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聽得怔住:“世上還有這種神奇的藥。”
“自然是有。”一身黑衣、臉戴猙獰面具的七殺門門主信步走來:“這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多着呢,我師門先祖是名震六國的神醫,這顆還命丹,是我師門中人代代相傳,雖不能活白骨,但能讓蕭二公子這種天生體虛的人體質強健。”
他徐徐道:“二公子,我給你把過脈,活不過二十歲並不是那些江湖術士的信口胡言,而是你因爲早產,陰陽兩虛,你最近是不是咳血之症愈發嚴重?你大限將至,但有我這顆還命丹,你只需將它碾碎,分三個月每日服用,必保你能續命三十年。”
明萱躲在蕭嶷身後,探出頭來嘟囔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七殺門門主忽然大笑起來:“你不懂,二公子還不懂麼?二公子,你聞過這顆藥的,是真還是假,你且說說。”
蕭嶷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門主的藥,自然是真的。”
七殺門門主撫掌大笑:“還是二公子懂行,二公子,你想想,若有了這顆藥,你就能和這位阮姑娘雙宿雙棲,再也不用受死別之苦了。”
蕭嶷沉默不語,七殺門門主的話彷彿有一種神奇的誘惑魔力,一擊就擊中了他心底最深的渴望,是啊,若有了這顆藥,就可以和明萱在一起,一起隱居山水之間,一起走遍天下美景,一起看遍日出日落,這實在是一個太大的誘惑,縱使他知道應該拒絕,卻還是一時說不出口。
明萱着了急,她喊道:“你別再對二公子這種鬼話了,對我來說,就算在一起只有三天,那也不會有遺憾的,如果二公子答應了你,害了桃花塢裡那幾萬人,我們就算能在一起三十年,那每一天都會良心不安,每一天都不會開心,這樣又有什麼意思!”
她瞪着七殺門門主繼續怒斥道:“你這個人真是太卑鄙了,明明知道二公子最遺憾的是什麼,還要拿他最渴望的東西誘惑他,你這麼擅於玩弄人心,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七殺門門主忽然瘋狂大笑起來:“報應是什麼?若這世上真有什麼報應,那也應該先報應在桃花塢中人身上!”他慢慢停止住大笑:“蕭嶷,你告訴我,你的答案是什麼?”
蕭嶷緩緩地搖搖頭:“明萱說得對,就算我能再活三十年,那每一日都活在自責當中,又有何意思?”
七殺門門主語氣漸漸變得肅殺冷冰:“你意已決?”
“我意已決,門主不必再費心遊說了。”
“好!好!好!”七殺門門主連說三個好後,突然伸手,明萱只覺她被一股大力吸過,她驚叫了一聲,才發現自己已經被錮在七殺門門主懷中,蕭嶷大驚,準備來救她,卻被獨臂殺手元十三按住動彈不得,明萱驚懼之下,雙手亂揮,七殺門門主沒有預料到她會反抗,臉上面具已經被她抓了下來,明萱一看他的臉,立刻嚇得大叫起來,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臉上縱縱橫橫佈滿了可怖的深淺不一的傷痕,整個臉都完全毀了,七殺門門主怒視着明萱,他的眼睛,微微往上挑,雙眸如墨,眸粲如星,她看着那雙眼,竟然脫口而出了“慕珩”兩字。
七殺門門主一怔,明萱喊出這兩字後才發現,原來他的眼睛,長得和慕珩一模一樣,所以自己纔不自覺地喊出了慕珩名字。七殺門門主忽然一笑,他這一笑更顯得可怖,明萱想倒退,卻被他錮在懷中動彈不得,七殺門門主道:“阿珩,她認出來了,你可以出來了。”
囚室外緩步走出一人,一身墨衣,容顏豔麗漂亮如女子,他和七殺門門主站在一起,除了臉上少了那些可怖的疤痕外,幾乎一模一樣。
明萱看看慕珩,又看看七殺門門主:“你們……你們……”
“不錯,慕珩是我的兒子。”七殺門門主很乾脆地承認。
“你?七殺門?慕珩?”蕭嶷喃喃道:“我知道了。”
七殺門門主挑眉:“二公子,你且說來聽聽。”
“慕侍郎在朝,你在野,他在明,你在暗,一人在朝堂弄權,一人利用七殺門攬財,權財在手,蕩平桃花塢豈不是易如反掌?如今,只欠缺一個能解開桃花塢陣法的人。”
七殺門門主盯着蕭嶷,笑道:“二公子果然聰明,既然這樣,我也不多言了,還請二公子爲我解開桃花陣。”
蕭嶷淡淡道:“慕侍郎爲了得到徐州和京城兵權,利用明萱母親的案件,將我蕭家置於衆矢之的的位置,更讓我姑丈湘東王失信於太皇太后,爲已爲公,此陣,我不解。”
“好一個爲已爲公。”七殺門門主不怒反笑:“你對得起蕭家和桃花塢,但是,你對得起阮明萱嗎?”
七殺門門主的手扼在明萱喉嚨,明萱只覺呼吸困難,她毫無懼色,只是眸中帶着笑意地看着蕭嶷,蕭嶷心如刀絞,他慘然一笑:“門主既然讓我和明萱知曉這些秘密,就不會讓我二人活着出七殺門,那早死和晚死,又有何區別?”
慕珩面上沒有半絲表情,他木然地聽着蕭嶷柔聲道:“何況,我與明萱已互訴衷腸,我二人心意相通,若此刻能一起死去,也算死得其所。”
互訴衷腸,心意相通,這八個字讓慕珩如遭錘擊,他忍不住看向明萱,她臉上沒有一絲懼怕,而是笑着和蕭嶷互視着,這笑容讓慕珩忍不住想逃離,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七殺門門主一愣,忽桀桀一笑:“這世上,有的是比死更可怕的東西。”
他忽反手摑在明萱臉頰上,明萱右邊臉頰頓時腫起,她撲倒在地,蕭嶷心中大慟,奈何身上已被元十三點了穴道,絲毫無法動彈,他怒視着七殺門門主:“你居然對一個弱女子動手!”
七殺門門主緩緩道:“我做的是刀口上舔血的買賣,從來不會講什麼江湖道義。”他招招手,元十三立刻遞上一根手指粗的黑色鞭子,他手一揮,明萱身上立刻多出一道血痕:“我有的是時間,蕭二公子,你可要考慮快一點,否則,我怕你的小美人支撐不住。”
他隨手把鞭子遞給慕珩:“去,讓蕭二公子好好看着。”
慕珩眸中劃過一絲痛苦神色:“不,我不去。”
七殺門門主盯着他半響,慕珩低着頭,拽着鞭子的手有些發抖,七殺門門主忽微微一笑:“那讓元十三動手。”
他欲從慕珩手中抽出鞭子,慕珩卻拽着不鬆手,他額上劃過滴滴汗珠,七殺門門主正想發怒,慕珩卻奪過鞭子,大步走到明萱面前,高高舉起鞭子,明萱盯着他的眼,眼中卻沒有哀求神色,而是失望的平靜,如同陌生人般的平靜,慕珩躲閃着她的眼,手發着抖,終於落下一鞭。
明萱擡起的手背上已添了一道血痕,慕珩又擡起手,又是一鞭,蕭嶷只覺心如刀絞,他喊道:“等等。”
慕珩停了手,蕭嶷對他苦笑道:“我以爲,你會顧念一些舊情的。”
明萱忍着身上疼痛,她倔強地盯着慕珩冷笑道:“二公子,你不要求他,他爲了權力,早就沒有心了。”
“是的,我父子二人爲了報仇,早就沒有心了。”七殺門門主冷冷道:“蕭二公子,在我七殺門,鞭子只是折磨人最輕的辦法。”
蕭嶷搖頭苦笑:“罷,罷,罷,你不要再折磨明萱了,我答應你便是。”
明萱驚叫道:“二公子不要。”
“明萱。”蕭嶷神情痛苦:“對不起,我無法看着你在我面前被折磨。”
七殺門門主笑道:“早知如此,阮姑娘又何必受這幾鞭呢。”
元十三解開蕭嶷穴道,又將明萱甩到他懷中,蕭嶷抱住明萱,明萱撲在他懷中,她不由緊緊摟住他,身如抖簌,七殺門門主嘿嘿笑了兩聲:“阿珩,元十三,你們倆看住他們,我要蕭二公子儘快給我畫出破陣圖。”他走了兩步,忽回頭道:“哦,對了,我要提醒你們一句,不要打逃的主意,這囚室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也不要想着自盡,我先祖是神醫,我自然也會一些醫術的,只怕你們自盡不成,缺胳膊少腿,反而命還在,所以二公子,你就和阮姑娘留在這裡一心一意畫破陣圖吧。”
明萱縮在蕭嶷懷中,害怕地看着那個鬼魅般可怕的門主大笑着離去,她身上衣衫受鞭的地方,衣衫盡裂,露出雪白的肌膚,肌膚上是道道血痕,蕭嶷查看着她的傷勢,冷淡道:“我要乾淨的外衣,還要藥,否則,我不畫。”
“真是麻煩!”元十三對蕭嶷很是不滿,若不是這個病怏怏的公子哥,他也不會被門主砍掉一隻胳膊,但是他也無可奈何,只好滿腹不快的去取蕭嶷要的東西,心中仍在罵罵咧咧着想,等你畫完後,老子一定要和你算次總賬!
明萱蜷縮在蕭嶷懷中,此時囚室裡面已經沒有外人,慕珩已經走出囚室,靠在外面牆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萱從視線裡看不到他,她恨極了他,巴不得他走得越遠越好,沒人的時候,她終於在蕭嶷面前露出脆弱的樣子,她顫聲着小聲道:“二公子,我好害怕。”
蕭嶷吻着她的發,滿心的心疼:“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疼嗎?”
明萱點點頭,她看到蕭嶷擔心的表情,又趕緊搖搖頭,蕭嶷更加自責:“都是我的錯,讓你遭此橫禍。”
明萱趕緊認真道:“二公子,你不要這樣講,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
蕭嶷又是內疚,又是感動,他寵溺地颳了刮明萱的鼻子:“都這個時候,還叫什麼二公子。”他微笑着:“萱兒~”
明萱一愣,繼而滿面紅緋,她低着頭聲如蚊訥:“儼哥哥。”她靠在蕭嶷懷中:“儼哥哥,答應我,以後不要讓人叫你儼哥哥。”
蕭嶷一愣:“爲什麼?”
明萱的臉慢慢紅到耳根:“因爲,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你是世人的無雙公子,卻是我一個人的儼哥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們叫你阿儼,叫你蕭嶷,叫你二公子,但是,只有我一個人能叫你,儼哥哥。”
慕珩靠着外面牆上,聽着囚室裡面兩人的耳鬢廝磨,竊竊私語,他手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殷紅的鮮血順着掌心流下來,昨夜在火場救下明萱時肩膀上被砸傷的地方也陣陣疼痛,但身體上的疼痛卻永不及內心的痛楚,以前她曾經脆生生地喊着他“清哥哥”,如今卻喚着另一個男人“儼哥哥”。
是他一手推開了她,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慕珩擡頭望着屋頂冷色石磚,苦笑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