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笙眸光一寒,琥珀眸裡寒光一銳,就要示意身後的金曜等人朝聲音來處而去。
楚瑜卻忽然站了起來,擡手就按住了琴笙的胳膊,朝着他搖搖頭。
琴笙一怔,隨後便挑了挑眉,用傳音入密的功夫道:“你要幹什麼?”
楚瑜大眼彎彎,輕聲道:“不着急,我還沒有見過鬧鬼呢,多有意思,我還想想看看鬼什麼樣兒。”
曜司衆人皆用看怪胎的目光看着楚瑜,哪裡有女孩子會這般——膽大妄爲。
尤其是那歡喜的喇叭鼓樂之聲,夾着男女老少歡躍笑語,幽幽渺渺,遠遠近近,彷彿無所不在,卻無處可覓。
彷彿時光定格在喜事之日,屠戮發生之前。
只是那些聲音太輕、太細、漂浮在這斷壁殘桓之間,三分似笑七分又似哭,慘然如冤魂鬼泣,爲這片殘陽下的廢墟里鍍上一層陰森可怖的氣息。
若是尋常人,只怕此時早已兩股戰戰,屁滾尿流地就跑了。 www●ттkan●℃O
連霍家姐妹都忍不住死死握住武器,全身僵木,只霍三娘一邊目光四處亂飄,一邊咬牙低聲道:“小……小姐……咱們走吧,啊?”
她和霍三娘是西域魔門中人,不怕天不怕地的,但是偏生對此等鬼神之事充滿了敬畏。
楚瑜卻擡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你們若是害怕,就在這裡呆着。”
說着,她看了眼琴笙,便掏出了一直小本子並一支炭筆,徑自繼續蹲下來繼續勘察現場,看到什麼可疑之處便記下來,竟是全然不在乎那些詭異的鬼哭魅笑。
衆人見狀,也不知是該嘆這位是心太大,還是不知者無畏。
楚瑜纔不管他們怎麼想,只做她自己該做的事,甚至慢條斯理地跟着那悲喜不知的鼓樂聲輕哼了荒腔走板的小調來:“天靈靈、地靈靈,八百年冤死了個冤家唉,冤家、冤家你莫哭,見個無常君要先抱大腿,免得皇泉道上吃苦頭,九泉裡頭豔鬼多,你個冤家莫要勾勾搭搭,仔細閻羅殿裡殺威棒……。”
做衙役的時候,她沒少聽見那些仵作們這麼唱唱罵罵的小調子,說是鬼魂最怕有怒火罵人的陽人,就是生人,這麼罵唱的調子通常用在特殊的橫死者的時候,據說有驅邪的效果。
驅邪的效果她是不知道有沒有,純粹是覺得極有趣,學來唱了。
曜司衆人:“……。”
霍家姐妹:“……。”
他們齊齊虎軀一震,這條魚,當着鬼魂的面唱歌調戲,簡直……好大狗膽。
楚瑜也懶得理會這一撥人的古怪震驚表情,給他們解釋,只徑自地在一片斷壁殘桓之間尋梭,看着滿地的灰燼,還有一些人形的黑影,地面上紅黃交織的污漬,看得她神情愈發凝重。
她轉身看着琴笙,蹙眉道:“還記得咱們當初打聽來的消息麼,我這裡聽到的說法是,所有人都死了,屍身齊全,既然有些都燒成炭物,又怎麼知道里面所有人的屍身都齊全。”
金曜比楚瑜和琴笙要早到唐鎮,更兼詳查此事,便道:“所有的屍體基本上都被焚燒得差不多了,但是唐門中人上至掌門,下至尋常的僕役,每個人都佩戴有自己身份識別之物,以水玉製作,此物算不得昂貴,卻不畏懼火焚,因此燒得看不出真面目的屍體便用水玉來判斷對方的身份。”
楚瑜聞言,若有所思:“每個人的身邊都找了水玉麼?”
金曜道:“尋常的僕人,自然是沒有人會去清點人數的,但是唐門弟子和家眷都已查驗在冊。”
楚瑜挑眉:“也就是有身份的唐門弟子,是確定都死絕了?”
金曜想了想,頷首:“應該是。”
楚瑜眯起眼掃了一遍那修羅場一般的唐家堡:“這其中只怕是有貓膩,這個殺人現場實在太完美了。”
完美到詭異,只要正兒八經的唐門弟子們身邊水玉皆在,慌亂奔走之下,堂堂以機關聞名天下的唐門竟無藏匿之所,也無倖存者麼?
金曜聞言,挑眉:“你的意思是……?”
“或者說……。”楚瑜剛欲說點什麼,卻忽然見琴笙擡了下手打斷了她,淡淡地道:“樂曲聲似大了點,與先前不同,你們可聽見了?”
楚瑜一愣,側耳細聽,卻聽不出什麼分明,她老實地搖頭:“聽不明白。”
霍二孃卻忽然呼吸急促地死死盯着遠處一處唐家堡的殘樓上:“那……那……那……。”
衆人齊齊順着霍二孃的目光看去,皆是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殘樓之上竟有一道腥紅的人影輕輕地飄蕩着,赤金頭冠爲火焚得扭曲,華麗殷紅嫁衣也遭火吻而滿是斑駁黑印。
她幽幽蕩蕩地在那殘樓上飄蕩着,夕陽照得那紅影悽豔非常,卻還可見她半張臉豔麗,半張臉燒得扭曲,骨骼外露。
生生一個鬼嫁娘!
彷彿找不到往生黃泉路……正徘徊在她的新房裡,此時似見了生人,竟慢慢地向他們的方向飄了過來,空氣裡傳出“啊啊啊啊”的詭異嘶啞的叫聲,如寒林老鴉在叫喪一般。
空氣裡的溫度彷彿瞬間都降低了幾度,讓人起了一身白毛汗。
霍三娘終於瞬間尖叫了起來:“媽呀——有鬼啊!”
說着,她轉身就要拉住楚瑜要跑。
卻不想楚瑜忽然興奮地大喝一聲:“嘿,忍不住現身了麼,白白,抓住那東西!”
霍家姐妹看怪物似地看着楚瑜:“……?!”
她們沒有聽錯罷?
琴笙卻已經一擡手,眯起眼,興味盎然地道:“擒下。”
金曜等曜司諸人從來都是唯琴笙指令是從,此刻琴笙下令,便瞬間飛身而上,呈現四面包抄的模樣向那紅衣女鬼撲去。
那女鬼身形一頓,隨後桀桀怪笑了起來,竟也向金曜等人撲來。
金曜下意識頓住了身形,卻還是猛然向前腥紅長劍一展開,直接撲而上,冷呵道:“七煞破軍,解!”
原先跟隨他的曜司諸人厲聲應:“得星君令!”
他們瞬間半空中祭起手中腥紅長劍,長劍一觸,瞬間爆開,竟化作千萬片腥紅片風刃自四面八方攜着無邊殺氣直射向那紅衣女鬼。
眼見着就要被削成肉泥,然而……
一陣蹭蹭的金屬破空之聲後。
金曜陡然在半空中一個旋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些片風刃直穿過鬼影的身形,隨後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音,極速下落,瞬間又組合在一起成腥紅的長劍,飛旋迴主人手裡。
而那新娘鬼影也瞬間消失了,只留下淒厲的笑聲:“……桀桀桀桀桀……。”
曜司諸人執行了這麼多的人物,這是第一次遇見這等詭異陰森之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他們卻到底是訓練有素之人,竟在這等情形下保持了冷靜。
此時,一直負手冷眼看着事態發展的琴笙,忽然輕蔑地嗤笑了一聲,看向霍家姐妹冷聲道:“看好魚。”
語畢,飛身而去,霍家姐妹在他身後點頭如搗蒜。
楚瑜有些緊張地看着那修白的身影翩然掠至遠處半空,一袖子掀開了金曜,隨後忽然手中魔劍‘吞噬’已然出鞘。
那腥紅的銳利伴隨着一聲近乎刺耳的劍鳴,劍氣陡然大盛。
琴笙手捏劍訣,擡手直接一記破劍勢橫劈向那原先就燒得只剩下一半的塔樓。
“轟隆!”只聽得一聲轟鳴,那塔樓瞬間倒塌,煙塵四起。
直嚇了楚瑜一跳,忍不住嘀咕:“啊,果然還是那麼暴力。”
可白白劈砍塔樓是要幹什麼?
不過楚瑜很快就發現他是要幹什麼了。
煙塵之中,似有兩道灰塵似的影子飄然而起,悄無聲息地就要散去。
琴笙琥珀眸一眯,半空中衣袂翻飛,旋身直落向那廢墟,足尖一點,擡腳就要踢上那兩道灰影。
那兩灰影瞬間一僵,卻擡手就向琴笙彈出一道淡藍色的銳光。
琴笙側身一避,眼底暴戾寒光微閃,冷笑兩聲,足尖一點不客氣直接在兩道灰影肩頭鎖骨各踢了兩下。
“咔擦!”清脆的骨頭碎裂聲伴隨着兩聲近乎非人的淒厲慘叫,兩道灰影一下子爛泥一般倒在地上。
金曜領着曜司衆人直撲而上一把抓住了兩道癱軟的灰影,直接挑起扔回了方纔他們所在開闊地面上。
楚瑜定睛一看,不禁挑眉:“喲,是人啊,我還以爲是鬼呢,真是可惜。”
這世上從來鬼影罕見,從來都是裝神弄鬼的東西太多。
那兩道灰影是看起來也不過二三十歲的年紀的男子,此刻他們癱軟在地,動彈不得,卻眼含無邊絕望地步恨恨地瞪着楚瑜等人:“你們這些惡人,爲了藏海圖殺人滅口,總會遭天譴。”
他們的琵琶骨已經斷了,再不能運功,怎麼能不恨?
楚瑜笑眯眯地頓:“喲,看起來你們也知道外頭的事兒,看來唐門弟子果然沒有死絕嘛,今兒真是好運氣收穫極大,就請兩位小哥跟我們走一趟,我們來聊聊天?”
“呸!”兩人竟同時朝着楚瑜呸了一聲。
但是下一刻,金曜已經一把拉開楚瑜避開他們吐出的唾沫,同時擡手乾脆冷酷地直接卸了兩人的下巴。
楚瑜看着兩人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只能恨恨地瞪着自己,卻見金曜冷冷地看着她道:“他們全身都藏毒,包括牙齒裡有毒物,不卸掉只怕他們會自裁。”
楚瑜這才留意到兩人吐出的唾沫落在地上竟然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