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後,東庭玄府,啓山山巔。
張御負袖站在望臺之前,項淳則是立在他身後稟告道:“玄首,包括那郭大匠在內的所有大匠和師匠方纔都已是被救回來了,一個未少。只他們身邊的護衛折損了有五十多人,傷亡很重。”
項淳語氣沉沉,雖然大匠和師匠們都沒有什麼損失,可披甲護衛也是人,還是天兵部裡出來的,一場突襲,死傷五十餘,這事情也絕然小不了。
陳嵩言道:“玄首,屬下已是查問清楚了,這一次遭受攻襲,是原本護持諸位大匠的兩名真修率先動得手,他們暴起殺了駕馭主舟的舟師,引發了混亂,這才導致整個飛舟舟隊都被迫停下。而隨後不久,那些黑衣人的攻襲纔是到來,這件事是必然是經過詳細謀劃的。”
張御也是點頭,要攻擊到高速飛馳之中的飛舟是很困難的一件事,想在茫茫大海上事先埋伏到飛舟,那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海天何等遼闊?差一點可就是極遠。
而且天工部的飛舟,本身也是有着強大守禦之力的,再加上還有大量護衛隨時可以出外遮護,正常情況下,絕不是那麼容易能被人阻擊的。
但若是內部有人配合,那便解釋的通了。
陳嵩繼續言道:“最早動手是一名名喚米海的真修,他原本是想一上來擊暈跟隨舟隊一位玄修弟子,如此好斷絕訓天道章的牽連,還不至於被人看出意外。不過他沒想到,這位弟子身上有一件同道相贈的法器,讓其遭受襲擊後,得以在第一時間發出了簡單的警訊。
而另一名真脩名喚聞奇,他率先攻擊的就是那些大匠,但是其人座艙與大匠們的座艙是分開的,再加上那些護衛很警惕,及時將他的攻擊阻攔了下來,所以他並沒有能夠得手。”
他頓了下,“而屬下看過了,這二人身上都有神智被操弄的跡象,我們懷疑,很可能在從玉京出發的時候,這二位便已是中了手段了。”
張御問道:“這二人如今何在?”
項淳道:“聞奇至今昏迷不醒,現在已是被送到了玄府鎮室之內,而米海此人的屍身已是找到了,看去其人是自絕而亡。”
張御思索片刻,他意念一轉,面前憑空出現了一枚符紙,關照道:“陳師兄,拿此物去救喚醒那聞奇,把事情問清楚。”
陳嵩將紙符接了過來,拱手道:“玄首,屬下這便去喚醒其人。”他躬身一揖,便轉身下了啓山。
項淳這時走了上來兩步,沉聲道:“玄首,那些攻襲的舟隊之人,從陳師弟帶回來得陶片碎片來看,大多數是利用神異力量化陶土爲人,其中唯有一個是擁有血肉之軀的,可也不過是遭了神異力量的寄居,本身只是一個土著罷了。這些人很像玄首曾經說過得復神會。”
張御道:“的確是復神會的路數,這事我自有考慮。項師兄,你代我去安撫一下那些天工部來人,還有,下來時日需對府洲內外海陸嚴加戒備,此輩既然弄出了這麼大的陣仗,是不會就此罷手的。”
項淳肅然應命道:“是,屬下記下了。”他躬身一禮,也是轉身下了峰巔。
張御擡目望向旦港之外的汪洋大海,雖然他只是站在此間,可感應卻是籠罩着整個都護府海陸,若有什麼變故他立刻便會知曉。
只是一般情形下他是不會出手的,否則玄首一個人就能將所有事情全部接過了,根本用不着其餘人的。
但他若真這麼做,其實不利於東庭府洲的進展,更不利於整個文明的提升。
作爲鎮守,除非遇到同等層次的大敵,或是遇到天災地劫,傾覆萬民之類的事,他纔會搬動自身力量去予以遮護。
不過這一次海上遇襲,已然是超出了他這具化身的感應範圍了。
殺死那些黑衣人的那一道劍光是他放出去的,故他當時便知道,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陶土所化,很明顯此事就是復神會所爲。
復神會在天夏本土雖然也有,但其出現最多的地方,就是在這東庭地陸之上,毫無疑問,這裡就是其根基之地。
只從表面上推斷,這很可能是東廷升洲一事,讓此輩意識到自身存在遭受到了威脅,故是弄出一些事來,想以拖延或者破壞升洲一事。
其實這一次行動此輩也差點成功了,若不是那個玄修弟子隨身帶了一件護身法器,恐怕郭大匠這些人真會被無聲無息的殺死。
可此輩也料錯了。
升府之事乃是玄廷定下的大計,就算這一次天工部的人被全部滅殺,也是不會半途改回去的,反而只會使得玄廷決心更爲堅定。
在他思索之際,陳嵩重新走了上來,揖禮道:“玄首,已然問清楚了,據那聞奇回憶,他的確是在出發之前就中了算計了,只是如何中的他自家也是一片茫然,若如此看,問題很可能出在玉京或是翼空上洲那裡。”
張御略一思索,道:“這兩人怎麼成爲此番天工部隨行的?”
這件事其實並不是那麼簡單的。方纔在那符紙令聞奇神智恢復後那一刻,他便感覺出來,此人身上所中手段是在很久以前種下的,至少也有四五十年了。
從此人年紀上來看,其是在修爲尚是低弱的時候就中了算計了,隨後每過一段時日就被人反覆施加影響,因其早是習以爲常,所以即便到了功行高深之時,自身也未曾察覺到絲毫不妥。
米海雖不知怎樣,但極有可能也是如此。
陳嵩道:“已是詳細問過,天工部隨行修士,一般都會由玉京諸多守鎮修士之中挑選,米海並非守鎮,平日名聲不顯,常年守在荒野哨所之中,但是這一次,是那米海與天工部一位負責此事的官吏交好,他自我推薦,那官吏卻不過他情面,再加上隨行又有大量披甲護衛,故才讓其上了飛舟。
至於那聞奇,他倒是當過一陣守鎮,後來因爲受傷退下,同樣也是值守荒原駐地,他與米海也是因此而認識,這次便是通過其人引薦,得以一同隨行。”
張御眸光微閃,從兩人的行止來看,平常都是遠離玉京,這很可能就是背後施加手段之人爲了避免鎮守玄尊發現這兩人身上的異狀,所以才刻意爲之。
那麼對兩人做出安排的這個人或是勢力,纔是此中關鍵。
他沒有去讓人把聞奇喚來跟前問話,而是微微閉目,感應到此人所在,去一道意念叩問其心。
過了一會兒,他雙眸睜開,卻已是從其人處得到了答案。
他道:“陳師兄,此事不要外傳,讓那位聞道友先在玄府內休養便好。”
陳嵩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應下道:“屬下知曉了。”他見張御再沒有什麼交代,行有一禮後,便就退了下去。
張御在他走後,回到了洞府之中,寬敞的洞府之內一側流泉奔涌而下,萬點水珠匯聚成霧,在此間飄舞而起,明明只是一道三丈來長的瀑布,但卻有江河奔涌之勢。
他在瀑布邊落座下來,起袖一拂,在案上鋪開了一卷玄文書紙,提筆落書,刷刷寫就了三封文書,而後取出玄首印信,往上一蓋,再是往天穹上方看有一眼,等有片刻,一道金光落下,罩定於三份玄文書紙之上,待光芒斂去,守正之印已然落蓋其上。
他意念一轉,三張玄文紙霎時收合爲三份文書,再起指一彈,三份文書凌空浮起,就化爲三道金色虹芒,齊齊飛出洞府,又眨眼出了東庭,隨後跨海越洋,往天夏本土往飛空遁去。
既然已然查明此事源頭是在玉京出得問題,還俱是在真修身上出得事,那這終究是與三位鎮守脫不了干係的,他根本不必去細細查證,就讓這三位自行去處置便好。
這也算是給三位一個臉面,若是他們辦不妥此事,或者推諉,那麼到時就不要怪他這個玄廷守正插手進來了。
玉京,盛日峰。
玉航道人一身白袍,手持拂塵,正盤膝坐於芒光輝耀的峰巔之上,整個人身外都是一層清光籠罩,而在他頭頂之上,就是那一道巨大的橫空裂隙。
這時他心中有感,轉首看去,便見一道金光自東飛來。
他起拂塵輕輕一擺,金光一轉,化爲一封書信飄落到了眼前案上,他伸手拿起翻看了一下,不禁詫異道:“竟有此事?”
他沉吟了一下,從信中敘述的大概來看,這件事情的確是玉京這裡出了紕漏了。
雖然與張御做過對手,可是涉及到這等公事,他卻不會將自己的心思摻雜入內,尤其還涉及到了天工部諸位大匠和幾十條人命,縱然他心裡不怎麼不在乎這些人,可在外卻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雖然從書信中看,那聞奇、米海二人在中算計之前他還未曾擔任鎮守,此事縱出疏漏,也多半與他無關,可現在他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那就不能不給個交代。
他當下一喚,道:“來人。”
一名弟子聞聲走了過來,躬身道:“老師有何吩咐?”
玉航道人把書信遞過,道:“去查一查,這二人到底是歸何人調御的?”
那弟子拿過看了看,謹慎問道:“老師,若是此事涉及到白真山或是璃玉天宮呢?”
玉航道人笑了一笑,道:“你儘管去查,眼下收到那一封書信的,可不止是我盛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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