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舟主艙之內,班嵐聽着對方念出來的那段靈性語言的一剎那,他便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似乎念出來的這一段話一定是會變成現實的。
不僅僅是他,何禮聽着這聲音,心裡也泛出某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對方在說出來第一個靈性之語的時候立刻閉口不言,這一句話仍是會完整的進入自己意念之中,就似以一個字音就表達了所有。
他是修道人,追逐的道,是世間的道理,可這句話中所蘊藏的力量卻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明顯更上層的層次裡了,這不是來源於對面這個神人本身,而是這句話,或是這句話所描述的對象的所獨有的力量。
僅僅是描述就具備了這等神異麼?
他心中也是升起了忌憚。
白鳥在說完之後,或者說是被動念完之後,似也是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影響,過了一會兒纔是恢復過來,他沉聲道:“兩位應該收到我的誠意了。”
班嵐於心中琢磨了一下,他感覺自己能夠複述這句話,並且能夠準確無比的複述出來,因爲這句話在聽到的那一刻便已然烙在意識之中了。
可這也的確說明了對方給出了一個有着一定價值的東西。
從這近乎預言詩的語句之中,他大致能猜出,有一個擁有偉力的神怪或是異神會在未來蘇醒,而其甦醒的地點可能是海中,並最終來到地陸之上。
這片地陸看起來或許就是東廷。
其實不單單預言之中的話,這句預言本身就是值得探究及深入挖掘的,只是他自身層次還不足以看透,但這不妨礙他意識到其中的價值。
班嵐道:“消息我們收到了,你的要求我可以報告給上面,但是我不能答應你們什麼,只能保證將你的話帶到,並保證會有回覆。”
出乎意料,白鳥沒有強硬堅持下去,而是道:“我明白,上神的尊嚴不可褻瀆,也唯有上神能作出評判,是上神的權力,這不底下的神明能夠僭越的,有這句承諾便已足夠了,我可以將人交給你們,我等着你們的消息。”
何禮詫異地看了忽然變得這般知趣的白鳥一眼,他細品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在將這番預言說出後,對方就不得不站在他們這邊了。
白鳥這時扇動翅翼,回到了神國之中,不一會兒,就有兩個異神女子將一個羽毛織就的長舟推了出來,一個戴着半邊面具的人正半躺在裡面,他的身軀無法動彈,但是意識仍是清醒的,眼眸也在骨碌碌的動。
班嵐往旁邊看了一眼,那原本一直在那裡轉圈的那一枚法符忽然停下了,而後直直的指向其人。很顯然,這個人就是今次他們所要找尋的目標了。
何禮上去檢查了一下,回頭道:“先生,不是陶人。”
班嵐並不說話,而是直接走了上去,拿出一枚符籙,按在了此人的額頭之上,這般就可確保其人無法用處任何神異力量,同時他皺了下眉,語聲放沉道:“回去。”
就在方纔那一刻,他忽然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危兆。
可同時又隱隱感到了興奮,正是因爲如此,他才覺得自己這次可能捉到了關鍵人物,
何禮感覺到了他語氣之中異狀,沒有絲毫的耽擱,飛舟一轉,就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飛走。
而在飛舟歸返之時,那個戴着面具的男子忽然出聲道:“你們走不掉的。”
班嵐、何禮二人看了過去,那聲音雖然從此人身上出來,可這並不是其人在自己說話,而是另一個人通過其身軀發聲。
何禮這時看了看周圍,道:“先生,不對勁。”
班嵐進來的時候是跟着法符走的,回去的時候同樣有着通向洲域的引路之符的,雖然濁潮會造成各種各樣的感覺上的錯亂,可照理說他們不動用太大的力量就不會有事,這無疑是有外部力量插手進來了。
而這時他忽然感覺哪裡不對,扭頭看了一眼時晷,眼瞳一縮,卻發現方纔明明只是短短一瞬間,可時晷之上的顯示,卻竟然已是過去兩天了!
他道:“何禮,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盯着時晷,視線不要離開。”
何禮凜然道:“是。”
他心中也是免不了緊張起來,因爲他知道,只要自己目光一離開時晷,那麼很可能就會遭遇如方纔一樣的莫名情況。
班嵐這時又看了眼那戴半邊面具的人,其人下半邊露出來的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並聲音發出道:“我說過,你們走不了的。”
班嵐卻卻是微微一笑,對方展露出來的力量越多,越是說明他們這次找到的人很重要,這難道不是一件好事麼?
他看向前方,不知什麼時候起,那裡全都是迷霧,已經分辨不清楚上下左右和方向了,他似是感受到了什麼,凝視着那裡,過了一會兒,煙霧之中有一隻純粹由氣霧和泥沙凝聚而成的巨大手掌伸了出來,向着飛舟抓來。
這隻手極其龐大,飛舟與之對比就像是一隻蟲子。
班嵐一按前方玉臣,飛舟腹部分開數道隙口,霎時點點亮光閃爍不已,卻是一枚枚玄兵閃爍而出,紛紛轟落在那大手之上,這些具備破壞神異力量的玄兵瞬時爆發出巨大而明亮的光芒,手掌頓時破散出一個個巨大的窟窿,飛舟則是從中迅速一穿而過。
可是方纔過去,又是一個手掌在前面出現,其姿勢、大小、方位都是與方纔一般無二,好像就是方纔那一幕的重演。
班嵐選擇繼續放出玄兵,轟開一條出路,可是同樣,纔出去一段路後,那隻手再次出現在那裡,依舊與方纔別無二致。
他頓時明白了,飛舟應該是陷入了某種神異漩流之中,只要沒有結果,那麼過程就會不斷循環下去。
能破殺神異的,也唯有神異,他心光一放,透出飛舟之外,與那巨大手掌一撞,兩者擠壓一陣之後,大手轟然崩塌無數泥沙。
他的心光不止如此到此,還向着更遠處延伸過去,將迷霧撥開了一層。
縱然他只是一個暗間,可是實力卻是一點也不弱,早在數年之前就在爲了破開束縛而找尋破境之路了,此刻的心光之勢可謂完全展現出了他的修行成果。
何禮緊盯着那個時晷,不敢有絲毫分心,可是他此刻看到時晷卻是在跳躍晃動,好似眼花了一半,暗道不好,忙道:“先生,心光用過了!”
雖然班嵐拍散了迷霧,可是他們此刻卻是陷在了濁潮濃郁之所在,運用的力量層次越高,則濁潮反侵之勢就越強。
班嵐則是平靜道:“沒有關係。”
他往上看去,一枚金色的法符從空落下了,在落下的途中,一切都彷彿靜止了,迷霧,煙塵,前方的大手都是凝固了起來,而後一股柔和的金光散發了出來,頃刻間灑遍了飛舟。
一個恍惚之間,他們感覺周圍一切都是恢復了生機,並且出現在了一片茂密的密林之中。
班嵐忽有所覺,轉頭往後看去,滾滾煙塵之中,一個巨大身影凝聚出來,難以分辨出具體的身影,唯有一雙巨大的幾乎頂天立地的空洞眼窩正看着他們所在的方向,只是看着那一雙空洞,就讓人心神戰慄。
但是他隨即便看到一幕更爲令人震撼的景象,天穹之中有白皙無暇的大手出現在那裡,輕輕按在了巨人身上,下一刻,大氣似是鼓脹了一下,好似山崩一樣的巨響聲中,那一個巨大的身影轟然崩塌了!
那一隻手也是緩緩消散而去,化作了一縷縷雲流飄蕩在天空之中的雲流,明亮的光芒照落下來,透過雲隙,照落在那處已是成爲一片白地的大地之上。
班嵐凝視着這一幕,眼神之中俱是震撼嚮往,許久之後,他纔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旁邊,見那戴着面具的男子還好端端的在那裡,只是身上已是再沒有了那一股詭異古怪之感。
他轉過頭,見何禮仍是死死盯着那一隻時晷,伸手上去一拍,道:“走,回去了。早些把人帶回去。”
何禮身軀一顫,隨後整個放鬆下來,看了看周圍,見是再也不見迷障和阻攔,他也不敢多問,振起精神,道:“是,先生。”
東庭府洲之內,由於近來濁潮異動,一些古老的力量開始有所復甦,所以玄府向整個洲域發出了警訊。
每日都有大量鬥戰飛舟在洲域上空巡弋,不斷飛來馳往。
不過就算這般緊張,架設穹橋的籌備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爲了確保周圍海域的安全,軍府開始配合玄府清剿周圍那些極具攻擊性的海中怪物,以至於每天都有海里的神異生靈被拖上來。
這些生靈只要是較爲完整的,都是直接被送到了天機工坊中,作爲造物的借鑑和可取用的材料,而一些較爲碎爛的則是直接被作爲上等食材放在洲中外售,靈性生靈的筋肉皮骨很有滋補元氣的作用,一向是受人追捧的。
天機工坊之內,安小郎看着前面的琉璃板壁,看着上面描繪出來的五顏六色的示意圖譜,面上正露出苦惱之色。
現在他又遇到了一個麻煩,在又一次拒絕了天機總院要求之後,雖然穹橋的建立依然繼續,畢竟此事是韋廷執溝通了諸位大攝後壓下來的,可是天機總院卻在另一個地方暗暗使了一個絆子。
那就是藉口他不是大匠,所以不准他使用大匠才被允許使用的技藝及一些靈菌圖譜。
現如今幾乎所有大匠技藝的使用權都在天機總院手中,你要是用了,天機總院就有藉口請動天工部來插手你洲中之事。
東庭府洲天機工坊雖然名義上歸玉京天機院統屬,但是洲域地方上,幾乎都是玄首和洲牧作主,所以要是不聽他們的話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可是天工部關於技藝的規制卻是抓得十分嚴,玉京對此也是十分重視,偶爾你偷偷摸摸做一些或許他們只當不曾看見,可是規模一大,那就勢必會引來玉京朝府的過問。朝府一旦過問,玄首是不能阻攔的,洲牧也是必須要聽的,這幾乎就是將他拿捏死了。
東庭天機工坊之中雖然還有別的大匠,可安小郎若是將事機全部交託給了這些人,那此後就只能依賴外來的這些大匠了,不說這些人會不會走,光是他一些獨特的造物技藝無形中就會流失出去,這弄得他十分被動。
安小郎也是不服輸,他暗暗咬牙道:“你們不讓我用,我就不用了!那我要弄一套自己的靈菌圖譜,打造一套自己的大匠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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