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廷執帶着李復緣從洞府之中走了出來,外面不知何時已然泊有一駕周身銀白色,刻有玄渾蟬翼紋的飛舟。
兩人上了飛舟,長孫廷執帶着他進入主艙之內,便道:“你乘着這駕飛舟,就可以去往元夏世域,你所需見之人就在那裡。”
李復緣不覺看了看長孫廷執,後者平靜問道:“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李復緣對着他深深一揖,道:“弟子此去,不知道能否再回來,若是不成,只能盼望來世再報師恩了。”
長孫廷執澹澹道:“你若輸了,沒有來世。”
李復緣一怔,悵然道:“老師說的是。”
他想了想,將一卷竹冊託了出來,道:“這是混沌道法,不是此前弟子所觀,而是弟子根據自身心得所寫,就是還有一部分未能證得,若是弟子回不來,那就只能待後來人去完成了。”
長孫廷執看了看,將之接了過來。
李復緣躬身一禮,道:“那弟子這去就去了。”
長孫廷執語聲平靜道:“東西在爲師這裡,你自己回來寫完。”說完此言,他身軀一虛,緩緩消散不見。
李復緣則是吸了口氣,對着長孫廷執消失之地鄭重一禮,道:“是!”
他站到了主位之上,伸手按住玉臣,那飛舟微微一震,舟身散發出瑩瑩光亮,隨後騰空飛起,在往兩界通道處穿渡的時候,他回望向身後的無名世域,見其化入了似真似幻之中,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
他見到此景,心中若有所悟,他默默回想起界中的那曾經一幕幕熟悉的景象,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心中暗道:“我定是要回來的。”
飛舟穿渡過兩界通道之後,只是在天夏短暫停留了片刻,便又是由天夏這邊的通道去往元夏。
他早是知道那位對手就在元夏,不過因爲第一次出天夏,心中不由有一股別樣的滋味。
隨着飛舟從那空洞旋流之中出來,並緩緩下降,憑藉多年精研陣道的經驗,他一眼就認出,自己正往一片佈局森嚴的大陣落去,能夠察覺到周圍有無數禁制及修道人的目光正看向自己。
飛舟緩緩落定在陣中,艙門融開,他便從上走了下來,門前有一名道人正站在那裡相迎,他稽首一禮,道:“可是李玄尊麼?林廷執正在等候你,請隨貧道來吧。”
李復緣還了一禮,道:“有勞了。”
他跟隨着此人往陣中深處過來,似乎只是幾步路的感覺,就來到了一處圓沿大臺之上,見一名神氣明淨的道人站在那裡,見到他後,揮退了那引路道人,語氣和善道:“你便長孫廷執的弟子李復緣麼?”
李復緣連忙一禮,道:“見過林廷執。”
林廷執頜首回禮,道:“你既已是到了這裡,卻也不用急着,可先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待了解下對手,再做計較。”
李復緣道:“是,弟子便聽從林廷執安排。”
陣禁之內,樊晝已經等了很久了。
雖然他現在道行也是進無可進,可維持不退轉也需要時不時對抗一下大混沌,若不是他能感受到天夏那邊的混沌同道還存在着,他幾乎以爲這位早已被剿滅了。
而元夏那邊但凡有一點些微波瀾,也是很快平靜下來,他很確定這應該是元夏在消滅所有可能沾染混沌道法之人。
這個方法雖然粗糙,但在元夏十分管用,在元夏天序之下,底層修士一般沒人來管,可是到了上層,你稍微露出一些混沌道法的跡象,那麼就極可能會被提前除去。
他正看着元夏方向的時候,忽似察覺到了什麼,再是試着感應了下,臉上不禁露出了驚喜之色,道:“終於來了麼?”
不過這情況和他想的有些不太一樣。他本以爲是天夏放開門戶,讓自己前去剿殺此人,沒想到此人會主動過來,看去還是天夏這邊安排的,莫非這本來就是天夏治下的修士?
或者說,天夏說服了其人來與自己一戰,借他之手將之剿殺?
亦或兩者兼有?
至於對方將他殺卻這個可能,已經提前從他腦海中移除了。因爲此人的功行沒有他高,又怎麼可能贏過他?除非是天夏從旁相助。
可這是不可能的,他們兩家定有約誓,天夏真要殺他,他現在就在禁陣之內,只需鎮道之寶一落,自然能夠將他除滅,何須費此功夫?
便從道法混一上考慮,他們之間的爭鬥主要是道法上的爭鬥,勝者可能得到上進機會,若是他人插手進來,那麼失去了道爭本意了。
一時猜不透此中緣由,他索性也就不多想了,只等着其人上門就是了。
李復緣在外觀察了樊晝數日,一直沒有入陣,作爲功行較弱的一方,他能利用的條件自然可以利用。
在第十日後,他自外入了進來。
樊晝一直盤膝坐在那裡,這時忽然睜開雙目,微笑道:“道友,你終於來了,我等你許久了。”
說到此間,他臉上現出些許遺憾之色,道:“只是你卻讓我有些失望,你的功行太低了。何不待功行有成再來此處?”又搖了搖頭,道:“且你也太乾淨了。”
他看得出來,李復緣體內沒有一絲一毫混沌之氣盤踞,這等堅持值得佩服,可是也太過迂腐,恐怕就是其道行不及自己的緣由所在,在他看來,其人但凡有一絲混沌之氣入體。那就不至於還是眼前這般成就。
李復緣知道他的意思,道:“這便是在下所行之道。”
樊晝笑着一搖頭,道:“道友還是不懂啊。也罷。”他一甩袖,便一卷道冊飛出,飄落在了李復緣身前,他道:“這是我所寫的混沌之法,道友可拿去一觀。待道友看明白了,再來與我一論道法之高下。”
他這是嫌棄李復緣功行太低了,便是自己贏了其人,恐怕也耽擱自己去往上境。若是對方被天夏剿除那也罷了,可兩相爭道的話,這種贏法毫無意義,還不足以推動其人往上走一步。
李復緣看了一眼,拿了過來,道:“也好,在下回去一觀,過後再向尊駕討教。”
樊晝點點頭,道:“我便在此等你。”
李復緣拿了這道冊出了大陣,問天夏這邊之人要了一處落駐之地,便是坐定下來,鄭重拿了起來翻看。
他本以爲對方會向他闡述引入大混沌修行的種種妙處。可實際並不是這樣,對方是理念是引入大混沌入體用於打破束縛,幫助修持,待功行有成之後,再是將大混沌排擠出去,先要“有得”,然再“有失”。
這乍一看是有一定道理的,可你既是受得污染,又怎麼能保證自己定然還能做到排擠此侵染呢?這等事不該是後來解決的,而是要先有辦法,然後再去嘗試,這樣看來,反而他的辦法,恰恰是先走在解決之道上。
不過想到這裡,他又記起一件事來,從先前那位使者告知他的情形來看,樊晝疑似是可以利用混沌怪物用以修持的,莫非其人約束之能,道法之上並沒有提及麼?
正常情況下,這裡玄機可能涉及到一人修行之根本了,是不會將此隨意透露給別人的。
可是他覺得,對方不落筆於此,恐怕不是這個原因。
因爲要是對方能夠將道理說通,使他認同此法,那麼這場鬥法他就已經先敗了,沒必要繼續下去了,所以對方一定是因爲某種緣由,沒有辦法將道理闡明,或者是有着難以解決的癥結和矛盾。
想想也是,要是對方道理真的完滿了,那又何必來找他呢?那正說明正有着不完滿的地方需要他來補足。
所以看到這裡之後,非但沒有讓他有所動搖,反而讓他堅定了原本的想法,認爲自己的道路並沒有走錯。
只是自己既然看了對方的道法,那他也不當吝嗇,也可將自身的道法交給其人觀看。
這場鬥戰,交流道法同樣也是雙方論戰的一部分,而且他也不怕對方學了去,因爲雙方從根本上就是不同的。
哪怕對方事先不知道他走的什麼道路,只要交上了手,那自也能察覺到的。那還不如對方讓對方提前知悉,說不定還能從道法上先行壓下對手。
於是一天之後,他又一次來到了禁陣之中,道:“前番尊駕道法在下已是看了。”
樊晝道:“如何?”
李復緣道:“在下有些地方頗不認同。”他取出一卷道冊,“這是在下所錄之道,還望尊駕評鑑。”
“有趣。”
樊晝接了過來,道:“好,那我便好好看上一看,過兩日你再來此。”
對於他這等修道人,道冊入手,自是能夠,一覽而過,但當初他將道冊交給李復緣的時候,對方也不曾如此做,純粹是出於對於對手的尊重了,所以他也禮敬一回。
李復緣一禮,又道:“在下有這道冊之中,有許多地方還不曾想的通透,尊駕若能補足,在下感激不盡。”
樊晝笑道:“好說。”待李復緣離開之後,他抖開道冊,並逐行看了下來,此時他不禁挑了下眉,“對抗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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