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從身爲天機院副院主,又一直負責各州天機院之間的聯絡,其行蹤本就是備受關注,現在這一被捉拿,消息很快傳了出去,在有心人的推動之下,果然很快引發了出了一場不小的混亂。
不過這並沒有持續多久,隨着姜公的出面安撫,憑着他個人的聲望,局面就又很快安穩下來。
而在不久之後,隨着譚從的自供狀被遞交到了兩府,再加上開陽制院幾位大匠的證詞,譚從的罪責得以確認,各地天機院表面上也是逐漸趨向平靜,可是因此掀起的波瀾,卻不會立刻停息下去。
海外天機院駐地之中,拄拐老者在收到了譚從被抓的報書之後,頓時心神不寧起來,他立刻把金大匠找來,告知了後者這個消息,並問道:“譚從知道我們這處駐地麼?”
金大匠想了想,猶豫了一下,道:“我們從來沒和他說起過這裡,但是他接觸到的東西太多了,我不保證他從別的渠道收穫到一些消息。”
拄拐老者皺眉道:“也就是說,我們的這地方已經不夠安全了麼?”
金大匠道:“恐怕是這樣,但是制院,我們可以搬走啊。”
拄拐老者沉聲道:“現在這個時候我們一旦搬離,難道計劃不會受到影響麼?”
金大匠回道:“雖然會受到影響,可是總比暴露出去的來的好,爲穩妥起見,我們還是要儘快搬離這裡。”
拄拐老者搖頭道:“沒這麼簡單,再找一個地方,所有的工坊還要重新搭建,物資也還需要重新調配,倉促之間哪裡做得成。”
金大匠道:“也不必要全搬走,只要把必需的材料和工具搬走就行。”
拄拐老者否定道:“就算這樣,動靜還是太大了,要是有人找過來,很容易就會被發現蹤跡,那樣又有什麼意義?”
他頓了頓,“而且就算換一個地方,那也是天機院早前留下的駐地,你就能確保譚從不知道麼?”
金大匠遲疑了一下,他還真不敢保證。
他只負責研造,又不從事生產和經營,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的建造外在駐地的物資都是從總院撥付的,這裡面絕大多數都是譚從經手安排的,很難說這位完全不知情。
他咬了咬牙,道:“制院,最好的辦法就是除掉譚從!他知道的實在太多了,就算他現在不開口,也難保證以後不開口!”
拄拐老者哼了一聲,道:“你以爲我不想麼?可他身處在玄府修士的重重看管之下,可能就在那張御的眼皮底下,我們並沒有能力去這麼做。”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現在我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讓計劃提前發動了。”
金大匠一驚,道:“可是制院,我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算那個復體已經打造完成了,可是還沒有進行過檢驗,我們還無法確定它是否能達到我們的預期……”
拄拐老者沉聲道:“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說得是另一個計劃。”
金大匠立刻反應過來,心下不由一鬆,可旋即又擔憂起來,道:“可是……他們願意麼?畢竟這個計劃也耗費了他們很多的心血。”
拄拐老者道:“既然現在已經證明我們所走的道路纔是正確的路數,那麼他們也該是到放棄的時候,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
而且個計劃纔是譚從最關心的,我們究竟到了哪一步,他並不清楚,我會勸說他們主動站出來承擔,相信那個事情一暴露出來,那位張玄正就沒空關心我們這裡了,這樣我們就可再拖延一段時間。
你放心吧,如果他們不願意聽,我會去找院主說明這件事。”
金大匠心下一想,似乎也只能這樣了,也便點了點頭。
拄拐老者站了起來,道:“譚從不知道能堅持到什麼時候,我立刻出發,老金,這裡的事就交給你了,如果……我是說如果,玄府一旦找了過來,該是怎麼做,想必你應該清楚吧?”
金大匠看着盯着自己的目光,硬着頭皮道:“我知道。”
拄拐老者看他幾眼,就離了工坊,乘坐海舟離開了海島,隨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海上泊臺之上換乘了一駕飛舟,並往洲內而來。
三天之後,他來到了一處斷面平直的海崖之前,這裡是位於歸州地界的一處隱蔽泊臺。
他在這裡下了飛舟,並藉由此處的地下馳道,用了一天進入到歸州天機院,又在此轉上了另一條馳道,往光州總院而去。
光州總院位於青陽洲洲治元武郡,地面建築佔地廣闊,因爲天機院內藏着許多機密,再加上早期青陽洲府頻遇外敵,所以外表建築全是堅固的軍壘樣式,至今也仍未有任何改變。
而大多數工坊都是深埋於地下深處,若是將之剖解開來看,其便猶如一個巨大而規整的蜂巢。
爲了方便往來和技藝交流,除了開陽學宮之外,各州郡的天機院都有地下馳道通向總院,
拄拐老者乘坐了一夜的馳道,到了天光初明的時候方纔從駐站走出來,到了這裡,他將代表着大匠身份的青金玉印佩戴了起來,並從造物馳車之中走了出來。
兩旁一列護持甲士見到他身上所佩戴的玉印,都是轟然行了一軍禮,而這裡往來學工和師匠們的也是目露敬畏之色,主動對他避讓行禮。
拄拐老者看着周圍,這些年來他東躲西藏,深怕泄露行蹤,導致計劃失敗,只有到了天機院,他才能真切感覺到自己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大匠。
他沿着艙道而行,百來步之後坐上了一隻寒江蟲,半刻之後,便在總院樞廳前方的廣場停下。
他向迎上來的甲士報了下身份,並提出了面見院主的請求,就被領到外間一個花苑偏廳等候。
大約半個夏時後,一名師匠走過來,恭敬道:“烏制院請隨我來,總院有一個夏時的時間見你。”
拄拐老者站了起來,點頭道:“勞煩了。”
他隨着此人進入樞廳後,踏上了飛玉碟,很快來至一處琉璃大廳之前,那師匠對他點頭示意了一下,外間齒扣般的金屬大門向着四面八方分開。
拄拐老者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走了進去,到了裡面,他一眼便看到了青陽天機院院主方諭中。
這是一個外貌看去大概在四旬左右中年人,兩鬢霜白,嘴角含笑,看着風度頗佳,身着一襲盤扣印銀密紋黑袍,手上帶着一層與皮膚色澤相接近的手套。
他身旁有兩個大約三四歲的可愛小女孩,腳邊拖着一隻玩具烏龜,正在一張小桌前正玩着猜謎遊戲,他認出來,這是方諭中的的兩個孫女。
拄拐老者看了一眼,擡手一個揖禮,恭恭敬敬道:“總院。”
方諭中看了看他,道:“是烏制院來了啊。”
其中一個小女駭聽到他這麼說,眨了眨了大眼睛,天真問道:“爺爺,他也姓烏,”她一拽玩具烏龜,奶聲奶氣的道:“他是小烏的親戚嗎?”
拄拐老者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方諭中溫和一笑,道:“別亂說,來,給烏爺爺道歉。”
小女孩哦了一聲,站起來對着烏制院像模像樣的萬福一禮,道:“烏爺爺對不起。”
拄拐老者呵呵一笑,道:“沒事沒事。”
方諭中關照道:“你們認識烏爺爺了,下回不要忘了叫人。”兩個小女孩齊聲道:“我們都是好孩子,我們都聽爺爺的話。”
方諭中伸手在兩個小女孩腦袋上輕輕拍了拍,“爺爺有事,你們出去玩吧。”
兩個小女孩對着他還有烏制院都是萬福一禮,這才被一個女役從牽着手帶了出去。
方諭中看向拄拐老者,歉然一笑,道:“烏制院,方纔抱歉了。”
烏制院趕忙道:“沒事沒事,小孩子嘛,唔,我瞧那烏龜也是挺別緻,倒是爲什麼不弄兩個真一點呢……”
方諭中笑道:“給小孩子玩的東西,不能太真,就像有些東西,不能太較真,烏制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烏制院看着他那含笑眼神,心中不覺一跳,同時感覺他似是意有所指,但一時又猜不透,只能含糊道:“是,是。”
方諭中笑着看他片刻,這才伸手一請,道:“烏制院,坐下說話吧。“
烏制院小心坐了下來,不知道爲什麼,每回面對這位總院時,他總有一股莫名的壓力,那種感覺,就好似自己的心思想法在這位面前怎麼都隱藏不住。
方諭中這時端着熱氣騰騰的茶杯,來到了琉璃壁前,看着跑到外面的花圃雀躍不已的兩個小女孩,道:“小孩子總是充滿活力和朝氣,而任何新生的事物就像小孩一樣,需要精心呵護與照拂,才能茁壯成長。”
烏制院只能附和,同時心念飛快轉動着,他見方諭中一直站在那裡看着外面不開口,他猶豫了一下,出聲道:“總院,今次我過來,是有事想找總院。”
方諭中迴轉身來,在主座之上坐定下來,笑道:“烏制院來是一定有事的,你說吧。”
烏制院小心言道:“總院,近來譚從被抓了,不知道總院你……”
方諭中若有深意看他一眼,烏制院不自覺避開了他的目光,他笑了笑,道:“最近有很多人來和我說過這件事,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那麼烏制院,你的想法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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