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下旬這段時間以來,韓悝僅僅花費了三天的時間就挑選出並簡單訓練上百名人選充入尚書府城令、律正、主簿各下轄府治中。
一下子尚書府輕鬆了不少,韓悝便是開始了編入新戶制劃分田畝的事情,如今大方向,韓悝已經是抓住了,無非便是在編入新戶制劃分田畝的時候,加入屯墾軍制的消息,並協助林玧琰節制的羽林軍徵兵而已。
有韓悝抓過這些事,林玧琰卻是一下子空閒了下來,無事之時便是趕向唐河左岸的鑄造坊看看。
如今,泌陽陸豐已經是帶着鐵匠鋪的諸多工匠趕赴鑄造坊,投入到箔錫組織的鑄造坊的建設中。
不得不說,每日從泌陽鐵礦源源不斷運來的石灰石發揮了巨大的作用,短短几日,鑄造坊大多建築的地基已經是壘起來了。
這還是林玧琰全力支持尚書府建造的結果,一旦等到月底尚書府完工的時候,鑄造坊的進度可想而知。
林玧琰便是現在鑄造坊西北的高崗上,面前唐河上的蘆葦已經是枯萎了,岸邊上幾百人卻是因爲天氣進秋轉涼而乾的熱火朝天。
過不了多長時間,可能就是不到年底,這裡將會建造起一座座屋宅,而後黑煙滾滾,日夜不眠地發出金屬鑿擊聲,成爲羽林軍最堅實的後盾。
荊翊走上前,站在林玧琰身後道:“殿下,項鷹、葛豹、強塬的戰簡送到了族地,尚書令剛送過來。”
林玧琰聞言,從荊翊手中接過戰簡,立刻打開掃了一眼,完畢頓時感慨道:“韓卿這看人的眼光……還真是毒辣啊!”
荊翊問道:“殿下何出此言?”
林玧琰將戰簡遞給荊翊,道:“八月初一晚,強塬扮作韓人的運糧隊,襲擊穎陽倉成功,搶奪近萬石糧草,並伏擊來援穎陽倉的東不羹韓軍數百人!”
“近萬石?!”荊翊嘖嘖舌,這個數目簡直是難以想象。
林玧琰道:“穎陽倉是韓氏在潁川軍隊的重要糧倉,這下被強塬搶來這麼多,連穎陽倉都一把火燒了,這個冬天韓國的潁川軍恐怕是難過了……”
“殿下,此事應該儘快通知尚書令,組織人馬進中陽山泌水源頭的峭壁下取出糧食!”荊翊提醒道。
“唔……”林玧琰點點頭,道:“此事交給韓子可以,穎陽倉近萬石的糧食只有半數落到了我們手中,剩下的,白白便宜了鄭國啊……真是有些可惜了”
強塬在戰簡上說,穎陽倉的動靜太大,致使東不羹的韓軍守將,調動治下的數千軍隊,追擊強塬、項鷹和邾暨等人。
無奈之下,強塬當斷則斷,轉頭送了半數的糧食到鄭國的負黍,結果引起來了近日來韓鄭邊軍的小規模衝突。
而林玧琰則是注重“強塬丟下這半數糧食”一事,近萬石糧食的半數,便是四五千石糧食,這樣一筆數字的糧食,強塬說丟就丟。
這份決斷已經讓林玧琰完全贊同韓悝啓用強塬進穎陽倉搶糧的做法。
這強塬可堪大用!
荊翊提醒道:“殿下,強塬還強調了成皋一事。”
“唔……我知道。”林玧琰點了點頭,隨即道:“成皋,這地方我知道,原本我是想着讓強塬據中陽山立寨,現在鄭人居然將成皋劃給強塬,送到嘴邊的東西,沒有理由不要,便是讓強塬收下,便在成皋以【雍丘衆】招兵買馬。”
“那鄭國這邊呢?”荊翊問道。
林玧琰想了想道:“鄭國這邊,讓強塬自己把握好,保證自己不受控制,也可借用【雍丘衆】便意行事。”
“好,我這就按照殿下的意思各自傳信給尚書令與強塬他們!”
“對了……我想起來了韓子說這強塬和士大夫莩毗有深仇大恨,荊翊,你取了莩毗的屍身交給強塬!”
聞言,荊翊聞言面色一怔,隨即應了一聲,什麼也沒說。
而此時的鄭國良氏,上將軍公孫輒一拍桌案,大聲道:“真乃悍將也!”
公子伯有也是上前道:“是啊,父親,此番雍丘衆不過是幾百人,便是搶了穎陽倉幾千石糧草,還伏擊了東不羹幾百韓兵,這手筆真不愧是雍丘的後人!”
一邊的佚狐也是提醒道:“主公,此番韓人穎陽倉被燒,恐怕是……”
公子伯有卻是反駁道:“佚師此話,未免過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
弦高皺眉道:“主公,韓人報復之舉不可不防啊……”
公子伯有聞言但是皺起了眉頭,誠然,此番動靜太大,爽是爽了,不過,韓人的報復也是不得不考慮,緊接着公子伯有卻也是想到了什麼,立刻對自己的父親公孫輒出言道:“父親,切不可交出雍丘衆與韓人!”
佚狐勸道:“公子,狐之所說,絕非是要交出雍丘衆,此時,無論是念及當年雍丘侯的餘威,還是今日雍丘衆所立下的功勞,絕不可做此等寒心國人之舉!”
聞言,公子伯有面色才稍稍緩和。
上位的公孫輒也是道:“此番雍丘衆舉事穎陽倉,獻我四千餘石糧草,此等功勞,此等悍將,我亦不忍殘害這些國之義士!”
弦高也道:“正是值韓鄭交難之際,纔不應自損臂膀!”
“善!”公孫輒點點頭,隨即吩咐道:“吾兒伯有聽令!”
“兒在!”公孫伯有上前。
公孫輒道:“伯有,你與石踔各率一千士卒沿負黍、陽縣沿邊境防守韓軍!”
“喏!”公孫伯有覆命。
“佚卿,還須你前去一趟成皋,與那雍丘衆首接洽,願將成皋一城交於他代管,兵事由其自治,與其相約共擊韓軍!”
佚狐應道:“喏!”
實際上,強塬及雍丘衆已經將成皋城作爲棲息之地。
大屋內,強塬忍着左肩的傷痛,這是昨晚被韓人射中一箭殘留的箭傷。
項鷹、葛豹上前問道:“可要緊?!”
“無礙。”強塬搖了搖頭回道,隨即看向項鷹道:“兩位都尉,你們將糧草丟入懸崖之下,你們本可以不需要回來的!”
葛豹卻是道:“昨晚你身中一箭,我豈能丟下你不管?!”
“也罷也罷……”強塬嘆息了兩聲道:“那韓將果然不是輕易對付的,項都尉,請指揮麾下將士在加固成皋的城牆,恐韓人或者鄭人前來討伐!”
“哼,你送給了鄭人四千多石糧食,他們豈會……”項鷹也是義憤填膺道。
不過強塬直接打斷了他道:“有備無患,韓強鄭弱,末必不會拿了我們平息韓人的怒火!”
“這……”項鷹仔細思索,的確是有這個可能,不過旋即也是問道:“既然此番劫穎陽倉已了結,你爲何不和我們一起返回中陽山?!”
“我在等殿下的一封回信,”強塬撐起來身體,對項鷹道:“成皋的位置比中陽山更爲重要,我總覺得殿下不會白白放過這個韓鄭邊境的險要之地,算是誤打誤撞吧,既然用了【雍丘衆】這個名號,號召起來鄭國的義士爲我等所用!”
“報,中陽山傳信!”有令卒來報。
聞言,葛豹接過信簡道:“必定是殿下的回信!”
便是拆了開來,一掃,才神色震驚的看向了強塬道:“殿下果真要你佔成皋舉事!”
聞言,強塬笑了笑,看來這個答案並沒有讓他失望。
隨即葛豹又是看了一眼信簡,才滿是嚴肅的對強塬說道:“殿下派人修葺了棘陽強氏的祖墳,且讓你父母合葬了,另外……另外已經將莩氏一族的朝堂客卿首級和族領押到了中陽山!”
葛豹與強塬同在小長安聚擔任都尉,知道強塬的一些身世,強塬本是棘陽人,出身老氏族。
十餘年前,強氏一族亦是棘陽衆多老氏族中的一支,且與這莩氏一族交好,誰知,這莩氏一族的族領,亦是如今的死在朝堂上的士大夫莩毗,看上了強氏一族的家產,故此在淯水上買通水匪,侵佔了強氏一族的家產,強塬隨母親在母族暫留躲過了此劫。
葛豹一邊說着一邊注意強塬臉色,以爲後者會極爲激動的,但是葛豹想錯了,強塬面色平靜,從始至終,連眉目都沒有挑一下。
葛豹的言語落下,強塬沒有說話,許久方纔擡起頭看着大屋的頂,緩緩開口道:“葛大哥,到了中陽山替我手剮了那個莩氏士大夫吧,他的首級帶回我父親的墳前燒了,祭奠我的族人!”
強塬這語氣之中的抖動起伏,便是讓葛豹知曉眼前這個漢子絕非表面那麼冷靜,多餘的話葛豹也是不知道怎麼說,便是直接應了強塬。
強塬隨後道:“葛大哥,替我制一面【雍丘衆】的旗幟,升到成皋的城頭上,然後除了我挑出來的人,剩下的你們都帶走吧……回到棘陽的時候替我向殿下說一聲,殿下的大恩,強塬用命來還,從今我在鄭國的名號便是雍丘衆首……雍恥!”
“雍丘衆首,雍恥……”項鷹葛豹喃喃道,隨即眼神肅然起敬,這是一位恩義心極重的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