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前歲率軍連破林胡、樓煩,盡收兩大胡虜爲己用,又是在魏國手中奪取了中山國這塊肥肉,眼下又是對代國虎視眈眈!”
“去歲燕國在無終將軍秦開的領兵下,大破東胡,拓地兩千裡,盡收東胡十數萬控弦之士。”
韓悝抖了抖手,此二者無論是那一個,皆是了不得的功業啊!
初元十年,中原註定是不平靜的,趙國和燕國的強勢崛起,已經是改變了以往中原的強雄格局。
當然,對於不同列國的影響也是差之千里,似秦國自是樂得所見,畢竟燕趙兩國能夠有着如此的局面,其中秦國提供的軍事援助發揮了極爲重要的作用,這也是秦國刻意推動的結果。
似齊魏兩國得知燕趙二國的消息,則是如坐鍼氈了!
齊國侵佔燕國都邑薊城以南百二十城,更是在燕國危難之際落井下石,往昔齊國勢大而燕國弱小,燕王君臣受制於齊國也就是罷了,但是如今隨着燕國拓地二千里兼併東胡,恐怕比不上齊國的富庶,但也是不懼齊國的威脅了。
如今齊國還佔據了薊城以南燕國故土一百多座城邑,燕國如今國力猛漲,假以時日必定是收復這些失土。
至於趙國和魏國的關係則要是比複雜得多,同爲三晉之一,多年前趙魏兩家的利益還是大多數一致的,但是隨着三家分晉的落定,趙魏之間的矛盾無疑是加劇了不少。
趙王登位之初,趙國國內不穩定,且是動亂頻生,魏王見狀不僅沒有是出兵協助趙王室平定國內反叛,反而是趁火打劫,若非是趙王少年老成,處置得當,說不得如今趙國的社稷恐怕是被魏王吞併了!
且是趙國以雷霆之勢擊潰了林胡和樓煩,且是吞併了魏國遺留的中山國,魏國便是令上將軍逄涓再度領魏武卒出擊趙國,迎戰那在塞北創下赫赫威名的趙國胡刀騎卒!
當然,兩者之間的恩恩怨怨都是前話,最根本的還是趙國欲要中原爭霸,魏國就是橫亙在趙國南下道路的攔路虎;而魏國欲要繼續保持住中原霸主的皮囊,勢必是要阻擋住趙國的南下。
歸根究底,趙魏之間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韓悝只覺得如今中原的局勢變化的實在是太快了,殷商王朝八百諸侯,後姬周代商,又是分封千二諸侯,但是放眼如今整個中原,能夠掛住旌旗在城邑上的列國也是屈指可數!
諸侯列國之間的平衡已經是被急速的打破了,大國依仗國勢,弱國合縱連橫,以往兩個國家的國戰大多數中原諸侯皆是作壁上觀,但是如今即便是不舉行大規模的會盟,兩國交戰對中原來說,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韓卿是覺得如今中原列國朝夕而變了麼……”
林玧琰的聲音在韓悝聽起來有些戲謔的意思,不過韓悝也是坦然的承認了:“臣起身於微末之中,自然是知曉黎民疾苦,如今中原已經是徹底失去了禮義廉恥,大國兼併小國而起不義之戰,諸侯列國之間彼此爭霸已經是成了無序之事!”
“這天下,已經是徹底變天了!”林玧琰也是如此道,隨後也是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了宣政殿階下,韓悝在後追隨,許久之後,林玧琰方纔是道:“孤之所以答應公孫鞅的南征之策,更多的乃是公孫鞅早韓卿一步已經是認識到了,自大秦變法成功之後,且是參與列國之間的局勢,這天下混戰的渾水,大秦就是不得不趟水了!”
“孤應允南征五嶺,征服百越,或許是爲了貪圖那片土地的富饒,但最重要的還是在……練兵!”林玧琰笑了笑,雙手伏在了石階旁邊的欄杆上。
瞧着君上這般老態的姿勢,韓悝也是認識到這君上已經是不同於當年親自領軍的秦公子贏琰了,而是一位靜坐在宛城宣政殿內已經是有着十年之久了。
“尤其是獲悉了燕趙兩國的動靜之後,孤已經是拜孫長卿爲徵南大將軍,再徵五嶺百越部落!”林玧琰頓了頓,又是道:“這些年南征倒是爲大秦涌現了不少的年輕俊才,似屠睢、任囂、趙佗這些南征少青派將軍,只可惜還是太過稚嫩,孤已經是沒有時間給他們成長了,得需要督促一些了!”
韓悝點了點頭,這些年韓悝不再是安公時期幾近於【代行國君大權】,更多的是關於輔佐林玧琰:“上月,原先調遣南嶺的原長沙丞史祿也是打通了越城嶺南北湘水和嶺南灕江的靈渠,可大大節省日後大秦與南嶺往來運輸的時間。”
“好,這史祿的確是可造之才,傳詔,升史祿爲南嶺守,拜兩千石大吏!”
“喏!”韓悝也是應道。
“巴人終究是地小民寡,終不可長久用之。”林玧琰四下掃了一圈,又是道:“洛邑乃是中原商都,利多則弊多,每歲刑徒數萬人,這些人留在三川始終是一個禍害……”
“便是着手準備大秦南征第四軍和第五軍吧,五十萬軍隊,二百萬之民,足以十年之內征服南嶺了!”
遷民,從未有一個諸侯國似秦國這般大規模的遷民到蠻鄙之地,似趙國和燕國,得到胡地之後皆是擄掠其民,作爲本國的士卒和奴隸。
自初元七年,短短三年,秦國遷移本土人口八十萬、韓國人口七十萬,巴郡人口三十萬,另外還有三十萬的士卒進駐五嶺,這份人力物力,單單是一句貪圖五嶺之南的土地肥沃,恐怕不僅僅是如此,只能夠說林玧琰這位大秦君主的野心實在是太大。
聽韓悝再應一聲,林玧琰心中卻是有一些失望,當年韓悝初入秦不過是一介遊士,但林玧琰卻是與之交談甚歡,也是極爲佩服韓悝的賢才,但是如今看來,韓悝在新政之後,態度便是偏向於保守起來。
初元剛開始那幾年,自是無可厚非,但是如今中原局勢瞬息萬變,韓悝的這份拘謹,保守已經是漸漸成了林玧琰的所不喜。
太子政已經是十歲了,如林玧琰小時候一般不喜在子息學宮內讀書識字,每日想的乃是和諸多弟弟,即羋云爲林玧琰所生的二子嬴荊,鄭旦所生的公子嬴越玩耍,待到七歲之後,居然是破天荒的想要去遊歷諸侯列國。
看來翟璜這位周遊列國的賢士作爲太子首傅也並非是好事啊。
林玧琰想起來了曾經安公對自己的縱容,卻也是沒有忽然應下太子政這看起來明顯不合理的要求,而是與其有君子約定,何時取得了大秦的州試一郡十位名次之內,自己便是同意太子政去周遊列國。
每日早朝過後的時間段,太子政都是會前來宣政殿坐上一段時間,幼時可能還有一些不懂事的喧鬧,但是如今,知曉了自己肩上的責任,即便無事也會雷打不動的保持這個履行自己責任的機會。
見到吏部正卿翟璜(前吏部正卿汯祍佄於初元七年亡)領着太子政走過來,還有着一段距離,林玧琰也是對韓悝最後說道:“準備擴建洛邑吧,這宛城終歸是太小了,已經是不足以容得下大秦的野心了……”
“喏!”韓悝再度拱了拱手應道,隨即翟璜和太子政前來,朝着林玧琰和韓悝依次行了一禮。
禮節完畢,耳目靈聰的太子政又是看着韓悝嬉笑道:“剛剛聽君父的意思是欲要遷都?”
“胡說什麼!”林玧琰保持嚴父的尊嚴,當即是呵斥道,實際上即便是外朝之臣都是知曉秦君對太子政的重視和寵愛已經是無人可及:“還不去宣政殿內看批文!”
太子政自是聽出來了君父言語之中濃濃的關切之意,至於責罵倒是被太子政忽視了,聽得君父吩咐,太子政自是應下,旋即走向了宣政殿。
倒是翟璜停下了,對林玧琰稟報道:“君上,太子欲要在冬歲前往南嶺。”
“哦?”林玧琰不知曉其中什麼緣故,開口問道:“他去南嶺幹什麼?”
翟璜苦笑不已:“聽聞君上設置南嶺守,置郡縣,太子故而要去南嶺參加州試……”
“這……倒也無事。”林玧琰臉上出現一抹詫然於太子政的狡猾,旋即也是轉過頭對韓悝胸有成竹的說道:“南嶺荒僻,州試倒也不能夠遜色它郡,便是從南陽學宮挑選一些學業優良的良家子前往南嶺吧。”
韓悝的回答自是如同往常語氣一般的平靜的“喏”,不過嘴角也是亮起來了些許笑意。
翟璜離開之後,林玧琰向着秦宮正門走去,韓悝知曉這是君上在送着自己離去。
臨着宮門口,林玧琰招來侍監,道:“國相勞苦功高,日夜辛勞,年歲也是大了,去內府取來趙國和燕國上貢的絕佳鹿茸和山參,交給國相滋補身子。”
林玧琰言語之中滿是關切之意,但卻是讓心思敏捷的韓悝面色一滯,數息之後,回過神來的韓悝也是拱了拱手道:“多謝君上關切,恐怕臣的這份精力也只能夠是爲君上站好這宛城最後一朝了!”
君臣之間如此心照不宣的暗語,恐怕也只能夠是彼此聽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