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英雄傳》五十三回、大鬧金兜山

卻說大夥喝好了酒,吃好了飯,都坐在那裡想計策。火德道:“看用什麼辦法能弄到他的圈子纔好。”哪吒道:“偷唄!”火德笑道:“若要行偷禮,除大聖再無能者。想當年大鬧天宮時,偷御酒,偷蟠桃,偷仙丹,那是何等手段!今日正當用也。”大聖笑道:“老將不提當年勇,這紅孩兒纔是小偷王哩。”紅孩兒笑道:“若我是小偷王,你就是偷聖。我就是能弄一二,有你在這,我也不敢班門弄斧。”大聖道:“就是偷,也要等到晚上。這天還早,不如再去叫陣,使他無有休息的空,晚上沉睡時方好下手。大家都去觀戰,我就叫陣去。”說着拽開步,來在洞門前,厲聲高叫道:“潑魔出來,老孫要與你大戰三百個回合。”衆小妖聽得,忙開了門,道:“你已敗了幾陣,還叫門怎的?”大聖道:“快叫你家大王出來,與我大戰三百個回合;若不然,砸爛他的洞府,叫你們無處安身。”衆小妖聽得這話,忙跑入洞裡,戰驚驚的報道:“大王!不好了,那猴臉和尚又叫陣哩。若不出去,他就打翻咱的洞府。”魔王早吃了仙丹,正在那喝酒,聽到猴子又來索戰,氣得綽槍就往外走,慌得衆小妖忙隨其後。那老妖出得洞來,見是孫大聖空手立在門前,其他兵將都站在一邊觀陣,就罵道:“這潑猴老大憊懶,又來怎的?”大聖道:“我要與你大戰三百個回合,解解悶氣。走過來,先吃老孫一拳。”那妖魔笑道:“這猴兒強勉纏帳!我倒使槍,你卻使拳。那般一個筋瓜子拳頭,能有多大力量;再說我若使槍,別人看着不像,聽着笑話。罷!罷!罷!我且把槍放下,與你走一路拳看看!”行者笑道:“說得是!走上來!”

那老魔把槍撂給一羣小妖,撩衣進步,丟了個架子,舉起兩個拳頭來,真似打油的鐵錘模樣。這大聖,展足挪身,擺開解數,在那洞門前,與那魔王遞走拳勢。這一場好鬥!咦!

拽開大四平,踢起雙飛腳。韜脅劈胸墩,剜心摘膽着。仙人指路,老子騎鶴。餓虎撲食最傷人,蛟龍戲水能兇惡。魔王使個蟒翻身,大聖卻施鹿解角。翹跟淬地龍,扭腕拿天橐。青獅張口來,鯉魚跌子躍。蓋頂撒花,繞腰貫索。迎風貼扇兒,急雨催花落。妖精便使觀音掌,行者就對羅漢腳。長拳開闊自然鬆,怎比短拳多緊削!兩個相持十來回,老妖喘氣身夯着。

那妖怪雖力大如牛,只是抓不住大聖。被大聖左轉右挪,前騰後翻,弄得大汗淋漓,只好閃身,從小妖手裡奪了長槍,向前狠命刺去。大聖也不怯戰,一會打圈,一會前後翻躍,一會左右掄拳。那妖怪雖身子夯着,卻槍法老道,大聖一時也佔不到便宜。哪吒忍不住,飛身躍了過來,站在老魔身後,與大聖成爲夾擊之勢,乘虛就往老怪肩頭砸了一拳。老妖負疼,虛晃一槍,退入洞中,小妖們忙關了洞門。大聖和哪吒見妖怪收兵回洞,也只得罷手,又都來在背陰處坐定。火德道:“你大聖勇猛猶勝當年,真乃天生神威。”大聖笑道:“過獎!過獎!”哪吒道:“這怪滑溜的狠,看兩個人戰他,他就逃跑,那圈兒難奪,只好晚上偷了。”衆人一邊閒話,一邊養神,只等天色黑將下來。

該是衆妖吃晩飯當兒,大聖便別了衆神,來在洞口。搖身一變,變作一個促織兒。真個:

嘴硬須長皮黑,眼明爪腳丫叉。風清月明叫牆涯,夜靜如同人話。泣露悽凉景色,聲音斷續堪誇。客窗旅思怕聞他,偏在客階牀下。

蹬開大腳三五跳,跳到門邊,自門縫裡鑽將進去,蹲在那壁根下,迎着裡面燈光,仔細觀看。只見那大小羣妖,一個個狼吞虎嚥,正都吃東西哩。行者揲揲錘錘的叫了一遍。少時間,收了傢伙,又都去安排窩鋪,各各安身。約摸有一更時分,行者纔到他後邊房裡,只聽那老魔傳令,教:“各門上小的醒睡!恐孫猴子變個什麼,私入吾家偷盜。”又有些該班坐夜的,滌滌託託,挷鈴齊響。這大聖越好行事,鑽入房門,見有一架石牀,左右列幾個抹粉搽胭的山精樹鬼,展鋪蓋伏侍老魔,脫腳的脫腳,解衣的解衣。只見那妖王寬了衣服,左胳膊上,花花綠綠的套着那個圈子。你看他更不取下,轉往上抹了兩抹,緊緊的勒在胳膊上,方纔睡下。行者見了,將身又變,變作一個黃皮虼蚤,跳上石牀,鑽入被裡,爬在那怪的胳膊上,着實一口,叮的那怪翻身罵道:“這些少打的奴才,被也不抖,牀也不拂,不知什麼東西,咬了我這一下。”他卻把圈子又捋上兩捋,依然睡下。行者爬上那圈子,又咬一口,那怪睡不得,又翻過身來道:“刺鬧殺我也。”

行者見他關防得緊,寶貝又隨身,不肯除下,料偷他的不得,跳下牀來,還變做促織兒,出了房門,徑至後邊,來找師父。原來後一層大門緊鎖,他便從門縫中飛過,往西去,又一層小門,也是緊鎖。扒門縫中往裡觀看,三間大房內明晃晃的,放的卻是行李和套來的兵器。大聖心喜不已,便又飛到東邊一層門上,扒門縫往裡觀看,卻是一個夾道。大聖就進去,繼續往前飛行,到了盡頭,卻是一個緊閉的門兒,上邊有一把鎖鎖着。就聽裡邊有說話聲,趴到門上細聽,樂了,原來是八戒嘟囔話吶。大聖便現了原形,用手拽了兩拽大鎖,只聽喀嚓一聲,那鎖雙簧俱就脫落,推開門,闖將進去。八戒見是大聖,忙叫道:“猴哥可來了。”大聖道:“小聲點。”說着,先給師父鬆了綁,又把吊着的八戒和沙僧解下。三藏道:“悟空,急殺我也。”大聖道:“你兩個的兵器可都在?”八戒道:“還都在身上藏着。”大聖道:“可知馬匹在哪?”沙僧道:“不知。”大聖道:“咱們先出去再說。我前邊引路,你兩個護着師父。”說着都出了房門,往前走去。到夾道盡頭,大聖變作蟲兒爬出,現原形弄斷了鎖簧,開了門,引唐僧出來,直往西行,又開了房門,都走了進去。大聖便拔了一撮毫毛,呵上兩口熱氣,叫聲“變!”即變作四五十個小猴兒,教他們拿了自家的行李,哪吒的六般兵器,紅孩兒的火車、紅纓槍,火德星君的火具。自己拿了金箍棒前邊引行,小猴們推的推,擡的擡,扛的扛,抱的抱,都後邊緊跟着,八戒、沙僧護着唐僧殿後,摸摸索索徑往外走。那大聖邊走邊念着咒語,凡見小妖,遠遠的都被定在那裡。一羣人順順當當出得洞來,走到背風處,大聖叫道:“來收兵器!來收兵器!”說着,把毫毛抖在身上,只聽呼啦啦一陣亂響。火德星君與哪吒、紅孩兒,領着火兵忙迎了上來,都與唐僧、八戒、沙僧相見了,各自拿了兵器火具。火德笑道:“大聖老弟,快說說,如何這般利索?”大聖道:“此不是說話之處,恐妖魔發現,又套兵器。”說着引領衆人,乘着夜色,往西行去。邊行邊講進洞的經過,火德稱讚不已。走了一程,大聖道:“火德老哥和哪吒都是有職之人,常言道:‘當差不自由。’我就不留你們了,改日請酒酬勞。”二位話了別,領着一班火神兵,踏雲而去。三藏慌忙拽住大聖道:“悟空,別忘了白龍馬。”大聖笑道:“師父性急,等我叫援兵打發了,再說白馬。”三藏道:“援兵不都已走了。”大聖道:“紅孩兒不還在?”三藏道:“這孩子是自己人,算不得援兵。”八戒笑道:“師父的腦子活絡,上次碰面,這小妖精要吃你,這次見面,卻成了自家人!”紅孩兒道:“我是小妖精,你就是大妖精。”三藏道:“上次這孩子也沒說吃我,只是叫我回轉大唐取道經。”八戒道:“咱何不迴轉大唐,聽這小妖精一回。再也不受這些妖魔的氣了。”三藏怒道:“你這夯貨,越學越不上路。我領的是大唐皇帝御旨,取佛經也是我一生的夙願。你白跟了我這幾年。”沙僧道:“三哥,省兩句罷,纔出牢籠,就惹師父生氣。”八戒道:“師父拿我出氣,取道經也是他自己說的。”大聖道:“呆子餓不餓?”八戒道:“吊了那麼長時間,這又挑擔走夜路,能不餓嗎?”大聖道:“如餓,我就告訴你個不餓的法子。你和沙僧護着師父先西行,那行李裡有銀錢,行到天明,過集市時,在那館子裡,放開量的吃,吃飽了,再買點能拿的,不要等我,一路西行。我和紅孩兒把馬弄出來,就去趕你們。”三藏道:“悟空,只把白馬牽出來,可不要打殺那妖精。他雖吊了我們,凡到飯時,都叫我們吃飯。”大聖道:“那是我送的飯。”沙僧道:“我就知道是大師兄化的齋。”大聖道:“那鉢呢?”沙僧道:“我收着呢。”大聖道:“你們就慢慢行罷,我和紅孩兒這就去尋白馬。”三藏道:“不要擔擱。”話了別,一東一西各自行路。

大聖對紅孩兒道:“你可要先回去?”紅孩兒道:“回去也無事,不如和你一同去尋白馬。”大聖道:“我們已用不着這幾輛小火車,不如叫他們先回大號山。”紅孩兒轉身道:“各就各位,等我作法。”說着,捻乾龍昇天訣,口裡念着土字咒,那五輛小車載着火車手起在空中,並又唸了預降咒,吹到小火車上,一團五花雲裹着,向大號山行去。二人也不起在雲中,就順着山路前行。大聖道:“你上次講,我的拜把子老四獅駝王,生的一個兒子不成器,他叫什麼?”紅孩兒道:“我們都叫他小藍獅駝,靈山的和尚卻叫他善才童子。是不成器,我獅駝叔的大半個家業,都被他散了去。”大聖道:“我們老弟兄七個各奔東西,難聚在一起。現在知道的,只有你父王和老四,有機會都要見見。這小一輩的,也只知道你們兩個,哪日你領了他來,我也見一見。”紅孩兒不悅道:“你若見他,就去落伽山。”大聖踢飛了一塊石頭道:“這是怎說?”紅孩兒道:“他已被臭觀音收了去。”說着竟落起淚來,狠着勁,也踢飛了一塊石頭。大聖道:“別哭!觀音怎麼收了他?”紅孩兒道:“這個你別問我,想知原由,就去問臭觀音。”二人說着話,就來在金兜洞前。紅孩兒道:“天還不亮,我們如何叫陣?”大聖道:“還叫什麼陣!我兩個都變化了,進去尋小龍去罷。”二人就要變化,大聖卻道:“有些不對勁。”紅孩兒道:“哪裡不對勁?”大聖道:“是我弄開的大門,怎麼誰又關上了?”紅孩兒道:“可是把門的關的?”大聖道:“這洞中站崗放哨,凡是我看到的小妖,都被我定在了那裡,哪還有小妖關門!”紅孩兒道:“睡覺的你又沒定住。有起來小解的,有起來換班的,難道看不出破綻?既看出破綻,必告訴老妖。或許這洞中正商議對策呢!”大聖道:“他就是發現跑了人,沒了兵器火具,他又如何?”紅孩兒道:“那白馬不還在他手中!你若進去偷馬,必上他的大當。對了,那馬是白龍變的,按說自己也能偷跑出來。”大聖道:“龍變馬,並不是你想象的那麼靈巧、容易,馬有馬相,比龍遲鈍多了。”紅孩兒道:“總比凡馬強罷!”大聖笑道:“一萬匹凡馬也不如他一匹呀!我曾安排他,不論我們如何打鬥妖精,不到萬不得已,不許他變來變去。”紅孩兒也笑道:“說的也是,他又不知唐長老出來,他爲何要冒險?”大聖道:“師父已脫了險,沒有了後顧之憂,不如天明索戰罷。咱就坐這先養養神。”二人就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捨不得閉嘴,直說到天放大亮。

那行者整了整虎皮裙,別了紅孩兒,拽開歩,來在洞門前,大叫道:“潑魔,快開門,還我白龍馬來!”那門應聲而開,幾個小妖道:“我大王早等你等的不耐煩,你不但偷東西,還使法定我們,大王要和你大戰三百回合哩!”大聖笑道:“快去稟報!快去稟報!”那些小妖不敢怠慢,忙走進裡邊報告道:“大王,那孫猴子來了,叫陣索要白馬哩!”那魔聽得,忙站起道:“取我披掛,拿我長槍。”衆小妖慌忙拿來鎧甲、長槍,給老魔裝束整齊,簇擁着出得洞府,綽槍立在那裡,就指着大聖罵道:“卑鄙小人,夜裡不但偷了人,又偷了物,還敢來索戰?”大聖道:“誰是卑鄙小人?你搶我師父、師弟,還不許我領走?你套我好多兵器,還不叫我取回?我的白馬還在你這,爲何不來索戰?”那怪氣的潑口大罵道:“我把你這個偷營定人的賊猴!你有多大手段,敢這等藐視我也?”行者笑臉兒罵道:“潑怪物!你要知我的手段,且上前來,我說與你聽:

自小生來手段強,乾坤萬里有名揚。

當時穎悟修仙道,昔日傳來不老方。

立志拜投方寸地,虔心參見聖人鄉。

學成變化無量法,宇宙長空任我狂。

閒在山前將兒戲,悶來席間酒杯晃。

祖居花果稱王位,水簾洞裡逞剛強。

幾番閒遊登天界,數次爭強賭上方。

御賜齊天名大聖,敕封又贈美猴王。

只因宴設蟠桃會,無簡相邀我性剛。

暗闖瑤池偷玉液,私行寶閣飲瓊漿;

葷素珍餚曾偷吃,甜香奇果我竊嘗。

千載蟠桃隨受用,萬年丹藥任充腸;

天宮異物般般取,聖府奇珍件件藏。

玉帝訪我有手段,即發天兵擺戰場。

九曜惡星遭我貶,五方兇宿被我傷。

普天神將皆無敵,十萬雄兵不敢當。

威逼玉皇傳旨意,灌江二郎把兵揚。

相持七十單二變,各弄精神個個強。

老君暗使金鋼套,把我擒拿到上方。

綁見玉皇張大帝,曹官拷轉罪難當。

即差大力開刀斬,刀砍頭皮火焰光。

百計千方弄不死,將吾押赴老君堂。

六丁神火爐中煉,煉得渾身硬似鋼。

二七數完開鼎看,我身跳出又兇張。

諸將閉戶無遮擋,衆神商量把佛央。

如來氣勢兇兇至,與我賭賽三二場。

我因大意失了手,將山壓我不能強。

玉皇才設安天會,西域方稱極樂鄉。

壓困老孫六百載,一些茶飯不許嘗。

金蟬長老臨凡世,大唐差他鷲峰上。

欲取佛經回上國,貞觀帝主度先亡。

長老路遇五行山,將我脫難離山崗。

我爲報恩拜師父,隨護西行取經章。

潑魔休弄獐狐智,還我白馬是正當。”

那魔聞言,指着行者冷笑道:“你原來是個偷天的大賊!還有臉要什麼白馬,不要走,吃吾一槍。”大聖掄棒相迎,這一場好戰:

大聖施威猛,妖魔不順柔。兩家齊鬥勇,哪個肯幹休!這一個鐵棒

如龍尾,那一個長槍似莽頭。這一個棒來解數如風響,那一個槍架雄威似水流。只見那彩霧朦朦山嶺暗,祥雲璦靆樹林愁。滿空飛鳥皆停翅,四野狼蟲盡縮頭。那陣上小妖吶喊,這壁廂行者抖擻。一條鐵棒無人敵,打遍西方萬里遊。那杆長槍真對手,力鎮金兜稱上籌。相遇這場無好散,不見高低誓不休。

兩個人戰有二十個回合,那怪就有些支持不住,虛晃一槍,閃在一邊,伸手拿出毛絨絨的圈子來,就要往空中拋,大聖忙道:“可是要套我的金箍棒?”那怪停手道:“套又怎的?”大聖道:“別小家子氣。我不使傢伙再跟你大戰二十回合如何?別動不動就套別人的兵器。”那怪道:“誰小家子氣?你這會說嘴了!上次爲何找那麼多幫手,還算英雄?”大聖道:“若你不用那圈子套傢伙,我會請幫手!我且問你,這圈子是何來歷?”妖怪道:“來歷深哩,但不便告訴你。”大聖道:“我還不稀罕知道哩!其實我也有一個,不像你那樣炫擺。”那怪道:“我這寶貝普天下只有一個,絕不成雙。”大聖道:“萬物皆有陰陽。比如人,有男人就有女人;比如鬼,有男鬼就有女鬼;比如花,有雄蕊的,也有雌蕊的。我早已知道,你那圈子是雌,我的圈子是雄。”妖魔道:“口說無憑,拿出算數。”大聖便把手伸進虎皮裙內,拽下一根腿毛,捻着訣,念着咒,眼瞅着妖怪手中的圈子,說聲“變!”就變作一個模樣相像的圈子,忙又往圈子上滴了一些尿液,溼絨絨的,從衣服裡拿了出來,揚了揚,叫妖怪看。那魔就有些心驚,道:“一樣是一樣,怎麼那絨蓬不起來?”大聖道:“汗水浸的。”那魔道:“你怎知我的是雌,你的是雄。”大聖道:“這兩個寶貝都拋到空中,若你的圈子跑到我的圈子裡,證明我是雄,你是雌,這叫雌依偎雄也。”那魔道:“咱就拋拋。若你的圈子是假的,就會被我的圈子套了去,也要套了你的鐵棒,到時可別後悔。”大聖道:“我絕不後悔。我的圈子套走了你的圈子,你可後悔?”那怪道:“我也不後悔。”兩個人說罷,喊着一二三,就都同時拋了上去。那妖怪的圈子,見了大聖的圈子,就如餓狼一樣撲了過去。那怪便呵呵冷笑,以爲必套了大聖的假圈子。誰知一碰大聖的圈子,就沒了力道。兩個圈子在空中碰了兩碰,那怪的真的扣進了大聖的圈子裡。大聖就招了招手,道:“過來,寶貝!”那兩個套在一起的圈子,應聲落在了大聖的手裡。那怪急的掄槍就去搶寶貝,大聖忙用金箍棒攔住道:“雌雄寶貝正在親熱哩,你剛纔說話不算數了?”說着,把兩個圈子揣進了懷裡,忙用棒把長槍撥開,劈棒向妖怪砸去。大聖已是精神百倍,只三五棒,打得妖怪只有招架之力。妖怪大叫道:“小的們,快上!”那些小妖聽得魔王叫喚,不敢不上,只得攏了上去,槍刀劍戟齊上,往大聖身上亂杵。大聖欣然不懼,前後左右一陣棒掃,打得小妖東倒西歪,喊爹叫娘。老妖只得收兵,緊閉了大門。

大聖得勝迴轉,紅孩兒迎着道:“何不一股作氣,砸爛他的大門,衝進去捉了老妖?”大聖笑道:“別忙,這怪已沒了招數,等喘口氣戰他不遲。”遂與紅孩兒攜手躍在峰巔,就坐在一塊大石上。紅孩兒道:“你有個老公圈子,不早收了他這母的,卻這樣勞師動衆?”大聖笑道:“我那圈子是假的,也是臨陣纔想的招數。”紅孩兒道:“假老公也能騙着真老婆?”大聖道:“這世道就是假哄真。”紅孩兒問道:“你那假圈子是什麼變的?”大聖笑道:“告訴你不得,是大腿毛變的。”紅孩兒笑道:“原來你把手伸進襠裡是變圈子,怪不得用那麼長時間。剛變的,怎麼還被汗浸個透?”大聖笑道:“更告訴你不得,那上邊我撒了香水。”紅孩兒大笑着推了大聖一把,道:“去你的!我說跟你坐在一起,光聞到一股臊味。”大聖道:“可是謊話!我那香味圈子早就收到身上去了。”說着,把圈子從懷中掏了出來。紅孩兒便伸手接過去,看時,只剩一個毛絨絨的圈子,掂了掂,蠻重,就仔細看了看,道:“原來這花絨是縫上去的,不知裡邊是什麼東西?”大聖接過來一看,笑道:“這妖怪還真浪漫,這叫‘假包真’。” 說着,把那絨套用力撕了下來,包的卻是一個亮灼灼、白森森的鋼圈子。大聖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這個鋼圈子,在哪裡?在哪裡?越急越想不起來了。”紅孩兒道:“我想起這個圈子來了。”大聖驚奇道:“你見過這個圈子?”紅孩兒道:“我雖沒見過,但我能猜得出。”大聖笑道:“你這孩子可是精到家了?沒見過,卻能猜得出;我見過,卻想不起來。你說!你說!”紅孩兒道:“可不是白說的,要有賭頭。”大聖笑道:“你小子賭博賭到我頭上來了,其不聞我是天下賭聖!你快說!你快說!”紅孩兒道:“若我猜得對,你幫我把小藍獅駝要回來。”大聖道:“這賭的不太公。”紅孩兒道:“有何不公?”大聖道:“你下的賭本少,我出的賭資多,不公,不公!”紅孩兒道:“我聽不懂。”大聖道:“這圈子具體在哪裡見過,我可以慢慢想,想不起也沒關係,反正這寶貝在我手裡,那妖精再也套不走兵器了。你叫我去要小藍獅駝,可不是太武斷,太一廂情願了?那孩子只所以成了觀音的護法,肯定有說道,我哪裡說要就要了出來!”紅孩兒道:“若我在火坑裡,你可救我?”大聖道:“只有你燒別人,哪有別人燒你的份。”紅孩兒道:“若有人把我捆了起來,你可給我鬆綁?”大聖笑道:“你自己能把自己吊在樹上,若去給你鬆綁,不就入了你的圈套。”紅孩兒道:“我不是給你說笑話的,小獅駝是被觀音逼去的,雙手合十,甚不得自由。救救他罷,大聖叔。”說着哭了起來。大聖道:“別哭,紅孩兒。我改日去南海落伽山,親自見一見小藍獅駝可好?”紅孩兒抹淚道:“可是真的?”大聖道:“等觀音不在身邊時,我親自問他一聲,他若願意當觀音的護法,你就別‘聽戲文替古人擔憂’ 了 ;若他不願意當觀音的護法,我必想辦法要回來,可好?”那紅孩兒破涕爲笑,道:“這圈子叫金鋼套,不知猜的對不對?”大聖拍胯大笑道:“猜的不錯。這就是老君的金鋼套,又叫金鋼琢,你怎麼猜的那麼準?”紅孩兒笑道:“你自己說出的,什麼‘老君暗使金鋼套,把我擒拿到上方。’”大聖道:“當年老孫鬧天宮時,就是被這玩意砸了一下,沒了知覺,我要叫這圈子在這世上消失。”說着就要動手,紅孩兒忙奪了過去道:“這是一件好寶貝,毀了可惜。若你不喜歡他,就送給我玩好了。”大聖道:“我看見他就有氣,若你喜歡,就給你罷。”紅孩兒道:“寶貝又分不得善惡,壞人用他,是幫了壞人,好人用他,是幫了好人。或許將來你碰到更大的魔頭,這寶貝還能幫咱哩。”大聖大喜道:“說得有理,好好收着,再不許落入惡人的手裡。”

話音剛落,就有人在空中接話道:“誰是惡人?你卻拿我的寶貝胡亂送人。”大聖忙擡頭看時,卻是太上老君冉冉往這裡飄來,大聖和紅孩兒也就站起來。道祖手拿麈尾拂塵,輕輕落在崖上。大聖道:“老官哪裡去?不期這裡相遇。”說着拱了拱手。老君道:“我哪裡也不去,有人昧了我的寶貝,我來找一找。”大聖道:“誰又不曾去你那太清宮,怎昧了你的寶貝?”老君道:“你把送這孩子的東西,我來看看。”大聖道:“我還沒給老官介紹,這是我的一個小兄弟,是打出來的兄弟。”紅孩兒忙給道祖相見了。老君道:“這孩子天庭飽滿,兩眼有神,身材勻稱,因緣不淺。”紅孩兒又謝了道祖。大聖道:“我又沒見你的寶貝,虛誇我兄弟怎的?”道祖謂紅孩兒:“孩子,你把那東西拿來我看。”紅孩兒只好從兜裡掏了出來,大聖一把奪了過去。老君道:“你猴子還敢抵賴,這不是我的金鋼琢?快還給我。”大聖道:“說出這話,可不害羞!這圈子是從妖怪手裡弄來的,怎麼是你的什麼金鋼琢,難道那妖怪是你的親戚?”老君道:“我正忙着煉丹,不期看欄的小童拾吃了一粒七返火丹,就坐在欄邊睡着了。我的腳力大青牛趁勢逃了下來,還偷拿了我的金鋼琢。我正下來找他,不期聽到你們兩個說話,才知金鋼琢在你手裡,不知我那牛兒在哪?是不是又給我弄殘了?”大聖道:“你那青牛在這金兜山金兜洞裡成怪哩。前日搶了我的師父,說要蒸吃,我便與他大戰了幾場,臨末都被這套子套了我的兵器。昨夜裡,我便把師父偷着攙了出來。白龍馬還在裡邊,天明我便索要,他又與我大戰。力怯時,他又拿出這套子,被我飛身接了來,你那青牛心驚,又躲進了洞裡。我要砸毀這圈子,是紅孩兒奪了去,說要當耍子玩哩。”老君道:“還好!琢子沒毀,牛兒沒殘。想想你上回把我的兩個童兒弄的半死不活,我就有氣,費了我好多金丹還沒治好哩。”大聖道:“提起那兩個小妖怪,我更有氣,他們還要攀着個狐狸乾孃吃師父哩,我那也是替你懲治惡徒,不然你不又多了個狐狸親戚。”老君臉紅了一下,道:“都是你猴子有理。這琢子與我有了感情,當年出函關去西域化胡,多虧了他。還我罷,改日我再送給這孩子一個好玩的。”大聖道:“也不叫你給他什麼,你只帶他到你那太清宮耍一趟就可。”老君道:“容易,一會我收了那青牛,就領他去天庭。”紅孩兒又謝了道祖。大聖便把那鋼圈子給了老君。老君道:“你兩個領我去那金兜洞口,我好收那畜生。”

說着,三人便從峰頂落下,停在洞府上空。老君道:“猴兒,叫陣呀!”那大聖便落在洞口,掣出金箍棒,“咚!咚!咚!”連搗大門數下,小妖們忙不迭的開了門。大聖道:“快告訴那潑魔,立馬把白馬送出,若道半個不字,叫他粉身碎骨。”小妖們不敢怠慢,忙進洞中報告。老魔大怒道:“今日要跟這臭猴子拚個你死我活。”忙披掛整齊,領着一羣小妖,氣兇兇的出得洞來,見大聖一人立在那裡,就挺長槍刺去。大聖卻不相戰,閃身向一邊跑去,老妖后邊追趕。老君在上邊見了,就大叫道:“牛兒,還不現身認錯。”那魔擡頭,看見是太上老君,就唬得心驚膽顫道:“這賊猴真是個地裡鬼,卻怎麼就訪得我的主公來也?”只得現了原形,正是道祖當年出函關騎的那個大青牛。這青牛哆嗦着駕起雲,來在主人腳前。老君將金鋼琢吹口仙氣,穿了那牛的鼻子,解下勒袍帶,繫於琢上,牽在手中。至今留下個拴牛鼻的拘兒,又名賓郎,職此之謂。老君辭了大聖,帶着紅孩兒,跨到青牛背上,駕彩雲,徑歸太清宮不題。

且說孫大聖送走了老君和紅孩兒,就來洞門前,小妖們都忙跪下,磕頭不迭。大聖道:“我不打你們,快把我的白馬牽出來。”小妖們哪敢怠慢,都爭着跑了進去。不知能否牽出白馬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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