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飯。”看看秀才那張臉黑的,蘇夏至就知道自家的相公是被那個妖孽給算計了一道。
這個時候要是讓他們開了火,估計一家子誰都別想好好吃飯了。
她盛好一碗飯,遞給了一一,使了個眼色。
“爹爹啊,快來吃飯吧,一一早就餓了呢,孃親說要等了您回來才能開飯!”小丫頭機靈的很,對上孃親的眼神,馬上就跑到閔嵐笙坐的位置上,舉着小手把米飯擺好,然後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就……先吃飯吧。”秀才滿腹的怒氣,在看到女兒那與自己如此相像的小臉之後瞬間消散開來,他坐在椅子上,伸手將一一抱起放在膝上,一一卻自己滑了下來,站在一邊說道:“爹爹累,要很早就起牀去公幹,孃親說,爹爹回家來就要好好歇息。”
“唉……你們一家是要氣死我才甘心嗎!”姜溫一手端着飯碗,一手的筷子上還夾着一片嫩滑的豬肉片,苦着臉瞅着在閔嵐笙身邊的小棉襖慢聲細語地說着暖心的話,心裡那叫一個酸!
“還是生女娃娃好,我那幾個外甥,就不會這樣對我說話啊……”想起家裡那幾個少年老成的外甥,姜溫又覺得一陣頭疼,她姐姐也生了個女兒,奈何人家兩口子也寶貝的和眼珠子一樣,他是撈不到親近的。
“羨慕別人不如自己有。”蘇夏至給桌上的每個人都盛好了飯,小武和高越現在見到姜溫便自動迴避,飯桌上只剩了閔家人加上國舅大人。
蘇夏至坐了下去,對着一一招招手,示意她也坐下吃飯,才接着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這麼飄着也不是個事兒,不如尋個合適的人家,早點成親。”
成親?這個話題是姜溫現在最不愛聽也最不想說的,因此他目不斜視地開始吃飯,專挑肉片吃,頗有些不管不顧的架勢,討厭的很!
蘇夏至也不在繼續這個話題,古往今來,剩男剩女們不喜的話題料想也差不太多,沒人喜歡被逼婚!
尤其是姜溫這樣的花樣男子,更不知是帝都裡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裡人……
他不成親,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蘇夏至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也招人討厭了……
想想自己的年齡,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三歲,怎麼就像老太太一樣碎嘴嘮叨起來啦?
“吃飯吃飯,這麼好吃的飯一定要多吃點!”有錯就改的她馬上轉變了話題,並從桌子中間的大盆子裡挑了幾片肉並夾了幾筷子豆芽給樂樂和一一放在碗裡。
她們兩個還小,坐在桌邊吃飯就是站起來也夠不到放在桌上的菜。
這頓飯雖然吃的安靜,卻不是索然無味的。
帝都裡辣椒並不多見,所以像水煮肉這樣的明顯帶有現代烹飪技法的菜餚更是絕無僅有的!
姜溫先是挑着盆子裡的肉片吃,等肉片吃完了又挑着裡面的豆芽吃,最後直到裡面挑的就剩了調料,他才放下了筷子,自己盛了碗粟米羹放在桌上:“夏夏,你太討厭啦,做的飯菜這麼好吃,我會長胖的……”
“嗯,那就長吧,正好趕上過年……”蘇夏至低頭扒拉完碗裡的米飯粒,也覺得吃的有點撐。
趕上過年?那不是正好殺豬麼!
被人家調侃了,姜溫也不氣,依舊很有風度地說道:“我也不能在這裡白吃白喝,這樣吧,我讓府裡的馬車過來,你用着也方便些。”
“噯,說起這個馬車,我還想問問呢,怎麼我家秀才在平縣做縣令的時候還有官府給派的車馬,如今到了京裡升了五品郎中反而要自己備車馬,待遇大不如前啊!”
既然有機會與大梁的丞相大人坐在一張桌子前吃飯,蘇夏至就順便把心裡的疑問說出來,省的她家秀才面子薄,這樣的小事不說,你就自己預備車馬吧,說了又顯得矯情。
“嘿嘿!”姜溫端起粟米羹,意味深長地瞅了瞅了閔嵐笙:“我都送浴桶給他了,還怕沒人給他送車馬?”
“……”本想也喝點粟米羹的閔嵐笙頓時沒了胃口,他放下筷子起了身,就手把姜溫手裡的碗也奪了下來放在桌上,拉着他就往外走:“丞相大人已經吃好了,娘子可以收拾了……”
“哎哎……我還沒喝完呢……”姜溫被閔嵐笙揪了袖子拉着去了書房,臨出門前不忘對着蘇夏至拋媚眼:“我與閔大人有要事詳談,夏夏你不要多想!”
蘇夏至搖搖頭,懶得搭理那個沒有正經的東西,扭頭望向幾個愣呵呵望向門口的小丫頭問道:“吃飽了嗎?”
“吃飽了。”嬌嬌馬上就應了,並起了身,開始幫着收拾桌上的碗筷。
“真是孃的好寶貝兒!嬌嬌就是有大姐姐的樣子!”
蘇夏至的一聲誇讚讓嬌嬌紅了臉,只抿嘴笑着並不接話。而樂樂和一一也趕緊站了起來,爭着幫孃親幹活,要當‘好寶貝兒’……
嬌嬌和樂樂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可兩個小丫頭大小就在閔家養着,蘇夏至不偏心,哪個都疼。
而幾個孩子之間感情也很好,平日打打鬧鬧的事情常有,就是小孩子之間的打鬧,用不了半刻的功夫就會和好如初,蘇夏至從不攙和。
三個孩子中嬌嬌最大,在山下村的時候跟着安逸讀了幾年書,開蒙的書籍早就讀完,離開村子的時候她已經讀到了《語論》,
蘇夏至正準備忙完手頭上的這點事兒就再給她找間學堂去接着讀書呢。
……
“夏夏在叫誰好寶貝?”被閔嵐笙揪進了書房的姜溫如今正歪七扭八地坐在書案後的椅子上,支愣着耳朵聽着隔壁影影焯焯地說話聲。
“我。”閔嵐笙大言不慚地接口道。
“……”姜溫一愣,隨即拍着書案大笑道:“別看科考閔大人不及我,臉皮倒是比我厚呢!”
“姜大人連浴桶都與在下送到府上了,就不要再說別人臉皮的厚薄了。”
閔嵐笙淡淡地看了姜溫一眼,一側身,半拉屁股就坐到了書案上。
於是兩個在人前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形象的年輕才俊,此刻就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在書房裡開始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
“府裡的下人不會做事,也不知道信口開河說的什麼,明明是我用的浴桶,怎麼就給說成了是送給閔大人了呢?估計是要有人說閒話了,這次是我對不住你了……”
姜溫託着下巴,口中說着道歉的話,只是語氣分明就是在幸災樂禍,哪有半點不好意思對不住人家……
“姜大人要的不就是有人說閒話嗎?”閔嵐笙一手支着書案,一手撩了袍子右腿往坐腿上一搭,身子探向姜溫,而姜溫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往後一躲……
閔嵐笙心裡一陣冷笑:裝斷袖?你就這個樣子差的太遠!
“姜大人要的不只是京城裡那些眼睛盯着你的那些人的閒話,而且還巴不得這些閒話能傳到左相大人耳中吧?”
“嘿嘿!”姜溫身子前傾,又成了八道彎的坐姿,無賴似的說道:“這都被你看不出來了?不簡單啊!”
閔嵐笙別開了頭,實話實說,他對於姜溫的無賴是束手無策的。
明知道自己是被這廝利用了,還不能張口去解釋。
總不能說:哎呀,諸位大人,你們千萬不要誤會啊,其實姜大人送到我府上的浴桶真是他自己用的,我們不在一起洗澡啊……
閔嵐笙從平縣到了帝都,官職也從七品直接升到了五品,這是當今聖上的破格提拔。
饒是如此,他雖然位列朝班,還是沒有開口議論朝政的份。於是一大清早往金殿裡一站,他不打瞌睡的時候幾乎都在偷偷地觀察站在前面那些可以說話的大人們。
觀察着這些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幾天的功夫,還真被他抽出點門道了:左相大人看見姜溫就眉開眼笑,親熱的很!而姜溫卻不鹹不淡的,似乎還挺嫌棄人家。
在想想從戶部衙門裡聽到的那點捕風捉影的傳言:左相大人家的十小姐對姜大人一見傾心害了相思病,聽說都要病死了……
見了人家幾面就要死要活的,這病的確實不輕,閔嵐笙心裡也覺得這樣的女子挺討厭,可還沒等他去同情一下國舅大人呢,那廝就把浴桶擡到了自己家裡,閔嵐笙立時覺得這國舅大人更討厭,與左相家的十小姐乃絕配!
“嘿嘿!”見對方一眼就猜到了*不離十,姜溫也不打算再隱瞞,於是對着閔嵐笙大倒苦水:“左相家的那個蠢貨……”
“咳咳!”左相大人家的嫡小姐不知道是多少人家的公子求都求不到的呢,到了國舅大人的口中卻成了蠢貨,閔嵐笙輕咳一聲,臉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掛了上來!
“哼!我就知道和那個女子有了牽扯便會成了笑柄!”
閔嵐笙的笑意讓隱忍了許多天的姜溫惱羞成怒起來。
他‘噌’地站了起來,雙手叉腰,拉開了潑婦吵架罵街的架勢在閔家的書房裡來回走了幾圈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前兩年,我姐夫才登基的時候,就是左相那個老匹夫帶頭上書,逼着我姐夫充盈後宮,還說我姐姐是禍國妖后,要獨霸六宮呢!”
“這些都是姜大人親耳聽到的?”閔嵐笙插嘴問道。
“他遞摺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當初我姐夫就是拿着這些摺子逼着我姐姐……”
姜溫說到這裡忽然閉了口,俊臉一紅,沒有再說下去。
閔嵐笙一看他的表情,心裡卻是明白了:當今陛下獨寵皇后娘娘一人,如我心裡只有我家娘子一樣,實在是放不下別的女人的。
陛下一定是拿着那些摺子裝模作樣地去騙皇后娘娘了,只要讓皇后娘娘‘偶然’地看到這些摺子,她便會體諒陛下的難處,感恩戴恩自是不必說了,陛下也正好用這個由頭讓娘娘多爲他生幾個孩兒!
閔嵐笙猜的一點沒錯,當今的皇帝陛下正是用了這個法子,騙的皇后娘娘心軟,一口氣又生了四個孩兒。
就是四年前的那場突然取消的秋試,也是因爲正巧與皇后娘娘的產期碰上,於是昭帝便不聲不響地將科考做了改革,將秋試與春試合併,幾場考試一併舉行,讓天下舉子省了來回的車船勞動之苦!
想到這裡,閔嵐笙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家裡:我與娘子成親年頭不短,爲何到現在只有一一一個還兒呢?
難道是我耕種不勤?還是閔家祖上福德不夠,我就註定了是個子嗣單薄的?
閔嵐笙失了神,坐在書案上半晌不語。
姜溫卻依舊氣哼哼地在書房裡走溜,一扭頭瞅見閔嵐笙的表情,他停住了步,指着秀才說道:“你這樣子一看就是沒有想好事,當真是和我姐夫算計我姐姐是一個樣子的!”
“咳咳!”被人一眼看穿心事,閔嵐笙尬尷的咳嗽了兩聲,倒是笑了起來:“姜大人怎麼不說了?”
“還說什麼?那個老匹夫一定是早就想着要把自己的女兒送進宮,現在看這條路已經絕了,便又打起了我的主意,我姐夫不要的蠢貨,我就要了麼?”
“所以呢?”閔嵐笙坐直了身子,雙手抱在胸前,警覺的看着在地上走來走去的國舅爺。
“哎呀,所以我不是就斷袖了嗎!”姜溫停了腳步,鬼一樣的飄到閔嵐笙的身側,對着他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怎麼樣?我可救過你的命,這點忙你都不幫我?”
閔嵐笙被他的騷樣兒噁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身子不自覺的往後仰去:“離我遠點!”
……
兩個男人關起門來在書房裡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蘇夏至既不關心也不好奇。
反正她是知道的,那兩塊料在一起除了坑爹幹不出什麼好事來……
從正房裡收拾了碗筷送去廚房,還要穿過二道門的臺階,上上下下的很不方便,從搬過來蘇夏至就打算着將這廚房改造一番呢。
先燒開了一鍋開水,泡了一壺茶讓高越給秀才送去了書房,她則藉着剩下的熱水加了把鹼面,刷洗着碗筷。
“娘,我來洗吧。”嬌嬌擦完了桌子又掃了屋裡的地,她不聲不響的站在了蘇夏至的身後,要解她腰上的圍裙。
蘇夏至閃身躲了一下:“加了鹼面了,燒手,娘來吧!”
見母親不許,嬌嬌不再堅持,她又拿了一隻木盆舀了水,將蘇夏至才洗了一過的碗再用清水洗乾淨。
蘇夏至擡頭看了看這個懂事的孩子心裡也是高興,若不是手上有水,她就會伸手去揉揉孩子的腦袋了。
“從家裡帶來的書要常看,別丟下了。孃親忙過這陣子就會給你再找間好的學堂,你和妹妹們都要去讀書。”
蘇夏至的靈魂是現代的,對待女孩子的教育也是現代的。
與古人固有的重男輕女的思想不同,她卻認爲女孩子更要多讀書纔好。
試想一個大字不識的母親,即便是再疼愛自己的孩子,又能給孩子多少幫助呢?
總是要讀些書,有了見識,眼光纔會開闊。
只是她的這番見地也只能是她這樣的母親纔會去這樣做。
而大多數人家,哪怕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在沒出閣前,接受最多的教育不過琴棋書畫與女紅,而她們讀的‘書’自然與男子讀的書是不同的。
蘇夏至實在無意於培養自己的女兒成爲那樣的‘名門閨秀’!
“娘放心吧,我每天都會按照先生說的繼續練字抄書呢,您做晚飯的時候,我還和妹妹們一起抄了篇字呢。”
嬌嬌說話時的語氣不緊不慢,小大人似的,每次看見孩子這麼規矩的說話,蘇夏至就心疼!
這孩子在周家名爲小姐,實則沒過上什麼好日子,連自己的親奶奶都不待見她,再加上閔青蘭膽小怕事的個性,養成了嬌嬌從小就愛看人眼色的個性。
哪怕是到了閔家這麼多年,蘇夏至有意無意的縱容着她寵着她,小丫頭依舊是成了含而不露的性子,比一一和樂樂膽小了很多,倒是照顧起兩個妹妹來是個名符其實的大姐姐模樣。
“還再練安先生給的那幾張帖子?”蘇夏至隨口問道。
“是呢。”嬌嬌點頭道:“那幾張帖子上字筆畫簡單,妹妹們正好跟着一起練。”
“嗯。”蘇夏至沒再言語,想着收拾書房的時候,好像是見到書架上有本什麼字帖,等晚上沒事兒的時候問問秀才,看看孩子們能不能用。
娘兩個一起把碗筷洗了,蘇夏至又燒上了一鍋水,準備讓孩子們等下洗澡用。
那個時候的浴桶並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起的東西。
一隻浴桶都是經過打磨出弧度的特殊的木頭箍成的,買一隻要不少銀子。一般人家洗澡沐浴不過是燒鍋水用盆子盛了湊活着洗洗就是了,能痛痛快快洗澡的必定是講究的有錢人。
蘇夏至自問不是講究的人,可她愛乾淨,更愛瞅着就乾淨的人。
所以她家裡的人也被她養成了習慣,即便是天冷了,也得隔三差五的洗個澡。
安排好了孩子們,她解了圍裙,一邊放下袖子,一邊出了二道門,站在垂花門下最後一階臺階上她左顧右看着,看了一陣子之後,又從兩邊的甬道上走了幾遍,心裡有了主意。
“秀才,我想把咱家的廚房移到前院來。”進了書房,屋裡只剩了閔嵐笙一人,蘇夏至拉了張椅子坐在書案對面,伸長了兩條腿過了界,偷偷摸摸地踹了下正在低頭看書的秀才一腳。
閔嵐笙不動聲色的擡頭,然後一把將她的腿撈起,脫了鞋子在她的足底上隔着足衣搔了幾下,引得對面的蘇夏至笑得蛇一樣的扭動着身子才放了手。
“你就是個閒不住的。”放下手裡的書,他一本正經地看着娘子問道:“這院子裡的房子蓋得挺規矩,娘子準備將廚房移到哪裡呢?”
“先把鞋給我穿上!”笑得渾身軟綿綿的蘇夏至紅着臉又踹了他一腳,大咧咧的將沒穿鞋子的那隻腳放到了他的腿上。
閔嵐笙笑了笑,聽話的撿起鞋子給娘子穿好,並用手在她的小腿上輕輕的揉搓着,這讓累了一天的蘇夏至感到很舒服……
不過即便是舒服,她也不敢多享受,唯恐姜溫或者孩子們推門進來,那就不好看了。
“你來看。”她起了身,拉着秀才出了門。
屋外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
蘇夏至拉着閔嵐笙立在左側的甬道處比劃道:“咱這正房的兩邊都有這麼一處過道,我看留一面就夠了。”
家裡的事情閔嵐笙從不插手,娘子既然願意和他說說,那麼那就姑且聽聽,反正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從來都沒意見。
這次兩口子商量的結果依舊是閔嵐笙最後點頭拍了板:“照娘子說的這麼改就是了!”
既然得到了相公的支持,蘇夏至馬上來了興致,又拉着秀才回了書房,弄了張紙,畫起了草圖……
閔嵐笙認認真真地聽着娘子嘁嘁喳喳的說着新廚房的設計,又探着頭兩眼直視着她畫的草圖看了很久,除了點頭還是點頭,似乎是完全說不出異議來。
就在蘇夏至搖頭擺尾醉心於自己的‘偉大設計’的時候,閔嵐笙卻冷眼瞅着那張花了一堆線的草圖暗道:這畫的都是什麼?照娘子的這張紙上的東西去做,怕是連狗窩也蓋不出吧?
第二天,蘇夏至照例是半夜起來給要出門的幾個人做了早飯,然後依舊是哈欠連天的去睡她的回籠覺。
然而等傍晚,閔嵐笙和姜溫前後腳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家裡已經刨起了大坑!
“這是幹什麼?”好好的家裡到處都是磚瓦木材,瞅着就鬧心,姜溫負着手站在坑邊問道。
“我娘子說要把後院的廚房移到前院來。”天已經半黑,閔嵐笙站在坑邊小心翼翼的不肯往前,唯恐掉進去。
他對於大舅兄和腳丫子和大坑心裡都有陰影,唯恐避之不及!
“這挺好的院子你就由着她這麼折騰?”姜溫好笑地瞅着閔嵐笙:“蓋房造舍是多麼大事情,總要選個良辰吉日,商量一下的。”
“昨晚就商量了,我沒意見。”閔嵐笙說着話繞道從右側往後院走去,準備洗手吃飯:“我娘子說什麼時候開始蓋,什麼時候就是好日子,不用選。”
“這兩口子……真成!”被閔嵐笙幾句話噎得沒了話的姜溫眼看着他繞着圈去了後院,忽然心裡一動:“其實,我姐夫也是這樣的人呢……”
“哎?”見每次都從後門進出的秀才忽然從前院溜達了進來,從廚房裡端着飯菜準備送上桌的蘇夏至不禁好奇的問道:“今兒怎麼從前面進來啦?”
“是戶部的車馬人手都已經派了下來,爲夫明日上朝出行都不必用家裡的馬車了。”閔嵐笙從井裡提了水,蹲在地上洗手,有些悶悶不樂的說道。
這都是姜溫那隻浴桶的作用,讓風言風語的消息滿天飛,也讓他這個才進京的小官被上司注意到了,接着車馬馭夫長隨書吏等等人手配製便一股腦的都被置辦齊了,讓他想藏頭藏尾的都不行了!
而且今天早朝,他在金殿外候着的時候,左相大人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的掃了他一眼,閔嵐笙是看懂了那眼神的含義的,那是厭惡!
厭惡就厭惡吧,他無法讓所有的人都喜歡上自己。
所以閔嵐笙雖然不明不白地沾了姜溫的‘光’,但其中的緣由他並不打算說出來。
姜溫幫過他兩次,否則周里正一家也不會死的那麼徹底,而投靠了明家的知府大人也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監獄裡。
他欠了國舅大人的情,而這人情他是願意償還的。
因爲蘇夏至的存在,閔嵐笙高傲的內心裡,更願意用一種平等的姿態去面對姜溫,那是他作爲男子和丈夫的驕傲……
……
日子表面平靜的一天天過着。
不知不覺間,閔嵐笙與姜溫的大名已經緊緊的聯繫在了一起。
如今帝都坊間最熱的話題不過就是:前科狀元與探花郎不能與人言說的過往……
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蓋大廚房’的蘇夏至幹勁沖天!
閔家正房左側的大坑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着。前後不過二十天的光景,閔家寬敞的大廚房便竣了工。
當天回來往廚房的門口一站便愣了神的閔嵐笙,半晌都未開口說話。
“怎麼樣?”灰頭土臉的蘇夏至拉着秀才往廚房裡走:“看着眼熟嗎?”
“嗯。”閔嵐笙輕輕點頭,伸臂攬住了身前的女子:“娘子,四十歲,爲夫一定陪着你回山下村……”
除了門的方向和房間的大小,這間廚房的佈置與山下村閔家老宅的廚房幾乎一模一樣!
閔嵐笙一進來便知道了娘子的心思:她啊,還是思念故居的那些人和那個一磚一瓦都是他們夫妻兩個眼看着建起來的家……
落後一步的姜溫在門口就見到了緊緊相擁在一起的夫妻二人,他低頭斂目,腳步一頓,隨即神色黯然的離開了。
蘇夏至倒是沒有秀才那般多愁善感,對於家這個概念她的想法很簡單:有秀才和孩子們的地方就是家!
因此在廚房建好之後,她又馬不停蹄的繼續在家裡不知疲倦的折騰着。
就在閔嵐笙看着前院漸漸歸置利落沒了渣土的時候,二進院子原來的廚房地上又被蘇夏至請的匠人們刨成了大坑!
如此又叮叮噹噹地折騰了十幾天後,原來的廚房被改造成了一間浴房,專門給幾個小丫頭用的浴房。
至此,蘇夏至總算是對新家完全滿意下來,一看日子已經快到臘月!
帝都比山下村是更北方的位置,因此冬天也就更冷。
還不到十二月,地上已經早早地見了霜。
一早一晚明顯覺得凍手凍腳的蘇夏至又開始不識閒地準備期過冬的食物和木材煤炭來。
因爲家裡一直在拆東牆補西牆的進行着房屋改造,蘇夏至忙忙叨叨地便忽略了時間。
如此等她閒下手來的時候,冬儲的蔬菜已經開始漲價。
眼瞅着大白菜蘿蔔芥菜疙瘩這些冬天的當家菜一天一個價的瘋長,蘇夏至索性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專門用了一天的時間往家裡買菜!
她這個採買是全方位的,想着家裡現在吃飯的人口不少,她下子就拉回幾車大白菜和蘿蔔來,連已經很貴的青瓜也買了不少。
菜買足了,她便不再擔心那一天漲的菜價,又出去買了幾口大缸回來,只這些東西,就將西廂房佔了滿滿的一間屋子。
東西買齊了,就該摞胳膊挽袖子製作了。
蘇夏至將白菜分好壞分了兩堆兒,摸着不那麼瓷實都被她一切兩半,用開水燙了漬了酸菜,碼了整整的一隻半人多高的大缸!
酸菜不怕凍,因此也好保存,大缸就擺在了廚房外面靠牆的地方,蓋上木頭蓋子,再用石頭壓上,只等着發酵了有了酸味就能煮酸菜白肉了。
這道菜是閔家人無論大人和孩子都喜歡的,因此蘇夏至今年漬的酸菜格外多。
青瓜這種東西吃的就是個清脆勁,蘇夏至把洗趕緊晾乾了水分的小青瓜醃了泡菜,不大一罈子泡菜,花了銀子不少,這東西還算金貴,不能敞開了吃,她便把泡菜罈子放到了堆放雜物的那件廂房的不起眼的地方。
前前後後又忙活了十來天,終於把過冬的東西都準備齊了,蘇夏至一個多月忙活下來,人瘦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是累過了勁!
好在這一通忙活之後就到了貓冬的季節,她領着孩子們呆在家裡,準備好好歇息幾天。
躺了兩三日之後,瞅着黃曆上的日子,就要臘月初八了。
蘇夏至一算計:艹!又該準備東西過年了!
來到京城以後的日子是簡單而忙碌的,這邊沒有生意需要她照看着,她就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照看家上。
有她盡心盡力的伺候着,閔家一家大小外加那個在閔家紮了根的國舅大人都齒白脣紅的越發水靈起來……
這期間蘇夏至也曾帶着孩子們在南城的附近找過學堂,哪知打聽之後的結果讓娘幾個有些泄氣:不要說南城,便整個兒帝都也沒有一家學堂是接受女娃娃來上學的!
蘇夏至起先還不信邪,讓小武趕着馬車在帝都的內外城裡轉了個遍兒之後才接受了現實:這古代女孩子想和男孩子一樣的讀書識字上學,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娘,要不……就算了吧……”嬌嬌怕她着急,懂事的開解道:“我和妹妹們先用安祥生給的那幾張帖子練字,讀書的事娘不用急,等有了機會再說。”
機會?重男輕女的風氣什麼時候給過女孩子機會了?
對於嬌嬌開解自己的話,蘇夏至聽了也只是笑笑:“先踏踏實實的過年,等過了年,娘會給你們請個先生回來的。”
既然沒有學堂肯接受家裡的幾個小丫頭,蘇夏至只能入鄉隨俗,請先生來教了。
入學的事情暫且放在一邊,她又把心思轉到了準備過年上。
準備年貨迎接新年,是孩子們最喜歡的事情,因此蘇夏至每日被幾個小姑娘圍着,娘三個一起興致勃勃討論着年貨和過年要置辦的新衣。
商量好了,幾個人就坐上馬車把該買的東西買回來,等閔嵐笙回了家,娘幾個再圍着他將白天採買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顯擺一番……
閔嵐笙白天對着的是朝堂上和衙門裡一張張板着的面孔,回到家只有看到娘子和女兒們的熱切的眼神和明媚的笑臉的時候才能讓他放鬆下來,慢慢地一點點地感受着家裡的溫暖,他腦袋裡緊繃的那根弦才能得到短暫的放鬆。
“秀才,若是在外面乾的不舒心,你就辭了官吧。我們不必等到四十歲的。”兩口子躺在一張牀上,他輾轉反側的時候,蘇夏至忽然開了口。
“吵醒娘子了?”見她還未睡,閔嵐笙一下子掀了自己的被窩,鑽進娘子的被子。
“你身上怎麼這麼冰!”已經在被窩躺了一會兒的蘇夏至一挨近秀才的身子,心裡便一疼!
他有男人的志向,她不攔着。可蘇夏至看不得秀才受委屈,哪怕是一點點,她都會心疼。
“這牀可沒有咱們家的火炕暖和。”閔嵐笙手腳並用的攀上娘子的身體,將頭抵在她的胸口上長長了出了口氣:“你相公沒有那麼沒用。”
“若是這麼點風浪就將我逼回了山下村,那,爲夫可是不甘心的!”他說着話,將臉頰在她兩團柔軟的胸脯上輕輕蹭了蹭。
細膩的,只有夫妻間纔會有的親密的不能再親密的舉動讓蘇夏至纖細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了一下,不過她並未像往常一樣的推開他,倒是伸臂將秀才的頭摟在了自己懷裡:“外面的事情我不懂,怎麼做都隨你,只有一樣:你不許小心眼兒,真把那些破事往心裡去,糟踐壞了自己身子可不行!”
閔嵐笙輕輕的閉上了眼睛,耳邊聽着她的呢喃,心境一片平和……萬事開頭難,可局面總有打開的時候,不過是事在人爲罷了,確實沒什麼值得自己發愁的。
……
估摸着又到了該起牀做早飯的蘇夏至扭頭先往後窗的方向望了一眼,隨即睡意全無,猛的驚醒,她趕緊推着身邊還睡得香甜的閔嵐笙叫道:“糟了!起的遲了,天都亮了!”
待到閔嵐神手忙腳亂的起了身穿好了衣服急吼吼的開門而出的時候才發現外面竟是一地的瑩白,屋頂和樹上處處銀裝素裹,帝都迎來了入冬的第一場大雪!
“娘子你看!”把蹲在牀邊正在地上摸索着找鞋子的蘇夏至一把抱起,閔嵐笙幾步走到房門處往外一努嘴:“是下雪了呢……”
房上地上都落了厚厚的積雪,映的外面的天色如清晨一般,難怪蘇夏至以爲是誤了時辰。
摟着秀才的脖子,她看着一院子的潔白,耳朵聽着遠處的更鼓,也放鬆下來:“嚇死爹了!”
“……”閔嵐笙望着懷裡那個胡說八道的小媳婦搖了搖頭:“我纔是爹爹呢……”
起了個大早,夫妻兩個一起進了廚房。
蘇夏至放了案板準備烙餅,閔嵐笙坐在竈臺邊燒火熬豆漿。
豆漿是昨晚就磨好了的,細細的過了籮,如今鍋裡的豆漿要開未開,水氣淡淡地在廚房裡暈開,有着香甜的大豆的味道。
兩個人都不說話,只在眼神偶爾交集的時候相視一笑,心裡俱都是靜怡的甜……
只覺得就算這麼過一輩子也挺好。
……
一夜之間下了這麼大的雪,路上肯定不好走,因此閔嵐笙和姜溫沒有等戶部衙門派的馬車,而是又坐了閔家的馬車趕去早朝。
臨出門的時候,姜溫磨着要去睡回籠覺的蘇夏至又給他捲了一個烙餅卷肉夾酸青瓜才高高興興的上了車:“夏夏啊,明天我還要吃這個……”
蘇夏至送他們出去後關了院門,卻是睡意全無,一個人擁着被子坐在牀上發呆:也不知道娘和守誠他們收到信沒有,怎麼到現在還沒個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