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善是個勇敢的孩子, 他當面揭穿了新月的陰謀。那麼作爲大人的太后,總不能連個孩子都不如。對奸惡之徒刻意包庇是令人髮指的。它要如何了局,需要羣策羣力, 才能讓絕大多數都滿意。
正好這可以作爲一個題目, 來考驗一下嶽樂和敬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這兩位很應該幫忙解決。當太后想起他們的時候, 因爲被下了瀉藥而開始有所反應的嶽樂, 爲這件事添加了新的導火索。
遵照福佑寺那個神棍的說法,爲了斬斷嶽樂和雁姬日後的聯繫,淑秀一時糊塗, 竟真的在嶽樂的茶裡下了藥。只是性急了些,下點有點早, 還不等對決開始, 他就開始鬧肚子。左一次右一次的。這種不正常現象引起他的懷疑, 等到夫妻倆一起去見太后的時候,淑秀髮現新月竟然是這樣低劣的人品, 非常後悔當日的同情,她已經隱約地猜到,這其中必有聯繫。
在入宮的前幾日,新月臨時抱佛腳去安親王府看望她。那時候裝得非常純良,還給繡秀帶了很多禮物。其實用心非常不良, 爲得就是等到今日事發, 在雁姬被她打倒的時候, 淑秀可以站出來, 親口證實“宿世姻緣”這個說法。本着同仇敵愾的關係, 她相信,淑秀肯定會願意幫她這個忙, 這樣一石二鳥有好處的事,她沒理由不做。
可惜現下的確東窗事發,淑秀卻不可能站在她那邊。
在太后生氣的時候,傻子也知道該怎麼做。而且嶽樂因爲瀉藥的關係,臉色發白,直冒虛汗,走路都有點飄。他從未在誰的面前這樣失態過。淑秀一面扶住她,一面後悔不已的自責着,都快哭了。
太后卻只當她心疼丈夫,安慰了幾句,衆人便一齊回了慈寧宮。克善受傷嚴重,雁姬自願抱他。由於事態緊急,也只好請他這個當事人再受點委屈
不祥預感籠罩下的新月,被迫得神色恍惚,很想逃跑,但不可能有機會。她感到衆人的目光像一根根刺紮在她的身上,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這段路不長,一會兒就到了地方。衆人蒙恩賜座,雁姬本該是站着的,因爲克善賴在她懷裡不肯下來,所以也得到這樣的待遇。但是新月和努達海這兩個疑犯,就不能有這麼好的運氣。
蘇麻喇姑輕咳一聲,所有宮女和太監便退了下去。在座的都是涉案人,神色肅穆,目光鄙夷,很有開審的氣氛,給犯人帶來很大壓力。
一般受不了的就會說實話,努達海卻還要爲了心上人拼一拼。他很速度地在大家剛剛落座時便對着太后跪了下去,大喊道:“老佛爺,這件事情不是月牙兒乾的,克善嚇糊塗了,他在胡說!”
胡說是個什麼情形呢?也就是說努達海還想把這件事往雁姬身上引。但是在太后面前說謊類同欺君,他只好本着代人受過的犧牲精神,繼續說道:“他在胡說,這件事情是我乾的!”
太激動了,連自稱都沒改。不過架式很豪邁,很令新月感動。她的眼睛裡頓時就有了淚光,立刻也趨前跪道,爭搶罪行:“不不不,老佛爺,這不是努達海所爲,是我乾的!”
又是一個沒有改自稱的。這麼大膽很像走回了瘋瘋癲癲的老路。這可不行,若是讓他們裝瘋賣傻就不能確切處置,打罵瘋子不是君子所爲,於是太后雖然很生氣,還是忍了一忍。
召來的太醫簡快地給他們診了脈,結果是,脈相正常。
脈相正常但是行爲不正常,也就表示是故意的,不可饒恕。不教而誅有失涵養,太后需要把前因後果都疏理一遍,讓他們明白錯在哪裡,以理服人。
鑑於NC沒有再把責任往外推,不管這是迫於情勢還是別的什麼,都值得誇獎。既然沒有賴賬那就好辦了。太后自然會問:“不管是你們當中的誰做的,只是先說明白,爲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努達海在這短短的時候已經想定了主意。他用眼神制止了還想爭下去的新月。跪行幾步,向太后體現真誠地再次辯稱,是自己乾的。他想新月一介孤女,只有兩隻鬼遠水救不了近火,不如他把責任攬下來,這樣有整個將軍府作墊被,說不定太后會從輕發落。雁姬和額娘爲了家庭安穩也一定會救他。於是,他便放心地坦白是爲了要陷害雁姬。
這可把太后給驚到了,忙斥問雁姬是他的結髮妻子,爲什麼他要這樣做?
努達海臉色微紅地承認,因爲他愛上了新月。並且,爲了在衆人面前體現她高潔的品格,一個勁地向太后懺悔道:“這不關月牙兒的事,是奴才勾引她的,是我先主動的!”
真愛無悔,真愛無敵。當新月聽到這樣獨闢蹊徑的“告白”,怎麼能不感動。她也學着努達海的樣子,跪行幾步爬爬到太后面前,哭着說:“不不,這不關努達海的事,是奴才勾引他的,是我先主動的!”
真是令人作嘔。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是守孝之女,全無禮義廉恥,竟然發生這樣的醜事,不知遮掩,反而自爆,要不要臉啊!
這樣還不足以滿足他們的表現欲。兩個人號喪一般地聲音此起彼伏:“太后,是奴才先愛上的她/他的呀,我們是情不自禁的呀,我們愛着彼此,愛得好哭呀!”
爲了體現所說的都是真的,他們一邊說還一邊去拉扯太后的袖子,裙腳,以示激憤之情。
哭天搶地比抄家還要悲。這是怎麼對不起了你們至於這樣嘛!全無家教地令人哭笑不得。太后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嶽樂和蘇麻見狀,不等吩咐就趕上前來,將他兩人拉開。
這兩個你牽着我的手,我牽着你的手,在地上打滾撒潑,就是不願意鬆手。
雁姬冷眼旁觀,料想從前爲他們二人傷心,是多麼不值得的。如今全當看戲,這戲碼還是老掉牙的那些,全無新意。她看到努達海臉上涕淚縱橫的樣子,心裡有一點難過,想當初竟是對這樣的人全心全意地付出,而且是決心一輩子,如今看來,是多麼的荒唐。
努達海已經老了。鬢角的銀絲縷縷地現出來,在人家的眼中清楚無比。不知道是不是由於這些天的折騰,導致他老得快了。雁姬記得在半年前,他還不是這樣。如今竟爲了一個新月受到如此深重的影響,心神摧折而不自知。
他已經完全沒有威武將軍的樣子,連做個普通的男人也不配。他沒有擔當,沒有責任感,卻在爲了莫名其妙的人和事強出頭。事情鬧到這步田地,他和新月是非一起不可了。彼此都沒有退路。
只爲了這樣一個虛妄的結果。就要賠上名聲、地位、親情,以及大半生的努力。這樣值得嗎?
努達海當然會覺得值得,哪怕將來他回想起來會後悔,他仍是覺得,是被雁姬逼到了這一步。是雁姬先害得他們如此,如今的“反擊”,也是半斤八兩,是應該的。再說,看到月牙兒受到傷害,他又怎麼能坐視不理呢?
於是,不管太后拿他當瘋子也好,重重治罪也好,他都不會退縮。
因爲他知道,一旦太后降罪,他並不是全無退路的,他會死死地咬住將軍府。到時雁姬非但不能指責他,還得從旁協助。替他求情。
他一人不怕什麼。將軍府上下那麼多人口,老太太驥遠珞琳都還是她的親人。太后就算要罰,有這麼大的將軍府作墊被,可保他無事。所以他的態度,才這樣肆無忌憚。
新月也是這樣想的,而且,她自覺比努達海有更多的籌碼。她是端王之後,是有忠義之名對朝廷有巨大貢獻的,太后就算不喜歡她,也不能輕易地處罰。如果她敢這樣做,新月就會想辦法召喚阿瑪和額孃的魂魄到宮裡來,讓滿朝文武看看皇太后是怎麼樣鳥盡弓藏無情無義。
想得真美,所以他們便盡情的表現自己,而不去管這些形象看在他人眼中成了什麼。
太后很快不耐煩了,講了三五遍努達海已有妻子,卻都被這二人真愛的宣言給擋了回來。從沒有被頂過嘴的太后,在這二人的面前險些失了涵養,被新月拉住的手,很想甩開,把她的臉掐一掐,因爲這張討厭的嘴總是一直在動,刺眼之極。她手上戴着假指甲,真掐下去,新月肯定受不了。所以太后只好爲了身份一再忍耐,直到第二個導火索來臨。
因爲事情太大,而儲秀宮那裡已經瞞了很久,不可以再瞞下去。烏雲珠聽說新月要來給她磕頭就給嚇暈了,她前天才發過高燒,身體還沒有好全,難怪會嚇成這樣。當時福臨也在,他對烏雲珠有多愛是盡人皆知的,所以他也給急暈了。兩個這麼尊貴的人都暈倒了,等了很久還不醒,請了太醫仍不醒,那當然就要上稟太后。
太后聽說這消息之後心急如火地趕去儲秀宮,除了她之外,還有很多人跟着。福臨被她掐了半天人中才睜開眼睛,頭一句話便是哭着說的,他也不等看清就迷糊地將太后抱住,直嚷道:“別怕,烏雲珠,烏雲珠,新月不會來的!朕幫你擋住她,要嚇先嚇我,不怕不怕!”
還好,這對夫妻塵緣未盡沒有被嚇死。回到慈寧宮的太后對着新月卻再也沒有耐性。她沉着臉問嶽樂等人:“你們怎麼看?”
有些話不能直說。衆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蘇麻取來筆墨。過了一會兒,嶽樂和敬王一齊走到太后面前,攤開了手。
兩個人寫得一樣:打。
跪在地上哭的新月不敢去看。努達海陪着她低頭也不會知道。
坐在雁姬膝上朝偷偷他們吐口水的克善瞄見了,很高興地拍巴掌:“好好好,打打打!”
雁姬摟住他的手,輕輕地勒了勒克善的腰,克善才不說話,向這二人邪惡地瞪了一眼。
太后見這個字,怒容不減,輕喝道:“誰來動手?”
不止嶽樂,所有的人都看向了雁姬。
這個人選不合理,地位不對。但是合情,由她出氣,太后會覺得很爽,她自己也會覺得很爽。於是點頭道:“很好。雁姬,你起來一下。”
雁姬依言站了起來。
太后指向新月,重申道:“新月,你知不知錯?你悔改不悔改?”
新月又哭起來扮委屈,嬌弱無比地道:“奴才知錯,可是奴才不會改,奴才愛努達海,奴才要嫁給他!”
太后上躥的怒火如燒着了的草原,漸及成片:“新月,你是一個格格,努達海是有婦之夫,你知道嗎!”
新月又答:“奴才知道,可是奴才愛他,奴才沒有他,就活不下去了!太后您一定要成全奴才,您說您記着,奴才的阿瑪,會好好的待奴才,您要爲奴才做主!”
太后險些被氣笑了:“那你的意思說,哀家待你不好了?”
新月不知死活地回道:“奴才當然不敢。只不過,失去最愛的痛苦,想必老佛爺也是知道的。就好比皇上和皇貴妃,他們不也是費盡千辛萬苦纔在一起的嗎?”
太后震怒了,她突然大吼道:“雁姬,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