個建興小鎮樸素些。
“我記得那建興鎮是這兩年富起來的,只是如今鎮中有一惡霸。經常做些攪擾四鄰之事。你們若是遷居到了那裡。恐怕也要深受其害。”
盧氏三人聽他講到“惡霸”兩字,不由想起鄭立那副混世模樣來,頸後皆是一寒,盧氏於是就打消了定居該地的打算,又覺得阿生是個知事的,剛想詢問他,就聽阿生主動開口。
“我也知道夫人此行除了定居也要順便找兒子的,爲何不考慮在長安近處找地方安定下來?”
盧氏也不怕現拙,坦然答道:“不怕恩公和壯士笑話,我身上盤纏並無剩有多少,原想着找個稍遠點的小鄉鎮,花些錢買幾畝地,好辦手實落戶籍,可現今我家中有五口人,暫且不算我那科考的兒子,也要花四份錢,若是到了那些個富地,恐怕連戶籍都辦不下來。”
戶籍手實相當於這個朝代的個人檔案和身份證明,是朝廷普查人口流動和人口統計的標準參照,其中最大漏洞便是多花些錢買閒田便可改名換姓,朝廷對農民的政策還是很寬大的,當然若是工、商成分的人想要務農就不是那麼容易了,盧氏九年前懷着遺玉帶着兩個兒子到靠山村時候就是改了戶籍的,只是那時她帶到靠山村的手實上成分已經是花錢改過的,此事暫且不提,單說如今她們若是想要在長安附近定居,必是要找了田產便宜的地界住了。
阿生也沒驚訝,若是盧氏身家過多那才讓他懷疑,又拿眼睛瞅了自家主子已經停止了把玩那茶杯,開始摩擦拇指上海藍寶石戒指的動作,心下了然。
“夫人,若只是因爲戶籍問題,卻是好辦,你們大可不必專程挑那窮鄉僻壤之地。長安城東南面五十里處有個龍泉鎮,鎮間民風淳樸,多是務農之家,也有些解甲歸田的士族在鎮上養老,周遭田產也都上等,我家公子也有些門路,幫你們三五個人辦理下戶籍,劃下十畝閒田,尋間莊子暫住上三五個月的,也不費什麼功夫,更不用花錢,夫人意下如何?”
盧氏頓時猶豫起來,她也知道這落戶劃田之事對有些人來說只是芝麻小事,若是應下必然省去許多麻煩,只是已經虧欠了人家頗多,真再麻煩對方,難免有些說不過去。
阿生倒是懂得察言觀色,見她如此神態,忙道:“夫人,小妹妹還要幫我種薄荷,這落戶之事確實不算大事,在我家主子眼裡怕還沒有幾株薄荷草重要,你就應了吧,咱們也好收拾收拾繼續趕路。”
盧氏本是乾脆之人,想通其中細末之後便就應了,俗話說的好,債多不怕還嘛。
三人又對阿生與常公子誠心謝過,那包子米粥連同小菜已經一一送上,幾人吃完早飯又另打包了兩籠包子,裝了行李繼續趕路。
第二日下午,一行人便已抵達了阿生所說的龍泉鎮,馬車緩慢駛進了鎮子,遺玉坐在車內好奇地掀起了窗簾,但見道路一旁盡是規格齊整的民房建築,單坡屋頂,褐磚紅瓦,往前再行數十餘丈,突見高門大院映入眼簾,比起先前看見的民房似是巨人一般突兀而立,紅磚綠瓦,又有赤漆描柱,又行至數十丈外才再見一間華門大宅,赤漆門臉上,又有左右各四枚金色菱形門簪,上刻繁複花紋,遺玉暗自吃驚,覺得盧氏摟着她的手臂緊了緊。
阿生便將馬車停在了這街北的第二間宅子前面,遺玉透過車窗子見他利索地跳下馬車幾步快走到眼前這座大宅門前,伸手抓了那赤漆大門上的金色門環,使勁兒扣了幾下。
不大一會兒便有人前來應門,這扇兩人高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一條縫隙,一個頭戴藏藍四折扣額小帽、身穿同色短衫縮腳褲、足蹬黑色布鞋家丁模樣的精瘦少年從門裡鑽了出來,一句“誰啊”剛問出口,待看清阿生面龐,先是一愣,而後驚喜地瞪圓了眼睛。
“李哥!你怎麼來了!”這小廝不過十四、五歲年紀,雖皮膚略黑,細看卻也五官整潔,一看就是個機靈的。
阿生伸手在他腦門兒上拍了一下,大笑道:“公子回來了,快將門開大了,進去告訴李管家!”
黑臉小廝伸了腦袋去看停靠在大門口的馬車,正對上遺玉望過去的一雙晶亮大眼,愣了愣神,便轉身將那兩扇赤漆大門左右推開了,一路飛跑進去。
阿生又走回車前,將車簾打起,伸手扶了常公子下車,後面盧氏三人在其後依次下來,幾人在門前站了一會兒功夫後,那大門內隱隱騷動起來,眨眼便見五六個同先前那小廝一樣打扮的家丁奔了出來,慌忙站定在背手直立的常公子跟前五步遠處,整齊地鞠躬喊了一聲“公子”,待常公子微微點頭之後,才又紛紛忙了起來。
有上馬車上拿行李的,有湊到阿生跟前詢問的,有牽了馬車繞去後門的,還有引着常公子同盧氏母女三人往門裡走的,好不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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