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御在頂臺之上觀望許久,待夕陽墜下,這才站了起來,自頂層來到書房之內,將案上柴教長遞給他的那封書信拿了起來。
信裡寫的是柴教長自己因爲被特例徵調前往參與戰事,只是弟子穆賀有一些地方尚不成熟,所以拜託他稍稍看顧一二。
並且其人以爲,若是戰事劇烈,那麼似穆賀或者莫若華這等早早激發出靈性力量的學子,都有可能會提前去到戰場之上。所以請他不要給予他們方便,反而要加倍訓練,這樣將來在戰事之上纔有可能保全性命。
張御很贊同柴安的看法,戰事一旦開始,那再想停下來就不是那麼容易了,青陽上洲固然有近六十年的積累,可主要對手泰博神怪也沒那麼好對付。
若是戰事順利還好,可一旦進入膠着狀態,那麼就比是拼雙方的底蘊了,這就將會演變成一場消耗戰了。
如果這樣,那麼洲中每一分戰鬥力都有可能會被投入進去。
在這般龐大的戰事之中,你自身的力量若是沒有高到一定程度,那都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塵埃罷了。
可是這並不是表示自身不用加強了。你的實力越高,那麼在等同的條件之下,你就比他人擁有更多的選擇和更多的機會。
但還有一點,戰爭是不講道理的,所以除了這些之外,有時候更需要的,其實還是一點點運氣。
他將書信放下,除卻這封信,案上還擺有一疊其他書信,他也是逐個翻了一翻,大多數是他出發之前安排負責查驗的修士寄來的,內中詳細說明自己這段時日以來的所爲之事,又查驗了哪些人。
在每一封書信的末尾,都是附有簽名落印,表示自身自己所言所行皆爲真實,而將來若是有問題,那便可以此向其追責。
不過他寧願每一個人現在都是在盡心處事,這樣也好過他將來去問責其人。
在把書案上的來書都是看完之後,他收拾了一下,將這些書信都是入了一旁信屜之中,而後從此間出來,再次回到了靜室寬廣的空間之內。
行至擺在最中間位置的蒲團前,他雙袖一展,在此坐定,而後便開始了呼吸吐納。
這一番調運,大約過去了半個夏時,他自覺精氣神俱是達到了巔峰,於是起心意一喚,便把大道渾章喚了出來。
隨着一道並不算十分明亮的光幕呈現於眼前,上方飄蕩的章印俱如陰刻白文,且一個個都是齒痕殘缺,相對玄章來說不但稀少,而且也似玄章那般排列齊整,鮮麗光亮。
這可恰恰表現出了渾章的本質。
如果說玄章代表的是穩定,是規序,是完滿,那麼渾章代表就是變化,是混亂,是殘缺。
當然,亂中亦有序,序中亦有亂,二者也並非絕對對立,不然也就無從修持了。
二者各是映照大道,皆是具備了無限可能,但是雙方展現出來的逐道之路卻各有不同,一個是於外向萬衆求取,一個則是於內向自我求取。
而這一次,他要尋找的是獨屬於自身的觀想圖,那便需要向渾章求取了。
他此時心神沉靜,摒棄去了諸多情緒思緒,心中專起一念,於渾章之中求問起來。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向渾章求取道法。
如今渾章之上的章印,全數是他自己修煉有所小成之後,再照印入渾章之中的。
說起來渾章修士若是求取之時神元不足,那麼會有大混沌過來彌補,這樣也能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事後只需要用一定的神異器官煉化爲藥將之化解便好,似並不必要似他這般事先做如此充分的準備。
可他認爲,若是能夠不去接觸大混沌,還是不要接觸的爲好。因爲誰也說不清這東西會否會在未來的道途上對自身造成什麼影響。
當然對於許多修士而言,他們也想不了這麼長遠,畢竟唯有渡過眼前,擁有一定的力量,方有資格去言及未來。
他對此並無鄙薄,修士不管如何選擇,只要能認清自我,並且願意承擔此後所帶來的各種變化,那麼這等做法就無所謂正確與否。
此刻隨着他的心神投入進去,他感覺自身好像沉浸入一團渾噩之中,同時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升起,似是要他就此擺脫觀想圖的束縛,而去求取更多更爲上層的東西。
他在觀看諸多了卷宗和道冊之後,明白這等感應其實是因爲自己深入接觸了渾章所致,因爲渾章本身便是追逐各種變化和變亂的。
所以渾章是最爲考驗心性的,修煉渾章的修士每時每刻都需面對這等考驗,若是自身守不住,那麼就會墮入大混沌中,而一旦踏上此途,就很難說能否再停下來了。
而他此刻並不爲之所動。觀想圖是無數前人總結提煉出來的,是最爲方便最爲合適玄修的修道之法,若是脫離了這個,若是漫無目的的去貪求,那麼到了最後,要麼就是付出代價後什麼東西都沒有得到,要麼就是得到了許多自己也無法明瞭無法理解的東西。
在心神守正之下,他所有情思都是波瀾不起,唯有最初進來的那一念維持着。他能感覺到,自己積蓄神元此刻如同水滴一般,正一滴滴的沉浸入一團渾昧之中。
冥冥之中,忽有一個感應升騰上來,他頓時明白,此刻已然進行到最爲關鍵的,自己需要爲觀想圖確立一個核心章印。
觀想圖並不是任意排布的,而是需要一個可以爲之依託的核心,這便是核心章印。
之後的修行道路上,大多數的章印變化,乃至於修持章法,都是圍繞此印而轉動。
這一步其實就讓很多修士生出了不少困擾,因爲現在絕大多數修士所掌握的章印都是小印,這樣他們若不是去設法掌握一些上乘章印,那麼就只能以小印爲依託了。
而小印終究是起點較低,這就在開始時便侷限住了觀想圖的威能和高度,除非他們願意花費代價去修持大印或者上乘章印。
可是這些大印無不是需要投入大量神元的,而修士本來就是神元不足纔去修持小印的,又怎麼可能掉頭過來走老路呢?
所以這就是一個死結。
所幸觀想圖並不是在出現之後就一成不變了,而是可以不斷完善的,他們也並不是真的就沒有機會了。
而且觀想圖本質上爲了成就修士的修行,而不是爲了固束脩士,只是從萬千頭緒之中理出一條目前最爲適合修士的道路。
故而也不是沒有修士覺得觀想圖不合意,拋在一旁不管,自己另去選擇尋路的,只不過這樣任性的人並不多而已。
但初時選擇若無法做到最好,那之後勢必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去完善自身,所以除了極少數人外,這一步往往就已經決定好修士今後的上限了。
那麼他自身的核心章印又該爲何呢?
對此他早有思量,在他所有的掌握章印之中,雖然“觀知之印”、“先見之印”都稱得上是相當上乘的章印,可都是都太過偏向於感知觀察,至於“真胎之印”,只是築牢根本之用,在第二章書就已然走到了盡頭。
所以他決定選擇“言印”作爲自己的核心章印。
他能感覺到,無論從潛力還是運用變化之上,“言印”都是遠遠凌駕在其餘章印之上,並且這還是一個可有用於鬥戰的章印,對着他自身戰力的提高有着顯著的幫助。
隨着他的心思沉定,更多的神元被抽去,這個核心章印也是被確立下來,可隨之他便感覺到,他還需需再確立另一個核心章印。
這也即是說,他需要確立兩個核心章印。
一般來說,無論觀想圖之後如何完善變化,但在最初之時只能選擇一個核心章印。可他轉念一想,認爲這很或許是自己能夠同時觀讀“玄、渾”兩章的緣故。
果然,他隨即發現這一回自己並無法再從玄章之上擇取章印,而只能從渾章之上進行挑選。
而渾章之上,無論是“心湖”、“雷音”,還是“語韻”、“真息”,這些章印都沒有辦法和“劍馭”之印相比,更不用說後續各種劍印變化都是從“劍馭”之印上衍生出來的,故是此刻他沒有太多猶豫,當即就把劍馭之印當作了自己的第二個核心章印。
就在他心意定下之後,便就感覺到自身所積蓄的神元正在不斷流瀉入那一團渾冥之中,同時似有一“物”在裡生成,並在那裡醞釀變化着。
在難知過去多久之後,他心神一震,雙目睜開,發現自己已是從定坐之中醒來,而大道渾章依舊飄蕩在身側。
他檢視了一下,此刻自身原先所具神元十去其九,這無疑說明他所求取的觀想圖已然成功推演出來了。
通常來說,觀想圖都會有一個具現,這些具現或許有着多種類別,這正如章印一樣,是大道之章對修士認知大道的某種映照,它一般只存於修士的意識之中。
於是他心神一定,就往自身意識深處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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