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廷執執禮之後,再是擡起頭來,便見莊首執對衆人微作頜首,便是轉過身,帶着身邊的捧尺童兒一步步離去了,其身影如水墨般慢慢淡入了那飄涌雲海之中。
望着他的身影逐漸消失,衆廷執心中也是悵然若失。
上層大能很少再有直接干涉世間的,這位成就執攝之後,怕是日後很少有機會再見到了,而這麼多年他們已經習慣這位主持大局,今日去位,卻是多少有些不習慣。
不過陳禹也是早些時候就坐上次執之位的廷執了,從資歷功行到所主持過的戰局,還有在衆修之中的威望等結合來看,在座都無人可以壓過他。由他來接替首執之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衆人心裡早有準備,故是他們很快收拾好心緒,在磬鐘響聲中重又坐回到了座上。
陳禹此刻亦是在首執之位上坐定下來,他沉聲道:“莊道友離去,廷執缺位,當有補替,諸位廷執可有舉薦?”
鍾廷執這刻擡起頭,拿起案上玉槌敲了一下,隨後站起打一個稽首,道:“首執,諸位廷執,鍾某這裡舉薦二人:一是玉京鎮守鄧景,二是並雲上洲玄首俞讓。這二位無論功行功績,還是鎮守上洲的年月,都是足堪承就廷執之位。”
他話音落下未久,戴恭瀚也是敲了一下玉磬,立起擡袖一禮,道:“首執,戴某舉薦幽原上洲玄首費淵,費道友道行已足,鎮守幽原亦過百載,足可擔當廷執一位。”
風道人在座上看了看,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可惜。因爲玄法尚是崛起未久,玄法玄修之中尚無合適之人可以推舉。坐鎮下方的玄首,一十三洲中現在也只有高墨一人,不然他此刻也能順勢舉薦一位了。
陳禹見兩人出聲之後,座下再無人舉薦,便喚了明周道人出來,令其將鄧景、俞讓、費淵三人過往的功績表冊拿了出來,送去各廷執席座之上,並道:“擇選哪一位,諸位廷觀過表冊,便拿一個定議出來。”
玉素道人目光在表冊上一掃,往玉磬之上一彈指,發出一聲脆音,道:“我以爲三人之中鄧鎮守最爲合適。”
晁煥翻了翻表冊後,則是把冊子一合,往案上一擺,乾脆坐在那裡不動,看樣子在他看來,三人都有瑕疵,故是乾脆棄薦了。
張御則是在座上把表冊仔細看有一遍,心中略作思索。這三人比較下來,鄧景確實最爲合適,哪怕不論功行道行,在功績上就是壓過另二人一頭。
這主要是玉京這地方到處都是虛空裂隙,特別濁潮到來百年之中,玉京附近時有大戰,上宸天的主要突破口就在這裡,也主要是靠着他,才得時時轉危爲安。
要說這位缺點也不是沒有,客氣點說治功上面就差了一籌,實際上就沒什麼表現,終究玉京治事全是靠原尚臺朝府而不是玉京鎮守。
俞讓和費淵二人具體不好比較,二人都是屬於不喜出頭,只是默默做事之人,但不知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或許這兩洲人口本來偏少的緣故,這二位所鎮守的上洲在濁潮到來後所受衝擊較少,所以立功也是相對不多,倒是治事之能兩人都是足稱上選。
他思量下來,還是決定推鄧景一把。若是放在以往,他多半是會設法推舉俞、費二人,可是現在在得知元夏威脅之後,玄廷需要的是鬥戰能力出衆,且能夠在第一時間能頂了上去的修道人。
而以鄧景功行道行,若是在上層修持,摘取上乘功果的可能比俞、費二人要高得多。玄廷之上要是能多出一位持有上乘功果的廷執,對天夏無疑是更爲有利的。
故是他舉起玉槌,在玉磬之上敲了一下,頓時一聲清音傳出。衆廷執不由看過來,連陳禹亦是目注到他這裡。
莊首執去位後,廷上剩下的求全道法之人也就陳禹、武傾墟、張御三人了,而且隨着張御執拿的守正權柄愈發顯出重要性,他的話語份量無疑也是隨之加重了。
他看向諸人,道:“御以爲,這三人之中,鄧鎮守更是合適。”
風道人見他選擇鄧景,也是毫不遲疑拿起玉槌,敲了一下,選擇應和他之言。
韋廷執看了一眼陳禹,拿起玉槌一敲,道:“鄧鎮守的確較爲合適。”
林廷執此刻點了點頭,亦是舉槌相應。
而餘下廷執紛紛表示了自身看法,除了竺廷執和晁煥一般選擇放棄舉薦,大多數人都是認爲鄧景較爲合適。
到此一步,已然可以定下人選了。
陳禹道:“鄧鎮守既是受舉最多,那當立鄧鎮守爲廷執,明周道友,你來擬詔。”明周道人在旁應下。他又對玉素道人言道,“稍候廷議結束,就由玉素廷執持詔前往玉京,召其入廷。”
玉素道人肅然應下。
陳禹這時望向長河下方,沉聲道:“我今擔任首執,此缺位當有替繼。”他轉首看向張御,伸手虛虛一引自己原來所坐之位,道:“張廷執,請坐此間來。”
張御略一思索,當即站起,擡袖一禮,而後踏光氣上行。
諸廷執看着張御走上去,有人覺得理所當然,有人神情複雜,有人面無表情,有人則是暗中欣喜。
玄廷之上,首執之位是有明確定名的,次執則不是,但在實際上,卻是首執之下最有分量之人,也通常是被默認爲上一任首執去位後,最先接替首執之位的廷執。
原本武廷執坐於陳廷執之下,按照慣常做法,應當是由他替繼此位,不過此刻他並沒有什麼表示,顯然對此早有預計,甚或是陳禹早已與他私下溝通過了。
而衆廷執心下也自有評判,武廷執本就是一個不怎麼喜愛言語及行使權柄之人,只是管束鎮獄,所以由他擔任次執也確然不怎麼合適。
張御來至僅次於首執的席座之上,對陳禹執有一禮,後者也是肅容還有一禮,這是首執對次執所表示的禮敬,意味着兩人今後要相互協調依託,共扶天夏向前了。
執禮過後,張御一展袖,便在此位之上坐定下來。隨此舉動,席上也是伴有一聲長長磬音。
而接下來,其餘廷執也是逐個移位,不過間中空出一位,這是準備留給鄧景成爲廷執之後所坐。
所有席座重新列定之中,無有一人提出異議,皆是默認陳禹的排布,而經此之後,無論是從禮數上還是實質之上,陳禹都已是穩固了首執之權柄。
陳禹待衆人重新坐定,道:“今次諸事議畢,張廷執、武廷執且先留步,其餘諸位廷執皆是散去吧。”
衆廷執有些詫異,以往莊首執做事,從來不會在廷議之後單獨留下誰人,只會在議前召請人來,設法瞭解諸人想法。
不過新首執的做事風格,自然是會與莊首執有所不同的,他們也需慢慢習慣和觀察了。
於是一聲磬響下來,衆廷執起身一禮,便離席返回各自道宮。
張御心中明白,陳禹將他們二人留下,一定是爲了應對元夏之事,目前玄廷之上,除去卸任的莊首執,此事也只有他們三人知悉了。
待諸位廷執都是離開之後,光氣長河之上一時變得空曠了許多,微聞有云海涌動之聲傳來,縷縷飄渺雲霧飄入到了空蕩蕩的席座之上。
陳禹沉聲道:“兩位廷執,元夏之事,你們應該都是知曉了,留你們下來,便是爲了應對元夏威脅,此事還不便令諸位廷執知悉,但爲天夏上下安危計,需儘快拿出一個應對策略出來。”
張御和武廷執都是點頭同意,莊首執能做的都已是做了,底下之事需要他們來面對了。
陳禹道:“我們首先要確定的是,元夏什麼時候會來伐我天夏。”
張御略一沉吟,關於這個問題,五位執攝那裡並沒有說到,而且他敏銳感覺到,五位執攝似是在迴避這個問題。
他猜測這裡面應該是涉及到了某種玄機,可能是因爲幾位執攝在元夏那邊亦是同一之我,所以不能由這幾位直接來說,否則或許會引動什麼不測之變。也是如此,他沒有主動去問。
後來他與莊首執提及此事,後者也是同意了他的這個猜測。
他道:“陳首執,此事我與莊首執有過交談,他的意思,此事很可能與上層境界的修道人出現有關,越是有通向上境的人出現,元夏越有可能對我等動手,也即是說,莊首執一旦成就上境,那麼或許就是雙方進入對抗的時候了。”
按此言論,是不是莊首執不成就上境,那就可以避免此事呢?
那當然不可行的。
因爲以他與莊首執的交談來看,突破上層境界不是乘坐車舟,不是你說等便能等,說停下便能停下的,其突破機緣可能就在一線之間,要是錯過就真的錯過了。
而且爲了躲避元夏關注,硬是拖着不讓有道之人上境,那也是不智之舉,因爲他們所認爲的這件事也僅只是一個推斷,不見得就定然如此。
在五位執攝都無法全力遮護下面的時候,天夏一方若沒有真正有力人物坐鎮上境,那卻是任人宰割,所以無論怎麼看,莊首執成就上境都是必須的,且迫切的。
陳禹神色肅然道:“現下無有確切定論,我們只能信任莊道友的判斷,莊道友回去之後,成就當就在這半載至一載之中,故在這段時日內,我等必須做好應付一切危局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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