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目光轉來,卻是看到一道星光自側面飛至,凝目細觀,卻發現星光之中乃是一隻閃爍着燦爛光芒的玄渾蟬,他不由心下一凜。
玄渾蟬的意義他自然是明白的,可他隨即發現,這玄渾蟬並非是變化而來的,而是天生如此。
這頭星蟬望去華美無比,飛遁而來時,所過之處,雙翼會留下星屑一般的軌跡,那蟬身之中更是蘊藏着驚人的力量。
他能感覺到那種力量與修士的元神和有幾分相似,但又有些似是而非,心中不禁若有所思。
他不知對面來意,心下也十分慎重,自那怪鳥的顱頂之上緩緩站了起來,身上泛起團團青紅之色的煙霞雲霧,露出了一副戒備之態。
玄渾蟬飛至近前之後,並沒有再繼續上來,渾身放出一陣璀璨光亮,而後一片宏大清光擴張開來,半邊荒原俱被照耀在內。
清光之中,一個渾身籠罩在玉霧星光之中的年輕道人自裡邁步出來,微微擡頭,用那有若蘊藏星雲的眸子看他一眼,道:“可是畢明道友麼?”
那道人妖異眼眸一凝,緩緩道:“我離開天夏已有兩百餘載,恕我眼拙,不知尊駕是哪一位?”
在他感覺之中,張御與一般修道人截然不同,倒是與那些轉修渾章的修士有幾分相似,但渾章修士氣息幽晦,而這位氣息則是氣象正大,心忖道:“莫非這位乃是以玄法成就的玄尊?”
他有此思這也不奇怪。他離開天夏之時,那時候還沒有一個玄修成就玄尊,並且他也只是聽聞有玄尊專修了渾章,但他只是遠遠見了一眼,從未與之交過手,瞭解的也不夠。
張御平靜言道:“我名張御,乃是如今玄廷守正。”
“玄廷守正?”
畢明道人聞聽此言,一時卻是戒備更甚,道:“不知玄廷守正來此尋我何事?當年我離開天夏,算不得是叛逆吧?怎勞動守正尋來?”
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是異常警惕。
他離開天夏兩百多年,也在這裡修持了兩百多年,期間幾乎沒有與同道有過任何往來。
而張御卻是尋到了這裡,那一定是化了一番力氣的,而花這般力氣來尋他,若說沒有任何目的,他是不信的。
當年天夏是能容忍他離開,可誰知道現在又是何規矩?
張御道:“畢明道友想必是認識朱鳳玄尊的?”
畢明道人一轉念,反應了過來,道:“原來如此,看來張守正是聽了朱道友之言,纔是尋到我的?”他試着問道:“不知朱道友現在如何了?”
張御道:“朱鳳玄尊自與尊駕一別後,爲了減少法力元機之消耗,便覓地沉眠,這一睡就是兩百餘載,直到去年,她方纔被上宸天來的一封來書喚醒。”
“上宸天?”
畢明道人一皺眉,他謹慎言道:“我雖與朱風道友算得上是熟識,可她與上宸天修道人有往來之事,我並不知曉。”
張御道:“朱鳳道友早年曾欠了上宸天某人一個人情,此人後來特意喚醒她,就是想借她之力,打開一條通向內層的穩定通路。
但好在朱鳳道友明辨是非,她並沒有遵照其所爲,而是暗中傳訊於玄廷,我等才得以順利將上宸天之力驅趕出去,如今已是歸回天夏了。”
畢明道人聽到這裡,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上宸天那些人無非就是想利用人情相要挾,要朱鳳爲他們所用,至於朱鳳的性命結局,卻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
可明顯朱鳳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沒有往裡跳,而是不知用什麼辦法通傳了玄廷,成功避過了一劫不說,還返回了天夏。
而現在他也是明白張御來此的用意,既然朱鳳可能被上宸天之人利用,那麼他這個遠遁在外兩百多年的人又如何呢?
畢竟他的一身功行在那裡,還在遠離本土之地,要做點什麼,天夏也是阻攔不及。
他想了想,問道:“當年我三人是一同出來的,敢問張玄正,不知元童道友如何了?”
張御道:“元童與兩位分別之後,便就回到了天夏本土,只是他到處殺戮天夏子民,祭煉血晶,後來被長孫廷執鎮殺。”
“長孫遷?他如今成廷執了麼?”
畢明道人皺了下眉,隨後他搖了搖頭,嘆道:“元童此人,桀驁不馴,任誰都是不服,我也十分不喜歡他,若非當年朱鳳道友勸解,說不得我早與他做過一場了,不過他竟然做出這等事,有此結果,我亦不覺意外。“
張御這時看向他道:“畢明道友,想來你也猜到,我今來此尋你,是因爲如今上宸天仍舊未曾放棄謀劃侵入內層之舉,御身爲玄廷守正,卻要提先彌補一切漏洞。
而畢明道友是唯一還在天夏之外的玄尊,且分隔兩百多年,我們不知畢明道友是否與外層修士有過牽連,故是此來尋道友,是想查證清楚此事。”
畢明道人搖頭道:“我這些年一直一人在此修持,並無與任何外層修士有過往來接觸,我也無興趣去做此事。”
張御看他片刻,道:“我是信道友的,可有些時候,不是道友去尋事,卻是事來尋道友。來時曾我特意查看過關於畢明道友以往的載述,道友似曾與如今上宸天一些修道人有着不淺的交情。”
畢明道人謹慎道:“張守正,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吧?上宸天本是從天夏之中分離而出的,天夏之中與上宸天修道人有着交情的同道着實有不少。
除了首執一向少與人打交道,似陳禹、武傾墟之流,哪個以往和上宸天的修士沒有過往來。”
張御淡聲道:“可他們都在玄廷,一舉一動都是讓人看得分明。”
畢明道人沉默片刻,才道:“我既離開了天夏,那天夏的規矩自也管束不到我吧?”
張御眸光投來,道:“當年情形如何,道友莫非不清楚麼?天夏只是默認了三位的離開,但從未說過三位不是天夏之人。
道友身爲玄尊,當是知曉,按照天夏規序,便要離棄,也需先得玄廷允准,並定立誓言,下來不得勾結外敵,反過來做侵害天夏之事,從無說可隨意自說一言便自棄身份的。否則人人如此效仿,又當如何?
道友或許不知,當初你等離開之時,廷上曾有廷執建言要捉拿你們問罪。只不過當時被首執勸住,認爲你等既然未對天夏反戈相向,又是爲了出外尋道,不妨寬容以待,才讓你等得以從容離去,但卻從未說你等已然脫離了天夏。”
他望着畢明道人,“方纔道友見我,也自言自己算不得叛逆,可見道友自己心裡也承認,自己仍是天夏之人。既如此,那自也當受得玄廷約束。”
畢明道人嘆了一聲,道:“我有不得回去的理由。”
張御看他片刻,才道:“我知畢明道友顧忌爲何,想來畢明道友如今已然不是人身了吧?”
畢明道人神情微微一變。
張御道:“天夏雖然放棄了不少的陳規,可也承繼來了不少古舊的律條,尤其是禁絕修士修持異類之法。”
畢明道人坐在那裡不出聲,只是眼神更顯妖異了幾分,身上氣息也是起伏不定。
張御對此彷彿視若不見,神情平靜的言道:“我對畢明道友修煉何等功法,實則並無偏見,不過天夏規序既然在此,卻也不能不問。
我卻是希望畢明道友和我一同回去一趟,只要道友說明這兩百多年來的情形,且證明與上宸天修道人無有關礙,我自會呈書玄廷,設法修改此律,如此畢明道友今後便可光明正大修持,這豈不好過一人躲在荒原之中?“
古夏之時乃是禁絕異類修持,並且對此輩的態度向來是直接打殺,沒有半分迴旋餘地。
古夏有古夏之時的考量,他自不會去貿然否定,可現在情形畢竟不同了,若是對方沒有神志不清,或是殘害天夏子民之舉,那也沒必要對其喊打喊殺,尤其是現在面臨着很多外敵,力量能增一分是一分。
畢明道人聽他此言,一瞬間不禁有些心動,要是可以光明正大的修持道法,那他又何必在外面苦修呢?
可隨後他又冷靜下來。
張御只是一個玄廷守正,就算鬥戰能力不弱,可卻是隨時可能被玄廷撤位的,這位還疑似傳聞之中的玄修,說話又能有多大分量呢?憑何就此說服玄廷呢?
對此他很是懷疑。
但他也不想和張御翻臉。不說彼此鬥戰能力高下,張御找到了他也就等若玄廷找到了他,一旦爭鬥起來,勝了沒有任何意義,輸了恐怕結果更爲不妙。
故是他一時沉默不言,
張御見他如此,此刻也不難猜到他的疑慮,略作思索,道:“道友想來是怕玄廷上來便治你之罪,故是不敢輕易迴轉,那也好辦,我現下便向玄廷上一封呈書,請玄廷發一封赦令下來。”
畢明道人有些意外,聽張御的語氣,似是這位在玄廷之中極有能量,並不像尋常守正那麼簡單。
他頓時意識到,恐怕這兩百多年中發生了許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張御此刻喚出大道之章,尋到了風道人,並道:“風道友,我有一事,勞煩道友替我上書玄廷。”
風道人聲音傳出,道:“道友請說。”
張御下來便將事機大略告知了他,風道人聽罷後,道:“此事容易,我這便遞書上去,一有結果,便會通傳道友。”
張御稱謝一聲,與之別過,他略作思索,望去朱鳳弟子杜瀟瀟的符印處,道:“杜師侄,令師可是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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