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攻郢之戰,終是開啓,戰況激烈,隔着十數裡開外的林玧琰接連幾日都是能夠隱隱約約聽到了郢都之外的廝殺聲音,這幾年,或許是三家分晉,也有可能是田氏已經掌握了齊國的政權,中原的戰爭皆是比不了郢都之戰的激烈戰況。
歸根究底,是中原各國在己方的國境之內,相繼修建了大量的直道,也是爲了支撐起來整個諸侯國的作戰系統,中原諸侯還是在各自的國境之內選用了各種各樣的驛站,鄉邑民夫徭役制度,與河南楚國,吳國和秦國的戰事的時候徵用民夫充入作戰序列,大有不同。
齊國和三晉的士卒已經是有了軍餉,並且這已經是在數十年前便是開始了,反觀秦國,也是在林玧琰組建羽林軍之後,嘗試着以一地賦稅供養滿足一支軍隊的自給自足之後,秦公纔是在大秦境內推行此種制度。
數十年前的河西之戰,晉魏氏不過只有五萬魏武卒,便是能夠將聚集了五十萬老秦人的秦軍一舉擊潰,追亡逐北,以至於讓老秦人進行了舉族遷移。
這也是楚軍在攻伐郢都城池如此作戰勇猛的原因所在,楚王爲了攻下郢都,不惜撒下千金與千戶侯作爲賞賜,激勵士卒先登郢都,但是郢都之內,已經是經歷了數場大戰的老卒,尤其是在知曉郢都不可能守住的情況下,羋負更是下令將祝融天公時期積攢下的糧倉,盡數拿了出來。
凡是守城士卒,其親屬分得足夠的糧食,隨荊王撤退,餘下的士卒亦是在郢都之內每日飽食飲滿,免除後顧之憂的荊軍將士作戰亦是十分勇猛,楚軍士卒的士氣正激烈,甚至是幾次有楚軍士卒借用雲梯爬上了郢都的城頭,卻是被荊軍士卒連刀砍翻丟落下城牆,屍骨粉碎!
如此一來,幾乎是連續了三四日,幾乎是在楚國和荊國的拉鋸戰之中,楚王亦是失去了最後的耐心,大怒道:“給孤去知會吳國和秦國,配合楚國攻下郢都!”
蔓成然如實回道:“這幾日已經去派人催促了,但是吳軍卻是藉口那荊地南王率軍十萬支援郢都,吳軍正是在拼死抵擋,至於秦國,亦是被大江橫亙,荊軍嚴守之下,難以渡過大江進攻郢都!”
“哼!”楚王冷哼了一聲,這個時候,楚王怎麼還不明白吳國和秦國這是坐山觀虎鬥的舉動,但是楚王卻是無法責難兩人,因爲無論是吳國,亦或者秦國,楚王除了其已經佔領了失地,根本沒有辦法進行任何許諾,究其原因,便是因爲楚王絕不捨得與吳國和秦國共同瓜分郢都之內的積藏。
楚王大怒之下,又是連發了數道詔令傳給大將軍景舍,雖是明面上的詔令只是詢問,實際上人老成精的景舍豈會是不明白,這是楚王在責難。
其實景舍還是在留有蓄力的,越是要攻伐下郢都的時候,景舍越是有一種極爲不詳的顫抖在內心深處,究其原因,正是因爲此時的景舍已經是注意到了佔領郢都之後,將會何去何從?
剛開始,景舍還是認爲乃是擔憂自己功高蓋主之後,楚王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心,於是從此戰開始,景舍便是極爲明哲保身的將此戰統率知會悉數還給了楚王自己,但是越發是到了最後時刻,景舍終於是明白了自己內心那種預感的不祥之感究竟是來自何處!
吳國!還有秦國!
景舍已經是預料到了楚國收復了郢都之後,幾乎是意味着楚西之地再度迴歸在了楚國的之下,毫不猶豫的說,只要是收復了楚西之地,即便是楚國面臨百年前中原諸侯聯合伐楚,亦是不會是有着多大的威脅,畢竟楚國的闊土千里足以消耗再多的敵軍士卒。
佔據了楚西之地,楚國亦是有着足夠的勢力北上,那麼之前所做的呢,必定是要解決在新蔡會盟之中對自己極爲不敬的吳國和秦國,正是這樣的情況下,難道吳國和秦國就沒有能人志士看得出來?
秦國暫且不說,單單拿出來吳國,吳國朝堂上有一支幾乎是由楚人組建起來的派系,被稱爲“亡楚黨”,其中以伍員和伯丕爲首,甚至是吳國最爲盛名的大將孫長卿都算是大半個“亡楚黨”。
“亡楚黨”並非是從楚國逃亡的意思,而是滅亡楚國的意思,究竟原因,乃是伍員、伯丕這些人皆是楚國逃走的家族獨子,而他們的家族正是死在了楚王親自下發的詔令之中,殺父之仇,滅族之恨,以至於無論是伍員、伯丕,還是尋求建功立業的孫長卿,皆是支持吳國發起對楚一戰!
尤其是在亡楚黨幫助吳王吞併了越國之後,亡楚黨的風聲已經是超過了吳國本土的勢力,幾乎是吳王都是認爲亡楚黨乃是吳國北上爭霸的最主要助力,是故,伍員乃是吳王的亞父,伯丕掌握了吳國都邑姑蘇的七成兵馬,而孫長卿更是被吳王封爲了大將,全領吳國出征的全部人馬。
就是這樣無時無刻不想亡楚的吳國,居然是會答應了楚國的新蔡會盟,尊楚國爲盟主,原本景舍還是認爲吳國乃是懾於楚國發起新蔡會盟的威脅,被迫入盟的,但是如今細細追究吳國在豫章戰場的種種動靜,無疑不是爲景舍的心頭平添上幾朵疑雲。
因此,景舍始終是爲楚國留有最後的實力,尤其是在衡陽一戰之後,景舍寧願將費無極當作棄子,都要攜帶楚國的精銳士卒返回本營,不肯冒半點風險。
“楚王不失爲一代雄主,唯獨就是……急功近利了一些!”景舍哀嘆了一聲,如今郢都幾乎已經是囊中之物,但楚王還是不願意等候過多的時間,景舍甚至是懷疑,若是再繼續這樣保持微弱的優勢攻伐郢都,楚王一定是會臨陣更換主將的!
楚王能夠這麼做,但是景舍卻是不肯冒臨陣更換主將的風險,尤其是景舍對收復郢都已經是產生了一種執念,是故在做了簡單的權衡利弊之後,景舍亦是給了楚王的親使一份準確的回覆:“三日……至多三日,郢都城內必會插上楚國的王旗!”
楚王親使笑着對景舍恭迎了幾句,便是笑意盈盈的離開了,看着楚王親使離開,景舍的臉色也是逐漸變得陰暗,回過頭來,看着在戰火和廝殺聲之中的郢都城牆還是在屍山血海之中屹立着,空氣彌散着的血腥之氣,亦是讓景舍把心一橫,終是說道:“傳令左右兩軍,不必防備吳國和秦國,全力突破荊軍對郢都的封鎖!”
“喏!”
果然是在楚軍的全力進攻郢都之下,荊軍節節敗退,那號稱是固若金湯的郢都城牆亦是在楚軍日夜不停的拋石機的轟炸之中,變得滿目瘡痍,不過是一日的時間,郢都的城牆亦是百砸出了一個個小小的豁口。
翌日的時候,臨近正午的時候,突然下起來了一陣雷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見到這場大雨,景舍也是大喜道:“天時助大楚也!”
也是因爲這場雷雨,讓守城的東柱國羋負亦是有一些悲憫之意,不過並沒有多少擔心,自始至終,東柱國羋負皆是沒有想過能夠在楚軍的傾盡全力之下,能夠固守住郢都。
或許是這場雨的原因,亦是讓東柱國羋負認爲天命難爲,便是派人知會羋雲撤軍。
當羋雲從郢都城西撤軍之後,吳國和秦國亦是整編軍隊,虎視眈眈,對着郢都之內露出來了貪婪的獠牙。
又是一日過後,因爲昨日的那一場短暫的雷雨,楚軍士卒在其後朝着那些被雨水潤溼的城牆階段,再次進行了狂轟濫炸,那些大石每次都會攜帶了一些城牆的夯土沾染了一些荊軍的血肉,幾乎是在夜間,楚軍士卒也是挑燈野戰。
終於是在今日的午後,郢都的東部城牆有一段轟然倒塌,看着原本高聳屹立的郢都城牆終於是出現了一個豁口,等待了數日之久的景舍亦是拔出來了佩劍,朝着郢都虛指道:“大王有賞,先登郢都者,賞千金,斬殺敵匪首這,封千戶侯!”
那些傳聲力士亦是重複着景舍的言語,盧宏道:“大王有賞,先登郢都者,賞千金,斬殺敵匪首這,封千戶侯!”
“殺啊!”
幾乎是被賞賜聲猩紅了眼睛的楚軍士卒,亦是像看見了血食的餓狼一般,如同涌起來的潮汐一般涌向那郢都之內的豁口。
景舍見狀,也是擡頭看了看天空,能夠率軍攻陷郢都,景舍亦是十分激動,這個豁口的出現,亦是宣告着楚軍已經是佔取了郢都,失去了郢都城牆的依仗,荊軍只能是節節敗退!
整整半柱香的時間,景舍已經是看到了楚軍士卒源源不斷的衝進了郢都城內,他能夠想象的出來,在郢都之內荊軍士卒是如何在楚軍面前節節敗退的。
“啊!”
一道尖利的痛嘶聲,亦是讓景舍的視線落到了郢都之內,聲音是在那個豁口之內出現的,並且不止一聲,那種淒厲的痛嘶聲似乎是讓景舍感覺到了靈魂的顫抖!
“這!”
幾乎是萬人的咆哮聲,景舍便是能夠看見了那豁口之內,正有着大量的楚軍士卒向後撤退,因爲後方士卒的衝鋒與涌進,亦是造成了大量的踐踏事故。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景舍目眥欲裂,隨後他便是越過了那道郢都城牆的豁口,看向的城內,似乎是有着火光涌起,過了一會兒,便是從郢都之內跑出來大量身着火焰的楚軍士卒,向着本陣衝擊過來。
這景觀就像是面對一條火龍,正在吞吐着火蛇,不一會兒,滔天的火勢便是從郢都城內,迅速蔓延到了楚軍本陣之中,伴隨着的是陣陣歇斯底里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