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像小鹿一樣的眼睛，成功讓董婉鬱猝的心情好了些許。
隨手扔出去一角銀元付賬，又把找回來的一大串銅錢塞給劉山，替他整理了下衣服：“就算今天你做嚮導的工錢，贊起來去買書吧。”
劉山：“……”
一瞬間，他覺得以前那麼不喜歡董婉，不跟她說話，其實真是很不對！
董婉可沒管這小子的想法，一邊在街上溜達，一邊買了幾份報紙，翻一翻最近有沒有女人可以做的工作。
報紙到還挺好看的，一點兒也不是董婉想象中那般枯燥乏味，她就看了幾份小報，上面還有什麼相聲，戲劇，評書，都不錯。
但招聘信息上女人能做的，大部分都是什麼紗廠女工……
她就算有技術，有體力，可這樣的工作，上哪兒去賺影響力來花？
而且，這樣的時代，影響力大了，就是找死的命！
腦子裡雖然老胡思亂想，董婉還是帶着劉山採購了一大批物資，米麪糧油，棉被棉衣，鍋碗瓢盆到不用，她現在住的好歹是劉員外的外宅，總不能連個鍋碗都不給準備。
一直到僱了兩個人，幫忙把東西都給搬回家，劉山還是一臉的驚訝至極，孫媽媽也大吃了一驚，忍不住碎碎念：“我的姨娘啊，老爺都有三個月沒給咱們家用，您可得省着些，後面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
董婉覺得那位劉老爺估計都把外宅的事兒給忘了，事實上她家裡美嬌娘就一大堆，外面的紅顏知己更不在少數，區區一個生得很一般的女人，怎麼可能記得。
當然，董婉寧願他永遠想不起來，還省得麻煩。
一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居然是劉家買回去的妾，她心裡就一陣膈應，這要往後拖幾年還好，民國了好歹要貼一層人權的遮羞布，她不樂意，真要有底氣脫離了劉家，劉家也不一定能跟她死扛，但現在還是清朝，皇帝還在位，人口買賣合法化，想正正經經地脫身，恐怕還真有點兒麻煩。
家裡的生活檔次高了，吃穿都好，劉山那小子高興了幾日，偶爾卻還是悶悶不樂，一臉愁容。
經常坐在院子裡對着他手裡的書本發呆。
董婉一直在看報紙，抓緊時間瞭解這個社會，也就沒太在意，結果這日偶爾聽孫媽媽說，前面鄰居家砸鍋賣鐵送了家裡的長子嫡孫去新式學堂讀書，這纔多長日子，那孩子還真大變樣，和以前完全不同。
一說起這個，劉山的眼睛就暗了暗。
也不知道這孩子爲什麼那麼喜歡讀書？董婉實在不理解，她琢磨着，像這樣的小孩子，該很討厭學堂纔是，就說自己，當年一放假就高興，一上學就渾身不自在。
董婉這姑娘，性子向來有些軟，尤其喜歡孩子，既然他喜歡上學讀書，她就找孫媽媽打聽了下，附近到有一個小學堂，好像雖然不是什麼貴族學堂，可也是有不少鄉紳名流暫住，師資條件不錯，還聘請了好幾個外教的學校，風評不差。
“讀書？”
“嗯。”董婉打算給劉山買身新衣服，他以前穿的那些皺皺巴巴，到處都是補丁的破衣服顯然不行，小孩子都是天真而殘忍的，這小子去讀書，打扮的太差，容易受人排斥。
新衣服也不怎麼貴，普普通通，乾淨整齊的即可。
但就那麼一身深藍布做的棉衣棉褲，還有一雙千層底的黑布鞋，劉山已經興奮到恨不得把衣服給供起來，走路也踮着腳，就怕不小心弄髒了鞋子。
在小孩兒不敢置信的目光下，董婉輕輕鬆鬆地給他報了名，交了一年的費用，也才一塊錢而已，又買了筆墨紙硯之類，讓孫媽媽用碎布頭給他拼作了一個小書包，花花綠綠，董婉看着俗氣，劉山卻喜歡。
小孩子都喜歡顏色鮮豔的東西吧。
順順當當把家裡小孩兒送去上學，董婉從學校回來，有點兒餓，就去旁邊的小茶館叫了一盤點心吃，順便看看報紙，這幾天忙着給劉山那小傢伙折騰上學的事兒，到有好幾日沒看了。
結果一翻開報紙，就看到京師大學堂招聘各科教習的廣告……
再一看，招聘時間，今天就截止。
董婉看了下自己的衣服，爲了送劉山上學體面，她換的是一身淺綠色的旗袍，掐了腰，稍稍修改，比以前的旗袍樣式新穎別緻，也比較顯身材，很古典的打扮，就算不美麗，也青春靚麗。
只是年紀有點兒小。
叫了輛黃包車，直接按照報紙上的地址去馬神廟。
一到地頭，她就看到密密麻麻的很多人來應聘，有穿長衫的，也有穿西裝的，無論是穿長衫的還是穿西裝的，都有一條豬尾巴。
但凡沒有的，肯定都是外國人。
董婉下了車，四下張望打量，周圍的人也扭過頭去看她，都目露驚訝，顯然誰也沒想到，這地方會來一個女子。
正好旁邊有個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男子，董婉便客客氣氣地問了一句：“請問一下，在哪裡報名？”
那人登時愣住，臉上爆紅，好半天才道：“學生報名……已經結束了，而且，而且……不招女學生啊！”
這畢竟是學堂，周圍都是很文雅的讀書人，還有很大一部分外國留洋學生，別管腦子裡怎麼想，面上也是客客氣氣的，換了別的地方，董婉一出現肯定就被趕走了。
聽這年輕人一說，董婉才一拍額頭，想起來現在是清末，也只有女校，纔可能招收女教習，京師大學堂這種學校，連女學生都沒有，怎麼可能收女教習？
她略一猶豫，想着轉身離開，結果前面就有人嚷嚷着開始報名面試，旁邊的男子也爲難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想讀書，可以去報女學，我知道幾個教會女學，要不要寫給你？”
董婉笑着搖頭。
既然來了，別管能行還是不能行，她總要去試一試。
……
“胡鬧！”
負責面試的是個五十幾歲的老頭，國字臉，長得濃眉大眼，年紀大了，卻還是英武的很。
“你一個女娃娃，不好好在家裡呆着，到這裡做什麼？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
滿場鬨堂大笑。
董婉嘆氣，她這會兒也知道自己犯糊塗了，其實說白了，她口口聲聲不害怕穿越，可心裡還是一直處於一種莫名的不正常狀態，今日猛地撞入這般境地，出了一頭的冷汗，反而清醒許多，所以，她也不生氣，只是很鎮定地笑道：“先生，我是來應聘教習的，先不說你們大學堂的諸般科目，我都能教，就是我這人過目不忘，過耳成誦，怎麼也得說天分出衆，既然你們這沒明確說明，女子不能應聘，總要給我一個機會吧。”
“……”
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
連主考的老頭也給氣樂了，不過，這老人性子好像有點兒促狹，眼珠子一轉就笑道：“天分出衆？你還真敢說？行，既然這樣，我就給你個機會。”
他說着，就從桌子底下拿出一疊文稿，擺在桌面上。
“你要能在一刻鐘之內，給我會背，我老頭子就給你一個參加應聘的機會，而且，即便你最終不能留在我們大學堂，我保證給你介紹一個女學堂。”
董婉一挑眉——沒想到這個老頭看起來挺看不起她，可是說話如此謹慎，居然連這樣都沒有給任何一句準話。
看來這人不簡單。
董婉點點頭，她這會兒其實想明白了，根本不可能應聘成功，但她也不能這樣灰溜溜夾着尾巴逃走。
畢竟，她想要誇大影響力，就得出名，如果留下今天這類黑歷史，成了笑料，對她的名聲損害更嚴重。
不過，如果她要是表現得很好，說不定不光不是笑料，還是一則佳話，即便是她應聘不成功，也是她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