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穹雲海深處,這裡結成一方水陸妙境,靈猿越澗,仙鶴飛渡,如水墨染就之雲光山色,平添一股仙家灑脫不羈之意蘊。
山巔錦雲簇擁的桃花樹下,琴老道坐在中間,周遭圍坐着四人,在更外側,則是一道道分光化影。
四人之中,除了禰道人外,還有三人都是潛修真修之中較爲有聲望之人,而其餘真修大多數都是以映影照至此間,當然也有人乾脆不至,只是拜託同道回頭告知此議內容。
琴老道言道:“今喚諸位到此,來意我已是讓禰道友與諸位說過了。如今老道我再囉嗦幾句。玄廷讓我輩入世,也是善意之舉,但我輩自己也該有個章程,不可再等着玄廷來給予,若是我們自家爭取的,那總能多得一些,諸位道友以爲如何啊?”
對面一個神情冷峻的道人言道:“貧道先說一事,照玄廷的諭令,幾位同道去了守正宮,可那一位將他們派遣去往邪神匯聚之地,此處何等危險,諸位皆知,可那一位現在卻只令我輩真修前往,玄修卻是不曾讓去,我看這就是有意如此。”
禰道人看他一眼,這話偏頗了。不過他一琢磨,對這位的目的也是瞭然。這是看玄廷對抗不了,所以就想把矛頭指向守正宮那裡,可是此人也不想想,那一位有那麼好針對麼?
前些時日清玄道宮之內可是傳出了不少動靜,傳言這一位已然是求全了道法,算是修煉到了這一層境的頂峰了。
不說這些,光提現在玄廷之上的動向,陳廷執是極可能在下來接任首執之位的,而在將來,說不準陳廷執退下之後,就是這位接替了。他們修道人可是壽數長遠,數百上千年也是一晃而過,現在針對這一位,不怕回頭找你麻煩麼?
而他更怕的是,這位將此牽連到所有真修身上,故是連忙出聲道:“守正宮那位道法高深,比我們看得更長遠,這麼做想也是有理由的。”
琴老道言道:“說得是啊,以守正宮那位的道行境界,早就沒有真法、玄法之分了,這位眼中若只有這些,功行也到不了如今的境地。”
這番話倒是引起了在座之人的思索,隨後也是不得不點頭承認有道理。
修道人心中若有成見,那麼自身必也狹隘。平常可以如此表達情緒,甚或言語上貶諷,可是道法修行卻恰恰不能如此,不然自身就侷限在了某一束縛之中,自己限制住了自己,這又哪裡還能往上走?
道法越高,道理越明,這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爲只有站得足夠高,才能以更爲廣闊的心胸包容同異,纔能有更加通透的道心來分辨和看待事物。
譬如那五位執攝,眼中就只有道,根本不會把底下的修行分別看得那麼重要,或許在他們看來這根本就沒有什麼分別。
琴老道看着衆人思索,又言:“不管守正宮那位怎麼安排,退一步說,就算有什麼苛待,我等也不是半分委屈都受不得了,諸位是要延續我真法,是要讓玄廷之上有人爲我輩說話。那就要有所忍受。”
那冷峻道人卻是不甘心道:“禰道友不是說過麼?鍾廷執、崇廷執兩位一直在維護我輩。還有長孫道友,有他們三位難道還不夠麼?”
禰道人道:“道友說錯了,他們只是爲了維護大局,並不見得是單純爲了維護真法。我以爲,這幾位是不忍見真法、玄法陷入內爭吧。要是真法被全面壓倒,這幾位可不見得會出來說什麼……”
琴老道這時提聲道:“諸位不要以爲禰道友這是危言聳聽,鍾、崇二位身爲廷執,便是去位,只要自己不去做出惹怒玄廷的舉動,也不會有事,便似沈泯這般人,自以爲熟知法禮規序,屢次與玄廷對抗,玄廷便毫不猶豫下手將之擒捉了,何況是我輩呢?”
他呵了一聲,“真到那個時候,諸位也別指望門下弟子會與諸位一同走到底,因爲諸位後輩門人也不是無路可走,有些那些願意趨附大勢的,還有索性是爲了免去麻煩的,都是可以選擇轉入渾章。要是真發生這等事,諸位怕是悔之晚矣。”
在場幾人聽聞,都是心頭一凜。
又一位道人開口道:“琴老認爲該如何呢?只是入世承擔權責,卻也是耽擱我輩功行啊。”
琴老道言道:“你們耽擱,諸位廷執莫非便不耽擱了麼?入世而爲,是有玄糧可取的,玄廷並不會白白遣用諸位。得有玄糧,彌補修行所缺也是容易,而功勞愈大,所得愈多,莫非不必苦苦修持來得好麼?”
諸位真修當然早就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之所以他們不這麼做,主要是出世之心使然,嫌棄如此不夠逍遙。我修道求得是超脫自在,既然不靠你也能修持,我何必受此約束呢?又何苦來聽你的?哪怕好處再多一點我也不樂意。
琴老道對他們的想法一清二楚,道:“諸位若要逍遙,什麼時候法力功行如尤道友、嚴道友那般摘取上乘功果了,那麼自是不必去在意這些了。
可諸位這麼多年修持都未到的這等境界,那也不用過於抱怨了,還不如試着一用玄糧,對諸位同道的修行也未必沒有好處。”
他這麼一說,諸人就好接受的多了,我不是替人做事,而是爲自己的修行換一個方式,等到修行到了高上境界,那就再不用去理會這等俗擾了。
對面又一個道人這時道:“在下有一言。”
禰道人道:“黃道友請說。”
黃道人道:“方纔幾位道友都說過了,似是我真修現在處處陷入被動,其實黃某以爲諸位陷入迷障之中,太過看輕自身了,玄法有長處,我真法亦有真法長處,無論陣法法器、神通推算,還是丹丸符水,都是不知多少年月的積累,都是遠遠勝過了玄修,我輩爲何不好好利用自己的長處呢?”
禰道人道:“黃道友有何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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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道人以靈性傳聲說了一番話,諸人想了想,皆道:“道友此法可以試試。”
禰道人則是想了想,道:“琴老,就由禰某去拜見一下那位。”
琴老道言道:“既然如此,諸位道友就分頭去辦。”衆人站起身,對他打一個稽首,各自化光離去,而那些分光照影亦是一同化去。
待人都是離去之後,琴老道對着旁側看有一眼,道:“明周道友,你覺得如何?”
明周道人從光芒之中走了出來,道:“若是琴老首肯,明週會將今日之事如實告知廷上的。”
琴老道頷首道:“那就如實上報吧,明周道友,你覺得我等的做法合適麼?”
明周道人笑呵呵道:“琴老,明周只是一個從靈啊。”
琴老道看他一眼,道:“道友倒是恪守本分。”
明周道人只是微微欠身。隨後道:“若琴老無事,明周這便告辭了。”琴老道言道:“道友好走。”明周道人再是一禮,隨着光芒一閃,便即無蹤。
琴老道則是站着不動,看着這裡浩渺山水,還有云海之上那萬丈霞光,不禁言道:“‘煙霞只暖知意人,唯得道緣方睹真’啊。”
守正宮內,張御分身正看着一封封回報,這皆是從派遣去往虛空深處的幾位真修傳回來的。
那幾人一深入到那裡,卻頻頻受到邪神的攪擾,不過雖然做事之前百般不情願,但真正做到事情倒也沒有什麼懈怠之舉,而且這幾人心神修持穩固,再加上帶好了玄廷賜予的法器,故是絲毫不受邪神侵染影響,虛幻真實的界限分辨的很清楚。
其中一人經過查證,能提出了一個看似不合理,但卻有一定可行性的建言。其認爲這般找尋似大海撈針,因爲所有對邪神的預測只是大方向上的,而邪神的舉動是根本不能以常理來判斷的。
所以其提出,若要想找到那可能存在的異域,那還不如玄廷自己造一個類似的異域,那麼或能通過邪神後續迴應反向推導出另幾處異域的落處。
張御看了眼下面附名,見是寫着“孫狄”二字,便將此記下。這個方法可以考慮,但現在條件還不成熟,因爲才搜尋了幾日,沒必要改弦易轍,而且目前這般做是最不容易出現意外變化的,等到此路不通,再擇用他法好了。
殿內金光一閃,明周道人出現在了那裡,稽首道:“廷執,禰玄尊來訪。”
張御點點頭,方纔明周已是向他稟告了琴老道召聚諸修商議入世對策一事,也知這位會來尋自己,便道:“請禰道友入內。”
稍過片刻,禰道人走入殿中,他望向座上張御,定了定神,道:“貧道禰山,見過張廷執。”
張御在座上擡袖還有一禮,請了他坐下,便問及他此番來由。禰道人回道:“貧道此番是受諸位道友所託而來,是想請廷執容我真修後輩一個方便。”
張御道:“未知是何方便?”
禰道人道:“我輩聞知,守正駐地之中有不真修,可上層有玄糧得賜,下層無有這些,卻是耽擱功行,故我輩之中能手願意打造一些真廬,入內可以有助修持,哦,玄修同道若要用,那自也是可以的。”
張御一眼就看出這裡的打算,這是真修在設法增加自身的影響力了。他道:“內層一十三上洲,四大府洲,外層二十八宿,也是另闢四域,這廬舍諸位道友果真來得及打造麼?”
禰道人自信言道:“廷執放心,諸位道友還是有一些手段的,最多半載之內,定能全數佈滿。只是希望廷執能允准。哦,那掌制真廬之人,自當是由守正宮來定,我輩只管打造,不問具體。”
張御微微點頭,這些真修此番倒也頗見誠意,不過這也好,至少此輩是在爲入世做出積極迴應了。於是頜首道:“此事我可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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