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望了一眼那片金光,心下立時瞭然,這應該是一種陣器,作用當是爲單獨闢立出一片空域供他們交手。
這是因爲上層修道人交手動靜太大,尤其是摘取上乘功果之人,法力心光完全發揮出來時,餘波崩裂星辰,破滅日月也只是等閒之事,一般地界是承受不了的,而在另行開闢的空域中鬥戰那便無有顧忌了。
這類所在在天夏也是有的,譬如他就在鎮獄之中與龍乙試過手。
他從座上起身,走了過去,在金光之上站定。蔡離對他笑了一笑,而後便感覺身軀微微一沉,他們二人都是在往那一灘金光之中緩緩沉入進去,他神情很是平靜,不過數個呼吸,那金光將他們兩個人都是吞沒了進去。
張御這時一擡頭,見自己落到了一片無垠大地之上,天中高懸有一輪半虛半實的淡白色地星,幾乎就挨在地陸之側,那龐大的輪廓彷彿遠方的一輪殘壁。
蔡離道:“這裡忘辰空域,乃是我族中之陣寶,雖看着有些奇異,但與外間其實一般無二,在這裡隨便張上真你如何施展手段,哪怕將這裡打了一個粉碎,我稍候稍作運煉,亦可恢復完整,所以張上真你不必有所顧忌,儘管出手便好。”他帶着些許興奮之色,“我這回也要好好領教一下天夏修道人的道法。”
張御微微點頭,道:“正要領教高明。”
這幾天他雖是與符姓修士等人對弈論道,不過這幾位都只是外世修道人,說老實話,這些人法力境界都是不高,道法上也是失了上進之途,一眼就能看到根本,除了能拓寬一些視野,於他而言,這等交流沒有什麼促進和啓發。
他倒是十分願意和元夏修道人論法一番,真切瞭解一下元夏修道人的水準,只是此前他見到的真正元夏修道人也只有慕倦安和慕伊伊二人,這兩人只是露了一面就不見了,其人則根本不管事,餘下都是交給曲道人來處理。
現在有一位出身元夏正流的修士主動來與他論法,他當然不會有任何介意,反還很是願意與之切磋。
蔡離這時對着自己胸口一點,一團漣漪般的光亮擴散,霎時遍及全身,像是將什麼東西喚醒了一般,身外一縷縷流光飛舞,他道:“張上真,雖然我道行不及你,但你也不是全身在此,希望你稍候不要留手,不然恐怕會吃虧的。”
張御知道他爲何這麼說,此人其實並非是求道法之人,所以並未找到自身的道法。但不是說這樣的人就一定比他弱了,論法鬥戰左右勝負各種因由皆有,但元夏的鬥戰方式和手段他也從未領教過。
更何況他是外身到來,不可能發揮自身全部實力,而爲了不暴露根底,有些能力他也不準備動用,對方想來也是明確知道這一點的。
不過不論如何鬥戰,衡量一個修道人能爲,法力強弱總是較爲重要的一環,而他心光一向高邁於同輩之上,哪怕只有正身七八成實力,也不是此人如今顯露出來的氣機所能比較的。
他此刻也沒有客氣,身軀站着不動,隨着心意一轉,倏然間,一片心光自身上映現,驟然照遍此域天陸,並向着蔡離所在瀰漫而來。
蔡離見到他這一發動,展現出來了驚人聲勢,也不由得神情鄭重了許多,但更多是興奮。
他也沒有退避,反而大喝了一聲,可見一剎那間,隨着他推動法力,身上那件寶衣之上也有一圈圈流光閃爍,這些光圈大小無數,沿着一定的脈絡奔流,像是萬千水流匯聚一處,最後轟然一下崩騰涌出!
這一擊是典型的元夏手法,乃是依靠法力與身上寶衣的緊密結合相互作用而成。實際上,這衣袍本身就是一個陣法法器兩者兼備之物,而他自身功行也是相契的,在彼此促進推動之下,所能爆發出來的法力威能可達到原來的倍數之上!
雙方毫不迴避的選擇,使得兩邊的心光法力頃刻碰撞在了一處,在那碰觸所在不由一個遲滯,像是產生了某種勢均力敵的對峙,但是緊接着,那一片瀰漫四方的心光轟然崩開前面阻礙,如狂洋一般涌衝上來!
蔡離本來是自信滿滿,可見此一幕,不由大吃一驚。
雖然他能調運起數倍之力,能夠與張御的心光作短暫抗衡,但是缺少後勁,若是對抗比他稍勝一二籌之人或許能靠這等猛然間的爆發擊潰敵人,但是面對張御這等根底異常深厚的修道人時,那最堅實的一面一旦被擊潰,後續自然也就是堅守不住了。
蔡離在發現法力之上無法勝過張御之後,他反應也算快,馬上想着下來當是改變了策略,當以神通手段來應敵。
然而這並不是他平日與同宗或者其餘同輩切磋,在正面比拼之中,某一方的法力一旦佔據上風,哪裡會容得他陷如被動之人從容改變策略,那浩浩蕩蕩光氣藉着突破隨之一涌而上,直衝過來,頓時壓得他氣息爲之一滯,腦海之中本來已經盤算好的一應變化全然成了空白。
不僅是這樣,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大危險之感,似乎這一擊若無法抵擋下來,己身就會對面被對面一氣碾壓破散。
在他危急時刻,由於他心神示警,也是自行激發了某一處陣器,髮髻之上的玉簪一閃,及時垂下一縷柔韌水光,將他全上下都是護在了其中。
因爲這非是動用自身法力發動,這意味着他現在被隔絕了傾壓,若是在此時祭起神通道術,併成功威脅或迫壓對手,那麼場中攻守之勢立刻便可改易。
然而張御鬥戰經驗何其豐富,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對於這第一個遇到的元夏修道人,哪怕是論法切磋他也不會因此而小視。
在方纔在法力比拼之中,他已然是以目印觀察其人氣機流轉,發現那陣器的確很厲害,但有一個不是缺點的缺點,那是此物需其心神乃至法力推動而後纔會發動,自身是不會主動運轉,這或許是防備此物反客爲主。
但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目光微微一個閃爍,身後便有一道亮到目眩的光芒閃起,卻是將一道幻明神斬祭了出來,此神通不受任何外在之物阻礙,於瞬息之間斬入其人心神之中。
蔡離與慕倦安一般也是世道嫡宗子,身軀內外皆有守禦,同樣也有陣器守持心神,立時將此擋了下來,可即便如此,因爲他事先沒有準備之故,也不是不受影響,由此微微恍惚了一瞬間。
可強手過招,豈容半分疏漏,幾乎在同一時刻,那洶涌心光便是直接撞了上來,那一道自玉簪垂下的光氣因爲此刻沒有法力支撐,頓被壓迫的晃動起來,那衣袍乃至頭上髮簪都是急驟閃爍着光芒,像是已然瀕臨力量承受的極限了。
所幸此時他也是緩了了過來,本能傳意上去,努力支撐住外圍的屏護,可是如此一來,他也失去了反擊的機會。
這個時候,那滔滔心光勢頭一緩,不再是衝涌奔流,而是將他整個捲入了進去,並從四面八方加以擠壓,他頓時陷入了一派光氣包裹之中,這從極剛到極柔的轉變,顯示了張御在心光駕馭之上早是到了由心而變的層次。
蔡離一招失機,受到無處不在的壓迫,被迫催發出全身法力抵抗這股愈來愈重,仿若無盡的力量,此刻除了苦苦支撐,什麼都做不了,施展神通道術根本不用去想,此刻只要稍有鬆懈,那心光就會先一步將他壓垮。
修道人若無把握,通常避免正面對抗的道理便在於此了,一旦失敗,只要對方經驗老道,那你很難能再有翻盤的機會了。
蔡離自忖沒有沒有翻盤的手段,他還藏有幾個殺招,可一旦用出來,是要付出代價的,萬一不成功,自己也是受損不小。
猶豫片刻後,他傳聲言道:“張上真,今次論法就到此爲止吧,再鬥下去,恐怕你我都有所損傷。”
張御微微有些意外,因爲這纔是剛剛開始,雖然此人落在下風,但他看得出,應該還有反擊的手段,沒想到其人卻是提出罷手了。
他心中一轉念,卻是有些明白了,這位很可能是因爲怕再鬥下去自身有所損傷。
不過他對此倒是也能理解的。通過方纔交手,他看得出來這位並沒有與人慘烈搏殺的經驗,這也應該就是這些元夏上層修道人真實體現。
道理也很簡單,此輩應該是從來沒有上過戰場的,也從來沒有與人生死相搏過。撇開功行不論,若論鬥戰意志,面前這位甚至沒法和一個擁有豐富鬥戰經驗的尋常外世真人相比。
當然,以這些人的身份,鬥戰恐怕也輪不到他們,所以這樣的表現也很合理。
就是蔡離方纔口口聲聲說是來切磋,還要讓他放手一戰的言論就顯得有些可笑了,這樣的對抗,頂多算是最簡單的切磋,說論法鬥戰那是十分勉強。
瞬息間思緒轉過,心光已然被他喚了回來,場中一切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蔡離卻是顯得很是亢奮,在他感覺中,方纔那等充滿了兇險的鬥戰讓自己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有一種在生死線上遊離的感覺,這是以前從來不曾感受到的。
他讚歎道:“張上真果然道法高明,上真放心,這一次兩家會談,我一定是會爲你們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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