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腰懸蟬鳴劍,負袖站在莊園水榭大臺之前,看着前方清澈明淨的湖水。兩岸青山如淡墨般隱入雲霧之中,湖面之上偶爾鶴鳥飛掠而過,旋即便有悠遠迴響自遠空傳來。
這幾日來他一直良州莊園之內坐鎮,各州郡不斷有一條條的消息傳回來,檢正司在修士協助之下,大部分的行動都很順利。
有監御使蒙嚴配合,事情就好做許多。
玄府對於如今的青陽兩府來說是屬於府外力量,很多事情並不容易做,也容易遭受抗拒。
而監御使蒙嚴本就是肩負監察兩府上下的職責,他這一發力,許多人只是想着如何設法躲避事端,而不是想着如何去對抗。
如今整個青陽洲可以信賴的修士和檢正司人手全部是在以最快的速度行動着,到處都是飛舟和遁光往來,雖然會因此引發一些騷動,但是這個時候是顧不上這些的。
這些造物人替身若是被人控制了意識,那麼極可能不自覺的做出一些違反規令的事來,他們動作越快,那麼此輩所能造成的破壞就越小。
只他心中也是知曉,背後之人這回拋出這些造物人若只爲暫時拖住他,那麼多半也會在這個時候有所動作了。
所以這些時日他也一直暗遣人手,時刻留意洲域外內的局勢,不管此輩怎麼做,一旦有所異動,他都會第一時間趕去處置。
在這一片山水安靜之中,湖面忽然傳來噗通聲響,卻是幾條湖魚躍水而出,落去之後又留下了一片水花漣漪。
青摩自後面走過來,對他躬身一揖,道:“先生,域外有芒光傳訊送到,上面有曹將軍和萬明道長的附名。”
張御伸手從青摩手中接過轉譯文書,幾眼掃去,就把內容看了下來。
文書上言,荒原突然出現了一個疑似邪道修士的人物,其人到處殺戮霜洲俘虜,初次現身的時候,在十來呼吸之內就屠殺了上萬人,並將這些霜洲人的精血全部吸了乾淨。
莫若華和明校尉兩人曾聯手阻止,只是這個人遁速實在太快,且也不與人做正面交戰,再加上荒原之上這幾日颳起了狂猛無比的塵沙風暴,所以未能阻攔住此人。
曹度發現不妥後,也是請萬明道人等修士一同出手,可同樣也因爲其人遁光實在太快,所以未能成功。
不止如此,萬明道人在書信後面附言,說是據他感應,這個邪修在吞奪了霜洲的人精血之後,實力有了一番極爲明顯的提升,很難說這人的極限在哪裡。
雖然其人現在只對霜洲俘虜下手,可若再這般放任下去,對銳擊軍軍卒也是一個嚴重威脅。
張御一掃後面的時日,這書信是在四天之前的寄出的,也就是說信中所描述的還是四天之前的情況,而現在可能又有不同了。
青摩這時道:“先生,傳訊本來在前天就能送到,不過洲域之外如今沙暴肆虐,傳遞消息不暢,所以今天才至。”
張御心思一轉,他首先想到的是,這會否是那幕後之人所爲?可是想了下來。認爲這兩件事應該聯繫不大。
觀那邪修行事,可謂簡單粗暴,根本沒有任何遮掩,他更相信這只是一個意外。
但若說只是爲了把他引開,那倒還有幾分可能。
不過以他如今遁速,來回也用不了一天,便洲內有什麼變化,他也能及時迴轉。
他回到書房之中,寫了一封書信,關照青摩把此書帶給惲塵。
交代過後,他走出大堂,只一擡首,霎時騰空而起,化一道遁光離了莊園,直往域外而來。
良州本就在青陽西南邊境,只是瞬息之間他便離了洲域,可這次才一出大青榕的遮護範圍,就感覺到荒原之上瀰漫着呼嘯天地的塵沙風暴,且越往西去越是猛烈。可以見到,一些本來矗立在地面上的山岩土丘,都在這等狂風之下被夷平了。
他知道這並非是尋常風暴,而是竺玄首與那位未知名的對手遺留下來的交戰餘波。
實際上,這兩人氣機早已消失在了他的感應之中,根本無法知曉去到何處了。
在他加速飛遁之下,不過半天時日,就已是從跨越平日所需的數天路程,來到了霜洲營地附近。
到了此間,他心光一放,仿若烈陽融雪,霎時將漫天沙塵分開,天外華光當即透射進來,灑落在大地之上。
下方停泊着一駕架銀白色的飛舟,得此天光一照,都是反射出了一片片耀目光芒。
而地下軍卒和衆修此刻也是望見了他的身影,少頃,便見一道道遁光沖天而起,往他這處迎了過來。
到了近處,隨遁光散開,萬明道人與一衆修士留在此地的現身出來,皆是對張御一拱手,口中道:“見過玄正。”
張御點首回禮,他看向萬明道人,道:“我收到道友的傳訊了,現在是什麼情形?”
萬明道人道:“回稟玄正,曹將軍之前曾下令大量玄兵轟擊,此人疑似受創離去,已有兩日未曾出現了。不過我等認爲,其人既然需要大量精血,如今既又受創,那麼應該不會就此退去,極可能還會再度歸來。”
田江也是道:“要說此人鬥戰能力,倒也未必很強,只是每回出現時都是不見來處,且其遁速又快,次次都是在我輩合圍之下就已是飛離而去了。”
張御又問了其餘修士幾句,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結論,不過他也是由此發現,這個修士給他的感覺似並不是一個擁有鬥戰經驗的老練之人,倒像是什麼都不懂,只是憑着本能和危險感應在行事。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知曉了,此事交由我來處置,萬明道友,你留一下,其餘諸位道一如平常即可。”
衆修一拱手,應聲稱是,而後各化遁光,落去地面。
張御則對萬明道人言道:“道友替我做一件事。”
萬明道人肅然道:“玄正請吩咐。”
張御傳音幾句,萬明道人表示明白,而後就一拱手,就下去安排了。張御則是將漫天光芒收了起來,落去下方,進入一處修士居住地下軍壘之中,而後尋了一間靜室盤膝坐下,收斂了氣息,很快入至定中。
一晃三天過去,他未見到任何動靜,外面的風暴也是未見停歇。
不過就在第三天夜晚,忽然有一道奇異的氣息很是突兀的出現在了營地上空,並往霜洲俘虜所在之地快速飛去。
張御雙目一睜,他能感覺到,那氣機主人那是利用了間層進行了挪遁穿梭,而且是在他感應之外就進行了這等挪遁,那至少也是在百里開外了。
其人有這等本事,也難怪之前衆修阻攔不住。
他此刻身形不動,心意一轉,身側蟬鳴劍一聲鳴響,霎時化流光穿空而起,直往此人所在之地斬落而去!
當州北方銅山山樑之上,坐落有一處大義觀,此是靈妙玄境主要的一處出入所在。
道觀的臺階和山石清泉之下,有不少鬚髮皆白的道人正在此打坐修持。
真法難修,許多人窮盡一生都不得入門,靈妙玄境的修道人覺得有些人向道心堅,就允許一些人在此修行,順便也看守靈妙玄境的門戶。
這時遠空之中,忽有一道光亮一閃,只是瞬時之間,就出現在了道觀之前,這是一個面目俊美,留着一頭黑色長髮的年輕人,身上披着一件金屬色的長袍。
他落地之後,目光往山上往有一眼,就沿着臺階往道觀內部走去,那些道人看了他一眼,都是自顧自打坐,沒有去理會他的。
有能爲的人他們攔不住,無能爲的人無可入,他們自不用管。
年輕人一路暢行無阻,一直來到一片薄霧籠罩,水瀑流瀉的山壁之前,此間也是坐着一名仙風道骨的老道人。
他見到年輕人過來,微閉的眼睛緩緩睜開,把拂塵一擺,言道:“道友止步!此非玄修之地,乃是真修潛修之所,你若要請見哪位道友,還請報上名來,若無請見,那便請自遠處退去,此處不招待無緣之客。”
他這是守禦在此的辨心道人,在此地專以辨認來人是否被魘魔侵染,不過來者若非是真修,除非與境內哪位真修早有約定,否則他也是不會放人進去的。
那年輕人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就繼續往山壁前的瀑布走去。
老道眉毛一皺,把袖一揮,霎時一陣狂風飛來,雖然那風勢猛烈,但卻只是侷限在前方三尺範圍之內,展現出了精湛的法力運使之能,可是那年輕人身外光芒一放,輕易就將這些大風阻擋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