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狄婭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揉了揉自己的胳膊“直到他看見了我父親的靈堂,卻彷彿一瞬間恢復了冷靜,從此再也沒有人敢小看那個瘦弱的‘少女’,甚至有人以爲他是——媽祖,否則怎麼會來保佑我們。”
楚瑜一愣“呃……。”
不予置評,她總覺得大神不會喜歡自己被當成媽祖的。
娜狄婭眯起眼“他們都怕他,不敢接近他,可只有我知道——我總歸有一天像他那麼強,不,我會打敗他!”
楚瑜沉默了一會“你想要打敗他……然後娶他麼?”
娜狄婭理直氣壯地道“不,娶他是爲了打敗他,小夫人如果不喜歡我靠近他,我和理解,等我打敗了他,我就把三爺還給你!”
楚瑜呆愣,撓撓頭“我搞不懂你的邏輯。”
這般大言不慚地說將三爺還給她,還真是……感覺自家男人挺不值錢的。
娜狄婭眯起眼,冷道“我知道三爺性情冷傲,他不屑我,看不上這個飛流島,我求過他收我爲徒,他不願意!”
楚瑜摸了摸下巴,試探着道“然後你覺得你要強到有資格站在他面前,作爲他的對手,才能讓他正視你。”
娜狄婭啃了口蘋果,一臉理所當然地道“嗯,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楚瑜有些無言以對,這位大姐的坦率和直腸子的程度還真讓她……無言以對,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那麼坦率的人了。
楚瑜想了想,託着腮看向娜狄婭“可是你不覺得這種難度的挑戰,太挑戰人類的極限了麼?”
琴笙身手與智商能達到那是種程度,是因爲他血脈的問題。
過分接近的血緣要麼生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各種殘疾缺陷,要麼生出百分之一的天才,琴笙算是強強結合之下的倖存產物。
放在後世,那就是個生化產物下的終極人形兵器。
所以尋常人怎麼可能輕易能贏他?
娜狄婭頓了頓,笑了笑,又啃了一口自己手裡的蘋果“想想小夫人說的也有道理,也許我現在把這個目標放在三爺身上有點託大了,我連你都打不過。”
娜狄婭的從善如流,讓楚瑜心中有些異樣,她倒是沒有想過娜狄婭能這麼快放鬆了態度。
“你能想通就好,你已經很強,很有天賦……。”楚瑜寬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所以,我覺得也許我應該先打敗你。”娜狄婭乾脆地道,一臉豪氣雲乾地擡手拍上楚瑜的肩膀。
楚瑜一呆,乾笑“呃……這個就不必了罷,我是作弊的,實在不算啊。”
娜狄婭這種想要變強的心態還真是無比的強烈啊。
可是她一點不想要成爲對方挑戰的目標!
娜狄婭看着楚瑜,正色道“你也看不起我麼?”
楚瑜扶額,有點頭疼“不是看不起……。”
“那就結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娜狄婭一臉認真地道。
“說定了什麼?”一道幽涼的聲音忽然在娜狄婭的身後響了起來。
楚瑜一愣,轉臉看過去,正見着一道修白出塵的翩然人影踏水而來,落在她們面前。
“你的事兒完了?”楚瑜大眼一亮,笑眯眯地爬起來,抱着懷裡的幾個果子跑過去,殷勤地遞給琴笙“吃吃看,味道不錯。”
琴笙接過她手上的果子,挑眉道“也不洗一洗,不怕吃了鬧肚子?”
楚瑜搖搖頭,很不以爲意“沒事兒,這才叫純天然無污染。”
琴笙一怔,純天然,無污染是什麼意思?
他發現她偶然間吐出的一些詞兒,是他不能理解的。
楚瑜見琴笙看她,啃着蘋果的手一頓,隨後不動聲色地笑道“怎麼了,放心不會鬧肚子的,我以前在集市裡蹲點抓賊,累了啥不是抓過來就吃?”
琴笙淡然一笑,他知道她的出身背景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小捕快,也許要神秘複雜得多。
可她既然不願意說,那麼他便不問罷。
不管她是什麼背景,她都永遠是屬於他的。
……
琴笙擡手替她將耳邊的碎髮撥到耳後“回去罷了。”
楚瑜點點頭,隨後看向娜狄婭“娜狄婭……。”
但隨後,就被琴笙淡淡地打斷了話頭“娜狄婭……。”
他頓了頓,隨後轉臉看向一直警惕地看着他的娜狄婭,神色平靜地道“你知道我的話從來不說第二遍。”
“我知道,你不就是不希望我接近你的小夫人麼,還真難得你這樣的人也有這種在乎人的時候?”娜狄婭啃了一口蘋果,譏誚地道“
你怕我毒死她,我可沒那麼大的能耐。”
楚瑜有點無言,她之前怎麼會覺得娜狄婭對琴笙有情意,這種分明是毫不掩飾的敵意罷?
能在琴笙面前這般肆無忌憚地表現她的敵意,還能活得好好的,也是託了她爹的福了。
琴笙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或者說根本就未曾看她,只是彷彿看見了空氣一般,轉手就握住了楚瑜的柔荑離開。
娜狄婭怒了,她一躍而起,雙手抄着胸,冷冷地看着琴笙背影“三爺,你以爲我很稀罕飛流島置於曜司和你的羽翼下麼,我從來不認爲那是一件榮耀的事!”
琴笙的腳步一頓,終於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你怎麼想與我無關,我答應的是你的父親不是你。”
說着,他握住楚瑜的手款步離開。
楚瑜一愣,看了看琴笙,又看了看娜狄婭一副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模樣,剛想說什麼,卻被琴笙一把扣住細腰飛掠而起,直順着瀑布邊的樹木,輕盈掠向了山谷裡。
直到他們住着的竹屋下,琴笙才鬆開手。
楚瑜看着琴笙,嘆了一口氣“三爺,你這又是何苦,娜狄婭並不是什麼壞人,她只是太沒有安全感,需要人的肯定。”
她知道娜狄婭的感受——
那種彷彿不管怎麼努力,都會因爲遮擋在自己頭上的羽翼實在太過強悍,而永遠不見天日的感覺,對娜狄婭那樣好強的性子而言,只怕是一種折磨罷。
“也許,你應該收回對娜狄婭、黑彌和飛流島的一些照顧了。”楚瑜若有所思地道。
並不是所有人都領這一份情的。
她這次答應和娜狄婭的交手,也抱了接近對方,探一探她心思的念頭。
如今,一番試探下來,她大概明白了娜狄婭的心思,對於那樣驕傲的女子而言,只怕曜司對飛流島強勢的照顧,並不會令她愉快,琴笙那樣目下無塵的態度,只會令她覺得憋屈,所以她才卯足了勁頭試圖打敗琴笙。
娜狄婭崇拜強者,卻並不喜歡被強者支配。
她也並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說她不懂得感恩,只是若是她有了心結,很容易被人利用,若是她和黑彌有了異心,只怕癥結還是在這上頭。
“俗話有言,一樣米養百樣人,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楚瑜看着琴笙,認真地道。
有些細枝末節,琴笙未必留意,他也不屑留意,那就由她來留意罷。
琴笙幽眸微閃,他看着楚瑜,指尖輕輕地掠過她小巧的下巴,溫淡地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是當年娜狄婭的父親……對我而言算是一個特殊的人,我既答應了他照拂琉島,自然不能食言。”
楚瑜一愣“特殊的人?”
她還真沒有想過琴笙薄涼的心中還能裝得下特殊的人。
楚瑜不禁好奇了起來,挽着他的手走到一邊的大山石上坐下“可以與我說一說麼?”
琴笙幽眸裡霧氣輕渺,他淡淡地道“十三歲之後,明烈所生的那個少年,變得和他最憎惡的那個男人沒有什麼不同,追逐着權力,追逐着實力,想要什麼,他就去拿,誰擋着他的路,就遇神殺神,遇佛屠佛。”
楚瑜輕輕地握緊了他的玉骨手,貼着他,並不說話。
“他視殺戮爲遊戲,並樂此不彼。”
琴笙頓了頓,很平靜地道“直到那一年出海……他遇見了巨大的風浪,他水性不是太好,原本也可以不必遇到那種風浪的,只是他的太過自負,或者某種無謂的情緒讓他喜歡上那種在狂風暴雨裡被撕碎的感覺,所以在得到警告的情況下,他還是堅持出海。”
楚瑜一愣,抿了抿脣,有些顫抖地握住他纖長的手指。
她一點都不喜歡聽見他心中那種自毀的傾向。
琴笙淡淡地道“像他那樣被詛咒的,所有人都期盼他去死的人,死亡也許不過是順應天意,他並不太明白爲何自己僱傭來的船長竟那般固執而堅持地要救他,甚至不惜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險。”
他輕笑了起來,有些譏誚地道“那個三大五粗的黑漢子並不會說什麼大道理,他只是一直喃喃自語——你還小,日子還長,沒什麼過不去的,活下去,日子還長,總能見到太陽的……。”
琴笙幽幽地道“他到死,也只會說那一句……你還小,日子還長,活下去,總能見到太陽的,真是……夠蠢啊,爲了一個陌生人,連命都不要了,居然還有人將那少年當成小孩子。”
楚瑜聞言,靠在他胳膊上,輕聲道“琴笙,黑大船長說得沒有錯,日子還長,你若是死了,就真的一輩子都見不到太陽了啊,又怎麼會遇見我呢,黑大船長是個好人。”
那應該是琴笙前半生十幾年來,唯一給過他最純粹暖意的人。
金大姑姑和老金雖然對琴笙忠誠,但是那些忠誠是屬於僕人對主人的忠誠,最初也是作爲監視者的存在,給出來的憐憫與憐惜都帶了監視的意味。
可卻是黑大船長這麼一個陌生人,抱着最樸實的觀念救了抱着自毀念頭的少年,是他十幾年的生命裡裡唯一遇見過的熒火。
琴笙一頓,忽然轉過身來,擡手從她胳膊下穿過去,像抱娃娃一般地將楚瑜託了起來,讓她跪在自己的腿上,擡起琥珀眸靜靜地凝視着她“是,若非他,我又怎麼有機會會得到你,魚。”
楚瑜擡手環住他的脖頸,軟軟地應了一聲,低頭在他額間落下一個溫柔的吻“琴笙。”
琴笙換個姿勢,讓懷裡的人兒坐在自己腿上,淡淡地道“作爲交換,本尊自然不能讓飛流島不置於我的控制之下,至於什麼婚約,老島主的原話只是希望我能多照拂娜狄婭,但她的某些叔伯卻故意曲解成要我娶她。”
楚瑜一愣,差點脫口而出——應該是故意曲解成要她娶你罷!
但是她爲了不破壞這終於變得和諧的氣氛,還是硬生生地拗了一下“爲什麼?”
“那些人覬覦島主之位,娜狄婭當時年幼,只能靠着聯姻得到一個強悍外戚的支持,她才能坐穩島主之位,若是能逼她嫁給我這個‘無權無勢’的外人,那麼她大概很快就會失去島主之位。”琴笙微微一笑。
楚瑜一愣,隨後挑眉“直到你在老島主七七下葬的時候,露了一手震懾住了他們?”
娜狄婭的“媳婦”如此彪悍,如此兇殘,再有人打她位置的主意只怕也要掂量一下罷。
……
琴笙不可置否地一笑。
楚瑜有些遲疑“但是時間過了那麼多年,時移世易,我想也許你該改變一下自己的策略了,娜狄婭和黑彌都已經長大,他們都是很驕傲的人,尤其是娜狄婭,真的不需要曜司的保護了。”
她知道說服琴笙不容易,但是她不希望他們之間的情誼因此而被破壞。
“我與飛流島,並沒有什麼情誼,不過是一個承諾。”琴笙輕描淡寫地道“她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這是我與他父親的約定。”
他垂眸看着懷裡的人兒,琥珀眸裡閃過幽光,溫柔而惑人“她若是聰明,不要做什麼蠢事,本尊自然不會對她出手,若是她腦子不好使,想不開,我也不介意收回承諾。”
楚瑜一驚,收回承諾?
她跟在琴笙身邊那麼久,怎麼會不瞭解他這人,要說收回承諾,只怕不單純是要收回承諾。
只是她並沒有太多時間多想,琴笙已經擡手輕釦着她的後腦讓她低頭下來,腥紅的舌尖輕舔上她的脣“別擔心,你的眼裡只需要看着我,小魚。”
琴笙吻她的時候,總喜歡用從輕舔開始,像在品嚐着什麼美味一般,帶着一絲邪魅,蠱惑人心。
楚瑜很快腦子就不夠用了,只聞見他鼻息間的冷香。
……
瀑布上游,娜狄婭靜靜地站在樹下,深深地呼吸着,試圖將自己的憤怒壓抑下去。
“很生氣罷,那種目下無塵的神祇,就喜歡用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審視着腳下的人,彷彿他們都是螻蟻,完全不在乎別人想什麼,你就不想將他的面具撕掉麼?”一道戴着黑色兜帽人影坐着輪椅慢慢地被人推了過來。
娜狄婭看着河面冷冷地道“那又與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比他好得到哪裡去,至少他也算對我飛流島有恩,而你們這些中原人,不過也是想要利用我們飛流島擊垮琴三爺罷了!”
那戴着兜帽的削瘦的人影低低地,嘶啞地笑了起來“沒錯啊,我也很厭惡那個男人目中無人的態度,不但如此他還與我有仇,我想要他死,很奇怪麼,而你想要打敗他,我們之間的目的並不相悖逆,甚至可以合作得很好的。”
娜狄婭忽然轉過身來,深邃的五官上閃過一絲輕蔑“我要打敗他,是光明正大的打敗他,而不是像你們這種蟲豸一樣,背後陰人,所以你可以回去了,順便告訴你的主子,我覺得楚瑜人不錯,算是個朋友,海民不會對自己的朋友背後下黑手。”
她頓了頓,冷冷地道“看在你的主子曾經救過我黑彌的份上,我可以不再計較你們偷偷潛入我的飛流島,但是如果再有下次,我會把你們交給三爺。”
說着,娜狄婭轉身就走,但是那坐在輪椅上的乾瘦人影忽然對着她的背影厲聲道“你以爲你憑藉自己就能贏那個男人麼,你永遠也贏不了他,而且,你就不恨麼,如果不是他,你的父親也不會死,你們也不會受了那麼多的苦楚!”
娜狄婭腳步一頓,忽然回頭,眼中殺氣凌然“滾,不要再讓我聽見我父親的名字從你這種小人的嘴裡吐出來!”
黑衣卻忽然輕笑了起來“好,我走,但是你總會來找我的,我相信,你知道怎麼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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