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雲海之上,這一次廷議之後,玉素道人沒有返回自家道場,而是來到守正宮中尋到張御,並言道:“玄廷議事已定,郭縝去位,玄廷下諭申斥。
不過此人一向剛愎自用,伊洛上洲又被他經營了七十餘載,又與崇昭,鍾唯吾等人走得頗近、高道友若是一人去接替其位,恐還有什麼波折。
伊洛上洲子民這數十年來已然受了太多虧欠,不當再受此牽累,故我諫言,由張道友與高道友一同前往,首執也是同意了。”
張御心下一思,他明白,這是玄廷要藉此震懾郭縝,要其老實交替玄首之位,若其不願,玄廷不介意將他直接拿下。
不過這一次,他倒也正好藉此機會梳理一下伊洛上洲的守正宮駐地。
點首應下道:“好,高道友什麼時候前往接任,我當會與一同去一趟伊洛上洲。”
而在這個時候,負責鎮守玉京裂隙的玉航道人,此刻也是收到了鍾道人送來的書信。
他看過之後,心中暗道可惜。
郭縝與他乃是同門,成道更是在他之前,要是能功成而退,那卻不失一個廷執之位,如此他們這裡能更增一分。
只他知曉自己這位師兄一向十分固執,從不願聽從他人的意見,連他若無事也是儘量迴避見面,落到這等下場其實他並不覺意外。
倒是他發現,縱觀這幾次廷議,渾章修士被規序約束,崇廷執閉門思過,高道人去位,可以說除了首執之外這一派之外,廷上所有派系都被打壓了一個遍,這事情當真只是一個巧合麼?
內層荒原之上,裴固在擺脫明校尉後,又是行馳一刻,終於離開了青陽上洲的勢力範圍,進入了翼空上洲。
前行半個多夏時後,他們在一處翼空上洲位於浮丘之上的駐地內停駐了下來。
因爲翼空上洲本就是玉京的屏護,到了這裡,便算到了自家地界上了,所有隨行之人此時終於鬆了一口氣,而心神之中居然生出了一股深深疲憊之感。
身爲修道人,僅是趕路自不會讓他們如此,可這一路之上他們是一刻未停,再加上行程之中還要時刻提高警惕,防備青陽上洲方面的來的刁難,這令他們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也難怪會是如此。
這刻他們雖是停了下來,可事情還沒有結束,不知道後面還會發生什麼事,都是抓緊時機調息。
在休息了半天之後,他們再次啓程,由邊域進入了翼空上洲最南端的巍州之內,並在州內一處宮廬之內暫且宿下。
裴固是要在這裡等待其餘幾路人手的消息,他之前安排數路人護送那霜洲技藝的拓錄,皆是由荒原之中往不同方向前去,只要有一路成功逃過巡守,並傳遞消息到此,那麼這件事就算辦成功了。
其實他身上本來也是藏有一份的,那也是以備萬一的,但是明校尉到來的時候,他卻是不得不將之毀去了,不然被搜出來此物,就被會對方認定己方與霜洲勾結,那其他幾路人很可能會遭到大範圍的搜捕。
然而這一等就是五天,卻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裴固也是沉不住氣了,喚人來問道:“你去查一查有沒有遞書傳報。”
這也是之前約定好的,若是找不到芒光傳訊,或者覺得如此不安全,那就用最簡單的郵驛傳書的方式,書信屆時只要寫下一個約定的暗號便好,根本不會受到嚴查。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仍是道一聲,退下去了,過了許久,轉過來道:“道修,都查過了,還是沒有書信傳至。”
裴固擰眉不言。
那弟子嘆了一聲,道:“可惜當時沒有玄修在側,不然問上一問便隨時……”
裴固看了他一眼,那弟子立馬閉嘴不言,他一揮手,那弟子識趣退下去了。
他耐住性子在此又是等了三天,仍舊沒有什麼傳訊到來,這時他知道此事已然沒什麼指望了。
如果這幾路人手不是遇到事情,那麼怎麼也該到了,現在看來,恐怕都是被攔阻在了青陽洲域之內了。
不過他還有一個後手,心下想了想,決定先返回玉京再說,於是下令召集人手。
待所有人到來後,他正要登上飛舟,可在這時候,天中忽有一道遁光落了下來,衆人眼前一花,就見一個神情淡漠,身材瘦削的中年道人站在面前。
裴固一見他,慌忙躬身一禮,道:“見過鄭師伯,不知鄭師伯到來,師侄有失遠迎。”
鄭道人道:“我奉命前來接應你,東西呢?”
裴固低聲道:“我安排了數路人,可是現在都還未到,應是半途被人截下了。”
鄭道人看着他道:“爲什麼先不記下?”
裴固忙道:“那東西好似無法讓修道人直視,我之前看了一眼,便就毀去了一枚,已然是缺了一部分,隨行之人因無凡人,終是不敢再試,只能利用霜洲晶玉令那裡霜洲人另行拓了幾份,各自分頭帶走。”
鄭道人言道:“那些霜洲人何在?”
裴固低着頭道:“路上不好走,爲怕走漏消息,只好都殺了。”
鄭道人聲音很是平靜道:“也就是說,你什麼東西都沒能帶出來,行事失敗了?”
裴固一聽他這話,不知怎麼的,心裡就一陣陣發慌,忙是道:“不不,師伯,還有一份,還有一份,我一直放在荒原之中,尋了一處妥善地界埋藏,沒有帶出來,就是爲了防備被攔阻。”
他感覺鄭道人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只覺冷汗從身上冒出,根本不敢擡頭,過了一會兒,有聲音傳來道:“把那地方告訴我。”
他心下一鬆,嘴脣翕動,將具體位置傳聲告訴了對方,又道:“只是青陽上洲那裡……”他還沒說完,只覺眼前一空,擡頭看去,發現鄭道人已是不見了影蹤,不得不收住了口。
他本是想提醒鄭道人,青陽上洲那裡真不是那麼可以隨意往來的,可後者走得實在太快了,他根本來不及說,只能指望青陽那裡攔下幾路人手後有所鬆懈,後者此番能順利把東西帶出來了。
鄭道人一路飛馳,不過一個夏時就進入了青陽上洲之中,他擁有隱遁之能,荒原又如此之大,自也不可能隨時監察到一個快速飛遁的修士,就算有人看到了,以他的神通,也只是會以爲是自家錯覺。
他避開諸多哨點,一夜飛馳之後,終是來到了裴固藏匿那晶玉的所在,並順利將此物取了出來,下來他半刻也不停留,立刻往回飛遁。
只是這一回,他方纔出去千餘里,就見天中似有一顆明星一亮,而後一道光芒落下,攔阻在了他的面前。
他謹慎後退,便見裡面走了出來一名青袍道人。
他凝視對方,道:“尊駕何人?”
那道人看他一眼,道:“青陽玄修,萬明。”
鄭道人沉聲道:“爲何阻我去路?”
萬明道人看着他,道:“閣下身上可有青陽上洲的通行文書?”
鄭道人一陣沉默,他想過對方會用各種理由來針對他,可沒想到會是問此事,他本來從未將這等事放在身上。
身爲修道人,自可縱橫來去,何須遵守凡間規序?
可現他在卻發現,這卻是一個極大疏忽,對方用此藉口,就能將他光明正大的攔阻在這裡,而不必去問其餘。
他這一次必須確保把東西送回,萬不可被拘拿在此,於是打一個稽首,道:“貧道鄭象,領教閣下高明。”
萬明道人也是擡手回有一禮,而在執禮之時,他心意一動,於大道玄章之上,留語問詢鄭象其人,並羅列一定功數在後。
只不過一會兒,便見下面多了一道道回言,他意識一掃,就弄明白了這人大致來歷。
鄭象此人本乃是益嶽上洲靈妙玄境的真修,這位擅長遁閃挪移,蹈虛躡空之術,不止如此,還擅長駕馭一件形若飛劍的飛刃法器。
只是幾息之後,越來越多關於鄭象的消息出現留語之後,雖然只是一個大概,可對他來說,卻已是足夠了!
伊洛上洲玄府,雁臺。
這裡是整個伊洛玄府最高之處,雙水徊左右,三山衛於側,玄首郭縝此刻正立在臺上。
他身軀高大魁梧,頜下白鬚濃密,他是在壽元將近之時方纔成道的,但是在成就玄尊之後也沒有再恢復年輕之時的相貌,一直維持一副長者之態。
此時座下聚集着不少他門下的弟子,他們都是收到了玄廷發來的令郭縝去位的詔命。
其中一名弟子氣憤言道:“師父,玄廷怎可如此苛待你?師父鎮守伊洛上洲七十餘載,辛辛苦苦維持住了上洲不失,此番功勞不論,居然還下旨責罰,奪去老師之位,玄廷着實不公!不公!”
其餘弟子也是紛紛出聲,替自家老師叫屈。
郭縝哼了一聲,道:“玄廷的決定,也是你們能評論的麼?都給我閉嘴!”
底下所有聲音頓時一下收斂。
郭縝道:“玄廷既然說我錯了,那便算我做錯了吧,你們若覺得不對,那麼都給我把道法練好了,什麼時候成了玄尊,什麼時候再來爲我鳴不平,現在還論不到你們說話。”
諸弟子頓時老實不吭聲了。
郭縝訓斥過諸弟子後,緩緩看向天穹,沉聲道:“來了。”
衆弟子忽聞隆隆之聲,擡頭看去,就見天穹之上一閃,像是忽然融塌出兩個巨大的空洞,內中有飄渺仙靈之音和雲光透照出來,過去片刻之後,便有兩道靈光自裡宣泄而出,如天瀑垂落,一同往玄府高臺之上衝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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