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懷遠活着的時候置辦這個別院是想着偶爾過來躲個清閒的,因此便把很多自己喜歡的字畫都留在了這裡。
後來安逸越走越偏,而安府又守着書院沒多遠,爲了不讓兒子把手伸向書院的那些年青學子,也爲了眼不見爲淨,他把三兒子獨自打發了出來住在了別院。
但安逸過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自然不會去欣賞父親掛在牆上的文人墨寶,更不會去碰那些藏在書架上的孤本典籍,因此別院的書房自打他住進來,便是終日落了鎖的。
這鎖是安靜吩咐安守禮鎖上的。並不是安懷遠的主意。
皆因爲她早就看上了書房裡的那些東西,安逸不學無術不肯邁進書房一步那是最好不過了!
也省的裡面的東西被他拿去糟踐了……
書房的鑰匙有兩把,一把放在安守禮這裡,另一把被安靜收走了。
所以別看安逸在別院住了幾年,都沒有邁進過後院的書房一步。
如今他負着手站在書房門口,冷冷地盯着門神一樣垂首立在門口的兩個下人,正捉摸着怎麼開口的時候,站在左側的那個‘門神’直接跪在了地上,只見他雙手伏地面孔朝下哆哆嗦嗦地說道:“三,三公子,這個真是小小姐命令小的們去捉了的……而且小的和守業頭次過去還是跟着小小姐去的呢!”
安靜……妹妹……安家有三子,唯獨只有一女。如今她已經不在了……
安逸仰起頭來瞅着屋檐,眼前浮現出安靜的音容笑貌,竟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
“你,過來。”安逸撂下一句話之後轉身進了旁邊的屋子。
“啊?”跪在地上的守義擡起頭來,看了看站着的安守業和安守禮,又小聲的問了一句:“三公子叫誰過去呢?”
“快點進去!”安守禮對着旁邊的屋子努努嘴。
安守義磨磨蹭蹭地起了身,又苦大仇深地望向站在身邊變成了木頭的安守業,最後沒了法子,只好硬着頭皮邁着小碎步進了屋。
書房外的三個人都默不作聲地聽着旁邊屋裡的動靜。
小廝則輕手輕腳地走近書房的門口,扒着門縫往裡望去,只是門縫太小,他只能看見迎着門擺放的桌椅,其餘的是一概地看不見。
而原本站在書房檐下的安守業此時也不再裝木頭,在小廝過來後馬上往邊上挪開了幾步。
感覺到被從小一起長起來的小夥伴孤立,小廝默不作聲的轉身站到了離着他們二人都遠些的位置上。
“把事情從頭到尾一字不落的都說說。”安逸進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渾身痠軟,疲憊的不行。
從父親去世,停靈,出殯,再加上應酬那些來拜祭的故舊親朋,他已經用上了十二分的氣力,要不是聽說別院裡關着的是明澈,這一趟他是決不會出來的。
“是。”安守義躬身站在屋子的門口,恨不得一條腿放在門外隨時想跑。
安逸整個上半身都仰在椅子背上,一隻手在頭上胡亂的抓撓着,有幾天沒有沐浴了?等下回去要洗個澡了……他腦袋裡嗡嗡作響,強打着精神聽那個下人用蚊子一樣小的聲音哼哼唧唧……
“什麼?”心頭火起的安逸本來平時就是個陰陽怪氣的脾氣,現在更是耐心有限。一連問了兩遍都沒有聽清楚對方說了什麼的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到門口擡手對着安守義就是一記耳光:“你他孃的沒吃飯還是被幹過勁了?說個話都說不清,爺養着你這樣的廢物幹嘛!”
安逸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打人的力量有限。
只是他一過來安守義就嚇得臉變了顏色,而且看見主子擡起了手,他沒用擡手去捂住兩頰而是反常的用兩隻手統統地捂到了屁股上!
這樣的舉動連剛打了人的安逸都愣住了,稍一思忖,他便笑了……
古古怪怪地幾聲冷笑之後,他擡腳朝着安守義便踹:“你以爲是個人爺就看得上?就你這樣的,自己扒光了躺爺跟前,爺都嫌髒了眼!”
幾腳下去,身子羸弱的他已是氣喘吁吁,而在安守義的慘叫聲中,安逸的那幾腳都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胯上!
這下安守義捂着屁股的手又移到了前面,左搖右擺的躲閃着主子的飛腿,又不敢跑開。
“公子!”本想置身事外的小廝終是沒管住自己,跑過來從身後抱住了安逸:“不要再打了,會把人打壞的!”
“你知道他……”安逸伸着手指指向對面的下人,想想身後的小廝,那句難聽的話他終是嚥了下去。
“公子,屋裡還關着人,您還是先問問緊要的,若是有當差的不懂事,讓管家去教訓就是,您何苦和他們生氣。”
方纔發生的一切小廝都看着呢,他當然知道公子發的什麼火,
可現在真不是和下人們較勁的時候,還是得趕緊問清楚了事情的由頭,將明澈送回閔家纔是最重要的。
“把事情從頭到尾再給爺說一遍!”很奇怪的,就在守誠瘦弱的手臂攔住他的時候,安逸暴躁的情緒便很快的平復下來。
他臉色煞白地眯起眼睛,渾身散發這一股子邪氣,徒然地讓整個後院都冷了下來。
兩三個趴在門口往外張望的僕婦竟被嚇得趕緊關嚴了門!
“是上個月的事情。”捱了揍的安守義現在倒是聲音洪亮了不少。
“小小姐讓我和守業到了菩提庵外面候着,她去見了庵裡的一位夫人。”
“去了有兩三趟吧,最後小小姐是生着氣出來的。說庵裡的那個夫人不識擡舉!”
“小姐進去都說了什麼?”安逸張口問道。
“我們沒聽見。”安守義馬上搖頭道。
“就知道最後一次小姐生了氣之後便讓我們二人留心,一定要將那位夫人請回來。”
安家的下人分了幾種,除了像小廝守禮這樣的親隨以外,還有一種的職責便是看家護院。
安守業和安守義便是護院的家丁,他們從小習武,身上都是有功夫的。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安逸又問道。
“快一個月了。”
“嗤!”冷笑一聲,安逸回頭對小廝說道:“看見沒有,我妹妹自己是個飯桶,用的也是飯桶!抓個娘們,抓到她死,這些人才給弄回來!”
小廝皺着眉瞪着他。
“得,以後我不說閔家的女人是娘們了,行了吧?”安逸俯身在他的耳邊低聲說道。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公子這樣和他說話……小廝面上的表情立時不自在起來。
“不是!”聽見主子罵自己是飯桶,費了不少心力才把明澈弄回來的安守義馬上替自己辯白道:“是菩提庵外面有人守着,那個人我們見過,是平縣鏢局裡的鏢師,我們……我們兩個也打不過那位師傅。”
安府訓練家丁護院的師父與鏢局的總鏢師有些交情,偶爾也會請人回去教他們幾招,所以他們一看到守在暗處的高仲武便沒敢妄動。
“呵呵!閔家的小娘……”安逸聽着聽着又樂了,一張嘴就趕緊把餘下的話吞了回去,改口道:“原來閔家的小娘子也是留了後手的,居然派了小混蛋他爹去守着,我妹妹啊,是死活看不上人家,一直和她明爭暗鬥的,可有處處落了下手,現在看來,閔嵐笙選了姓夏的確實有眼光!”
小廝聽了蘇夏至的話,閒的沒事的時候會跟高越學幾招強身健體,久而久之,看着高越不順眼的安逸便把人家的稱呼直接改成了‘小混蛋’!
“後來,不知道爲何,那鏢師忽然離去了,我們才得了機會,趁着庵裡的師父們做晚課的時候給那個叫明澈的女子套了麻袋……”
“然後就直接給送到了這裡,書房的鑰匙還是小小姐給的呢……誰知道我們回來才知道,小小姐竟……”
前後不過不到一個月的功夫,這兩個人在菩提庵潛伏了好幾天,以爲終於逮住了機會將明澈劫持了回來,那個給他們下命令的人卻已經不在了,這樣的結果,是誰也想不到的。
“呵呵!”安逸聽了他的敘述,又是搖頭又是冷笑,真覺得自己的妹妹是瞎折騰了一場,最後也不知道她圖的什麼。
“開開門,我妹妹死啦,她造的孽也只有我揹着了。”安逸對着書房的門一揚下巴。
安守禮馬上過去開了書房門上的鎖。
“不是還有一把鑰匙麼?你都收了。”安逸一邊說話一邊吩咐道。
收拾得整齊的書房裡四處都落了薄灰,一看就是有日子沒有打掃了。
穿着緇衣的明澈口中塞着一大團布,雙手向後被綁在一張椅子上,目光清冷的望着進來的人。
小廝忙越過衆人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將堵在她口中的東西拿了出來,並躬身施禮道:“明澈師父,我馬上就給您解開,您再稍候片刻!”
“我來吧。”一個女子的身影從門外傳來,惹得衆人都回頭望去。
“東家!”小廝叫出了聲。
“這個時候就別婆婆媽媽的了,還行什麼禮,趕緊放人吧!”一身淺藍衣裙的蘇夏至匆匆進了屋,伸手對着跟進來了的白衣俊美男子說道:“刀子?匕首?”
明澈的兩隻手臂被反捆在身後,同椅背綁在了一起,蘇夏至一看她身上五花大綁的模樣就沒了一點點解開的耐心,直接和姜溫伸了手。
“本座出門還用帶這些嗎?”姜溫擡眼在書房裡四處打量着,越看眼睛越亮。
“趕緊的!”蘇夏至伸手就往他的懷中掏去。
“我給你拿,我這就給你拿!”姜溫身子一閃躲開了她的爪子,如玉白的指尖上已經夾着一柄匕首遞了過去。
‘唰唰’幾下,明澈身上的拇指粗細的繩索被蘇夏至割韭菜似的割了個寸斷,她伸手就想拉起坐在椅子上女子,而明澈卻紅着臉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