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道人對仇司議道:“我雖歸來,可是無法長存,亦無法上進,方纔殿內有人指點,只說終道可予我前路,仇司議可能爲我一算麼?”
仇司議神情嚴肅了些,道:“待仇某算來。”
他凝神靜氣,溝通天機。
過了許久之後,他道:“天地真環轉動用之後,天數變化增多,籌謀推算之力亦是大爲提升,能見許多以往不能見之物,如今爲萬司議推算下來,那取終道一說或是一法,仇某無法看不到盡端,亦無法下斷言……”
萬道人知道,無法下斷言,就是任何變機都有可能,但他內心深處根本不信什麼終道一類的話,越是到高層,越是清楚終道沒可能分給他們的。
就算給他們,他們也拿不了,因爲這就是大能所需的東西,與他們是絲毫沒有關係的。
他路已經被阻斷。
這一戰就算元夏贏了,他也沒可能長存下去,故他必須找到辦法。
他問道:“還有其他辦法麼?”
仇司議道:“辦法倒是有的,但是卻有幾分忌諱……”
萬司議不置可否,道:“繼續說。”
仇司議也未遲疑,道:“若按我元夏如今之天序,此番指點之言其實並不算錯,確實這是唯一之出路,我等信也好,不信也罷,只能如此做而已。可是若不拘於於此,那就另有一番格局了。”
他神情認真些許,道:“萬司議是知曉的,天機變數越大,越不可能發生之事,才越會化爲可能,而天序若在,則變數永無可能生增。”
萬道人在座上默然不言,過了一會兒,才道:“知道了。”他又道:“今日之言,不得向外泄露半分。”
仇司議肅容道:“仇某乃是擅長推算之人,此與自身道法息息相關,泄露事機,定被道法反奪,萬司議該是知道的。”
萬道人道:“仇司議,若無什麼事,還請回吧。”
仇司議應下,他站起一禮,從殿中退了出來,只是他並沒有回自己的居處,而是立刻尋到了穆司議這邊,傳意言道:“道友可知,我方纔去了何處?”
雖然他應下不說,可是面對穆司議時,有些話他根本就用不明着說出來,只需起個頭,對方就能知道他去做了哪裡,又見了何人。
穆司議看了看他,卻是緩緩道:“仇司議貿然道出天機,並不妥當。”
仇司議呵呵笑了一聲,道:“那只是我道出他的心思罷了,若他無此心思,便我說得再說多,再是有理,又有何用呢?”
他繼道:“果如我輩所料,雖然天地真環運轉解了一時之急難,可是對抗天道運轉本來有條理可依,可現在已然有些脫離制束,再這麼下去,當是無法再穩穩壓制天道,爲我等必要在此尋得一線生機,方能脫此劫數。”
穆司議沒有說話。
仇司議卻是繼續道:“我近日推算天數,從裡面裡出了一絲頭緒……”
穆司議搖頭,道:“我等皆在上境大能的棋盤之中,談此爲時過早,除非……”
仇司議馬上接下去道:“除非有人出來主動攪亂這盤棋局!”他看着穆司議,道:“天機變數加大,那麼天序就會生亂,生亂便就有人可能去到上境!”
他手指朝下劃了一圈,語聲振奮道:“自我元夏立起,諸般大能佔據上層,從無變化,若是有人再去得上境,那麼一定就會攪亂這盤棋局!所以我等現在需要等一個破局之人,這方是關鍵!”
他願意在萬司議面前說出一些玄機,也是因爲他想着若有人能破局,那麼定然是在這些求全上真裡面。
而這些人因爲受鎮道寶器的所限,則必然是要出選擇的,要麼就是一心向往終道,要麼就是另覓他途。
在他看來,重活回來,有多少人是能甘願忍受束縛,等待終道的呢?這就是變機所在了!
實際上這些人能回來,那本身就是變數增加的緣故了。
現在他們什麼也不必做,也不用去確切盯着哪一個人,無論誰上誰下,只要設法讓大勢往一個地方去,那麼最終是有一定去到他們所想看到的結果的。
穆司議看着仇司議心緒振奮,能理解這位的想法,可是他卻覺得,打破這棋局之人只可能在天夏,在元夏無論怎麼推動,都是沒有用處的,他們能做到,實際上非常有限,你以爲你推動了什麼,不定早在上層料中了。
而同樣,這局棋因爲是天夏與元夏大能所下,所以是否能有這等破局之人出現,不僅要看他們這裡,還要看天夏那邊大能的意思。
此刻兩殿之外,某處墩臺之上,黃司議正與重岸對弈,只是後者感覺到其人棋路,心情好像有些不太好的樣子,聯想到近來之事,他也能理解。
本來這位都是準備順勢進位,甚至允諾設法給他找個司議之位了,奈何天地真環撥轉天勢,諸廷執陸續歸來,比如那萬司議,這一歸來,卻是重新佔據了權柄,自然杜絕下面之人上升之路。
重岸故意道:“黃司議,聽聞不少司議歸來,有些都是戰敗之人,兩殿讓他們重新佔據權位了麼?”
黃司議嘿了聲,道:“這一個個可都是求全之人,攻伐天夏缺少人手,卻是正要用他們的時候。”
重岸試着打聽了一下歸來之人,這也不是什麼秘密。黃司議也是隨口說了。重岸暗暗記下,又問道:“這些司議回來,就能鬥過天夏了麼?”
黃司議嗤了一聲,道:“哪有如此簡單?鎮道之寶能渡送入天夏的只那麼幾件,還未必能在天夏佔據上風,只能讓天夏來攻我了,那還有點機會。
可就算如此,那張道人才是最難對付之人,兩殿歸來大多數人都曾被此人誅於劍下,便是全數歸來,卻不見得能敵過其人。”
重岸故作憂慮道:“莫非兩殿就沒有辦法了麼?”
黃司議落子之手微微一頓,狐疑道:“你怎麼問這些,我記得你以往不怎麼關心這些事的啊?”
重岸鎮定如常道:“黃司議那日曾言扶託在下一把,若是真能稱爲司議,有些事卻也不得不多問些……”
黃司議這下倒也不好說什麼,畢竟是他許諾,心中這更是不快了,他放下棋子,哼了一聲,道:“對付其人,也是有辦法的。”
重岸心中一緊,道:“哦?什麼辦法?”
黃司議不好說具體他也不知曉,只是大約知悉一個大概,便含糊道:“此事麼,元夏與天夏上境大能其實乃是一人,你可知曉麼?”說着,他不耐煩的一擺手,催促道:“說這些做什麼,輪到你下了。”
重岸應了一聲,在落子同時,也是在想,是否要把這消息傳了回去。
天夏域內,南丹道人聽了張御之言,喃喃道:“覆滅元夏麼……”
張御道:“元夏若覆我天夏,能得終道,但是我天夏覆滅元夏,亦能再展無盡變數,南丹道友,你又待如何選擇?”
方纔與鬥戰,他看得很清楚了,這位身上都有一股虛浮不定之感,這並非說南丹道人是虛無的,而是他們不存在過去之路,亦是沒有未來之道。他們的命機是暫時是從天地真環之中借來的,不破元夏,絕無可能擺脫。
戴廷執這時在旁邊言道:“南丹上尊,如今天夏正在戰時,尊駕之行止,照理可以直接拿下,只是念及尊駕以往並非天夏附從,如今方纔歸附無有幾日,故是張廷執與我纔是寬容一些。如何擇選,你待慎重考慮。”
南丹道人想了想,實際上,若他不再追尋什麼,或也能長存下去,可修道人修道,就是爲了自在超脫,現在卻從根源上掐斷了此事,他又怎麼能夠安忍下去呢?若是那樣,修道也變得毫無意義了。
唯有超脫才能逍遙,被人所制,那不過是鏡花水月,自欺欺人。
他想過之後,打一個稽首,鄭重道:“貧道願意歸附天夏,並遵守天夏如今之規序,願與諸位一同傾覆元夏。”
戴廷執道:“既如此,方纔南丹上尊所爲,有違規序,我等需加以懲處,南丹上尊可有異議?”
南丹道人垂首一禮,道:“南丹願領責罰。”
張御微微點頭,能這樣解決事機那是最好,天夏求全之人本就不多,難得歸來一個,鎮壓起來反還多耗用一分清穹之氣。
處理好此事,他正待歸返,這個時候,忽然察覺到了什麼,意念一動,一道金光落了下來,晃動片刻後,就出現在了虛空之中。
凝視着前方,見那裡一團惡氣纏繞,像是某種法器,且極像是寰陽派的路數,他伸手一抹,將之攪亂了去。
當初寰陽派在虛空之中留下了不少後手,多數被上宸天尋去,後來寰陽派覆滅,也跟着一併消失了。但是現在看,可能受寶器氣機牽扯,再次映現出來了。
他此前能感覺到,天地真環應該將天勢撥轉至元夏未見天夏之前,天夏出現各種變數,照理也該是如此,但實際上沒可能那麼準確,這裡面可能有數百年的偏差,數百年的時間對於修道人來說並不長遠。
可是這數百年間,在天夏卻是發生了許多事,從興盛到崛起,差不多就在這段時間之內,所以接下來天夏需要應付的事可能極多。
不過如今的天夏都可應付,他自身所要爭取的,便是盡力尋逐上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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