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輛警車散亂的停靠在路邊,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現場到處可見拉起的警戒線,不少警員在天下人間大門外走動。
天下人間被查封后,我又回到這裡。雖然已經是初秋,但秋老虎還沒完全離去,空氣中仍漂浮着大量的水分子,顯得異常潮溼悶熱。卓九跟小七已經先行去與現場負責的警員聯絡,我則信步走到了天下人間緊閉的大門前。
此刻,海靈子跟孟婆就在裡邊某個地方,從我們分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個小時,身處此地的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來自海靈子的任何信息。
我仰頭朝上望去,黑洞洞的大樓沒有一絲光亮,只有遙遠的大樓頂端,衛星電視天線末梢的霧燈在黑暗天際中微弱的閃爍着。
又回來了。之前若不是軍刀刻意提醒,我根本就沒有料到,天下人間原來是在14號樓的基礎上翻建裝修的。看來,我想不把天使投資集團的董事長冷女士跟教主大人聯繫上都不可能了!不過,教主大人跟這個冷露曦究竟是怎麼個關係?姐妹?可是從那張老照片上辨認的結果是否定的。朋友?無從查證。或者是……這個想法馬上就被我給否決掉了,因爲這個想法聽上去有點瘋狂跟不貼譜。
我順着大樓的底邊線慢慢繞了一大圈,邊走邊用我的超能力去感知周圍的異動。
走了一大圈回來,竟然感覺有點累。因爲,我剛纔的那一大圈走下來,大樓的周圍居然有不下幾十個強度不一的靈體若即若離……所謂靈體,說白了就是人死後的腦電波聚合體,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鬼魂。不過令我萬分奇怪的是,這些靈體當中,竟然還有幾十年前就歿掉的那位大名鼎鼎的冷鳳閣!還有包整跟黃昏!還有一些就是冷鳳閣的那些個嘍羅走卒們,大大小小的靈體徘徊在大樓的周圍,凡人瞧不見,可我們這種人能瞧見,您還別說,這能瞧見的可不是什麼好事,多瘮的慌啊!
這些陳年的靈體之所以還在這裡徘徊,沒有被冥使們覺察,根本原因還是教主大人。看來,我還是低估了教主大人的能量,這個被仇恨衝昏心志的女鬼似乎還擁有很強大的力量。
腦海中忽然切進來卓九的聲音:“老大,裡邊情況不明,貿然闖入恐怕有詐,我把黃新會跟侯家野調來了,還有幾位您想象不到的貴客。”
卓九這丫頭搞什麼名堂?什麼貴客?黃新會跟侯家野這倆傢伙不是一個在黑龍江一個在舟山麼?翻着筋斗雲來的?侯家野那隻四眼田雞,近視都一千多度了,筋斗雲一翻,他還不直接翻上南天門去啊……還有,黃新會都肥成那樣兒了,筋斗雲丫翻得動麼……
懶得多想,有人幫忙自然是好事,草,我就擔心幫倒忙。
轉回正門口,老遠就瞅見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兩個身影站在卓九對面,三人正交談着什麼。鬱小七則在另一邊跟一羣看不清面目的人交流。
我慢慢靠過去,經過黃胖子身邊時,拿手使勁捏了一把這傢伙脖子上的贅肉,這傢伙竟然毫無反應!我去,看樣子是肉忒多忒厚了,捏那麼大勁居然一點痛感都沒有。懶得搭理他,我還是看看貴客都是些什麼貨色吧。
鬱小七的對面黑壓壓站了一堆人,爲首的那位身材瘦削,雪白連衣褲,全副武裝,腦門兒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溝壑,與上下兩道不大清晰的溝壑相平行,稍稍一皺眉頭,便由一條青筋從中間插入……腦門兒上有“王字”的男人!我去!這可是人中猛虎啊!在人中猛虎身後,還分散着幾位同樣一身雪白服裝的武裝人員,而在這些人的後邊,靠路邊的一輛路虎裡,隱隱約約的我感受到了兩種迥然不同的氣場!
我也就是繞了大樓轉了一大圈,充其量不超過半小時,短短的半小時裡,竟然冒出來那麼多人!從我的感應當中幾乎沒有這些陌生來客的漣漪,除了侯家野跟黃新會外,這也只能說明,這些陌生的客人不是組織派來的。
從小七與他們之間交流的熟悉程度上看,最大的可能就是部裡派下來協助工作的,類似應急反應機動部隊那種的突擊隊。管他是誰,只要能幫上忙就行。
離小七跟那些突擊隊員不遠的路邊,停靠着一輛路虎越野車,車窗都是關死的,看不清裡邊的情況,但是,車內卻有着兩股迥然不同的能量場,相互排斥又相互吸引,顯得十分活躍。
我正打算往車邊上湊湊,打探個究竟時,小七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的腦海裡:“老大,他們是部裡派來協助我們的,他是戰雲飛隊長,就是他們在德國摧毀了邪教的生化基地,逮到了那個老妖婆諸葛楠。這一次,他們帶來了兩個關鍵人物,基本上可以確定,盤踞在14號樓裡的是邪教力量是德國基地的殘渣餘孽。我們有把握將其徹底摧毀!”
小七的話沒有讓我高興起來,相反,我倒是覺得,小七跟那個叫戰雲飛的傢伙都過於樂觀了。特別是小七,根本就不曉得,我們面對的是個什麼樣的對手。
在外邊耽擱的越久,裡邊的海靈子就越危險。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海靈子還是沒有消息,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大樓的水源已經被人爲的斷絕了。教主大人顯然已經從不同的渠道瞭解了海靈子的厲害,也洞悉了他的命門。離開水源的時間越久,七太子身上的靈性就越弱,這顯然於他大大的不利。
小七跟卓九她們還在制訂臨時突擊方案,我這邊已經耐不住性子。
我找來局裡的幾個組織成員,跟他們迅速交了底,希望得到他們的協助。這幾位都是長期蟄伏在局裡的“隱士”,如今一旦曝光,便肆無忌憚起來。
得知我要利用大樓下邊複雜的水系時,長期負責資料檔案保管的老紗馬上興奮起來。
我們的計劃很簡單,從江邊的泄水道潛進去,一直進入到教主大人設置的關礙處,打破這個關礙,利用江中我們的“力量”使江水倒灌,只要樓裡邊出現了水的分子,海靈子就有救了。
教主大人設置的關礙被輕易的突破,洶涌的江濤源源不斷地從外部被倒灌進來,一路呼嘯着涌進了14號大樓的一層。
就在大家準備強攻的當口,站在馬路對過的一個觀察哨忽然發出一聲恐怖的驚叫:“快看!”
順着他的聲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仰頭觀瞧。
好傢伙!14號樓從一樓到頂樓,幾乎每一層的每個窗口裡都在向外噴火!我們站在樓根,離樓很近,那噴薄而出的烈焰竟然沒有一絲溫度,卻咄咄逼人,讓人不敢正視。我心裡清楚,這是孟婆驅使的地獄之火,沒有明火的溫度,卻有着摧枯拉朽的毀滅力量!
熊熊烈火從每一扇窗戶向外噴射,恍惚間,瞥見了一些模糊的影子在火中時隱時現……
一般人的聽覺有個上限,超出普通人聽覺上限的頻率只有我們這類人可以感受到。我的目光與正在探究答案的侯家野、黃新會等人短暫的碰撞了一下,答案也幾乎同時在我們的腦海中乍現:裡邊掐起來了。
海靈子的真身是龍王七子趴蝮,是個見着水比見着親爹都興奮的主兒,如果在陸地長期不接觸水份的話,他的功力會下降到連只蒼蠅都拍不死的地步,然而,只要被他接觸到水,哪怕是空氣中漂浮的水分子,這條龍的小宇宙就會超常爆發。至於說孟婆,陽間陰間對她來說全一回事,沒有什麼可以制約到她的行動,之所以沒有突破結界獨自離開,除了凡人們誰都曉得,那是因爲海靈子,那個可以讓她拋棄一切深愛的男人!
裡邊到底是什麼一種情況,由於不在現場,一切都是猜測。
如今這個形勢,強行闖入勢必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搞不好還會阻礙了海靈子的正常發揮……
沒轍,這一次,兄弟們只能坐山觀虎鬥了。除非出現個空隙讓我們往裡鑽。
我們的聽覺範圍裡不斷傳來淒厲的慘叫聲、怒吼跟呼嘯聲,也不斷地傳來某種奇特的摩擦撞擊聲,這些聲音對我們而言都是很巨大的心理衝擊,如果普通人類聽到,不敢想象會發生什麼……
在我們身邊的那一羣白衣突擊隊員都守在各自的位置上沒有動作,他們的首領,那個腦門上有王字的男人跟我們一樣也在仰頭觀看着這難得一見的驚悚場面。
黃新會湊過來跟我咬耳朵。
這肥仔特別喜歡咬耳朵,好象什麼話到了他的嘴裡就都成了不可明說的秘密似的。
黃新會的小胖手指着那個腦門帶王的男子道:“瞧見那個傢伙沒有?就那個腦袋上寫了個王字的高個兒,就是他帶着一幫普通人滅掉了教主大人的總壇。現在我們的手裡,掌握了幾乎所有教主大人麾下的元神。這個傢伙同時還毀掉了那些元神所屬的肉身,我草,我是沒看見那個場面,聽‘凡人’說,場面激烈的很,不過到頭來,教主大人還是沒逮到,逮到了她手下最大的一張牌,就是那個傳說中的生化聖母諸葛楠。教主大人總壇所在的那個醫院變成了一個深坑。我草,這孫子看起來也不是善茬兒,雖然我不曉得他是不是我們的同黨,我看我們還是離他遠點兒吧。”
黃胖子不曉得臨來前吃了什麼,總之他一嘴的臭豆腐加香腸味兒薰得我差點休克了。
就在黃胖子跟我咬耳朵的時候,一根紫紅色的光柱從14號樓的頂樓衝了出來,直達雲端!在這根光柱上似乎還糾纏着一條暗綠色的光帶跟一條青色的光帶,三種顏色的物質相互糾纏撕扯着扶搖直上,陰沉的雲層被捅開了一個大洞,大洞似乎在強行彌合,被衝開又彌合上,開了關關了開,相當熱鬧!
一直沉默不語的侯家野突然蹦出一句:“垂死掙扎了。你們別看我,我說的是教主大人。”
我跟黃新會對視了片刻,強忍着纔沒噴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有輛高級小轎車忽然闖過了警戒線,亮着大燈,邊跑還邊鳴着喇叭直朝我們這邊衝過來!
尼瑪!這是誰那麼囂張啊?!敢闖警戒線?!還沒等我們動作,一羣特警呼啦一下圍了上去,黑洞洞的槍口硬生生的把那輛轎車給逼停了下來。
從車裡走下來的是副市長部首火,車裡好象還坐着一位不肯露面兒,從身形上看,應該是個女的。
部首火三十郎當歲,體形像只活在陸地上的皮皮蝦,走起來脖子帶着後背一弓一弓的。小腦袋,窄腦門兒,嘴脣很薄,眉毛在倆眼之間擰成了一個疙瘩,鼻樑上架了一副深度近視鏡,邊朝我們這邊走邊揮動他那一雙修長的胳膊:“搞什麼搞!誰叫你們這樣做的?誰是現場負責的,叫他來見我!”
他說了什麼我沒聽太清楚,就覺得他的步態十分的滑稽,怎麼形容呢?像蝦像猴又像人。
前邊我們已經對此人做了交待,他是天使投資集團的保護傘,在市裡主抓經濟建設,據說在上頭還有他的一頂保護傘,因此無論做人還是做官,都很是囂張。
市局的幾位頭頭都在,但他們都沒吭聲,目光都轉向了我。
這幫人,關鍵時刻又把我給曬裡邊了。
部首火撇勢辣嘴地走到我對面,歪着他的小腦袋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下,把雙手抱在胸前,做出一副準備傾聽的樣子,大約是想聽我跟他說點什麼。我壓根兒就不拿正眼瞧他,取出我的部督證。
部首火先是疑惑,又顯得不可理解,最後,兩隻手不知不覺地改了姿勢,垂在身體的兩邊,腦袋也低了下去。這時候,一直沒有顯山露水的朱子家才從黑暗裡冒了出來。
朱子家聲音低沉地問道:“衝擊警戒線是什麼性質的問題,身爲市委主要成員,你不清楚麼?”
部首火動了動嘴脣,什麼都沒說出來。
他的身後,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驟然傳來:“哎,要叫我說啊,你們都別吵,貴國不是改革開放麼?不是鼓勵海外投資麼?不是有很多扶持政策麼?這樣搞算什麼?先封我的生意,又在這裡搞這些稀奇古怪,不要怪我沒有說明哦,我在你們上邊還是有一些朋友的,你們必須給我一個滿意的解釋,不然的話……”
我草,這又是誰的褲襠沒栓住啊?
說話的這位從部首火的身後閃了出來。
“這位好象是從上邊下來蹲點的吧?你們惠副部長可是我的老相識了。我還沒自我介紹呢,天使投資集團董事長冷露曦,叫我露曦就好了。”
我心裡馬上有了底兒。
冷露曦說的那位惠副部長,在部裡早就有了一個新的綽號“賄副部長”。由於嚴重違紀等問題,惠副部長已經被部裡的紀委秘密雙規了。大約這個消息還沒到達冷露曦這裡吧。
被這個突發事件一攪和,大樓頂端的那根光柱竟然神秘消失了。
冷露曦拉着部首火的胳膊,嗲嗲地說道:“好了達令,不要跟這些人說了,我們回去好了啦,回頭我去跟我乾爹說。”說完,竟然旁若無人地走了。
14號樓的地獄之火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部熄滅,整幢大樓重新變得陰森恐怖。
黃新會正伸着脖子使勁朝頂樓看,肩膀忽然搭上了一隻手,扭臉一看,嚇得他大喊大叫起來!
黃新會的目光與孟婆的目光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