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撇去一眼,道:“這裡神異之力也自有數,只顯關鍵之所在,若非必要,無關緊要之人自然不會去多做呈觀了,那第一幅圖,你也不過是沾了爲師的光罷了。”
小童睜大眼睛,鬱悶道:“就連神異之力也是這麼勢利的嗎?”
道人言道:“徒兒你也別覺得被看低了,這世上之理便是如此,你若強,自有人來捧你,取悅你。你若弱了,無人理會許還是好事,就怕是還來踩你一腳,恨不得讓你萬世不得翻身才好,所以你需得己身強且堅,不然被擊倒了也怨不得別人。”
小童諾諾應下,他又道:“老師說不同功行之人,所觀事物也是不同,那徒兒修煉了功法之後,是否所觀人觀物都非是眼下之所見了。”
道人道:“這是自然,譬如我觀凡人,處處破漏,渾身如散沙,不堪摧折,風吹即散,而觀入道之人,其身軀凝實內斂,有如泥坯,若得更進一步,那觀去則如琉璃陶玉,能經水火罡風。
這也是爲甚許多修道人不是視人爲人之故,不過修道人功行再高,也是由凡人修煉得來,似那種只把目光往下看,用底下之人襯己高貴,全然不想頂上還有無上大道之人,未來也是成就也是有限,不配做我之同道。”
說話之間,師徒二人走出了通道,來到了一處空蕩蕩的大廳之內。
小童看了眼,道:“老師,好像這裡什麼都沒有。”
道人卻道:“有,多得很。”他雙目一睜,眸中忽有光芒射出,所照之處,四面八方皆是現出了一道道光芒豎痕,其數足有成千上萬。
他很快注意到,看到了一處光痕與其餘光痕有着細微的差異,像是收攏之後未曾完全平復。
他目光盯上去,那一處光痕緩緩撕開,裂開了一道晃動不已,發出隆隆聲響的裂隙,口中道:“徒兒,你先進去。”
小童哦了一聲,小心走向裂隙,可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那幾幅畫上沒有自己,一時不由變得口乾舌燥,心頭噗通噗通直跳。
可是他是遵照着囑咐走了過去,待他跨過那扇大門之後,才發現自己出現在了一個豐饒平原之上,這才鬆了一口氣。
那道人這時也是穿渡了過來,而沒有了他的力量支撐,身後的裂隙之門自也是轟然合閉了起來。
小童張望了一眼,注意到遠處的金宮,伸手一指,興奮道:“老師,就在那裡。”
道人望見了一處金宮,不過他卻是站着不動,道:“只是看到了,並不等於能達到那裡。”
小童若有所思道:“老師是指,這是虛幻麼?”
道人言道:“非是虛幻,而是去到那裡的方式並非你所認知的慣常之法,這是一個巧關,需得遵從一定道理才能過去,如果強行去闖,就會被排擠去外。”
小童好奇問道:“以老師的法力,也不能破開麼?”
道人言道:“所謂無欲則剛,你若無有則求,自可毫無顧忌的揮灑一切,你若有所求,那自當有所屈從,世上道理莫不是如此,除非你之力量能夠壓倒世上一切,那才能真的無有拘束。”
說到這裡,他頓了下,冷笑道:“不過眼前這等小伎倆,卻也算得不什麼。”他稍稍做了一下推算,便知其中變化,伸手一抓小童肩膀,下一刻,就從原地消失不見。
而與此同時,伊魯庫加已然帶着復神會二人站到了金宮之前。
復神會二人這纔看清楚,這是一座高可及天的梯形大臺,上面是墩柱支撐起來的宏大宮室,墩柱上面刻着不朽神明的詩篇,用被征服的神族的文字刻在了柱面之上。
這些文字和畫面經過了精心的排列,又用了各色寶石和絢麗的泛光油彩進行塗抹,但是風格十分統一,故是並不顯凌亂,反是兼顧了美觀和華麗。
女子略帶迷醉之色走上去,撫摸着上面的雕琢出來的文字,讚歎道:“傳說記載,在伊帕爾神宮最前面的征服者大門,下來應該是是輝煌走廊和巨人殿堂了。”
二人跟隨着伊魯庫加往裡走進去,他們看到了一面面懸掛在那裡的寬大布幔,從殿頂一直垂到地下,每一面上都描繪出了一頭頭兇惡的靈性生靈。
女子不由讚歎道:“這是獵手旌旗,是用靈性生靈的皮毛編織出來的,能將旌旗懸掛在這裡的,都是最強大的靈性生靈。據說伊帕爾神族成年之後,都會用獵殺這種生靈來證明自己的武勇。”
這時三人走到了一處長長的走廊之上,頓時有一道光芒照耀出來,女子眼前一亮,道:“征服走廊。”
可以見到,這個廊道當中是赤紅色的血道,而兩旁的一座座石臺之上,則供奉着被征服的各個神族的神器和盔甲,這些東西在那裡綻放着熠熠光亮,讓人目眩神迷。
伊庫魯加這時張開雙臂,開口道:“伊帕爾崛起之後所有的榮光都在這裡了,這裡有所被覆滅的神族的過去,也唯有在這裡才能找到祂們的記載。
可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有朝一日伊帕爾神族也被覆滅了,不知道覆滅者會用什麼方法來記載伊帕爾呢?”
男子在後面道:“偉大的伊爾,伊帕爾的輝煌將永遠延續。”
伊庫魯加卻是一笑,道:“沒有什麼是永恆的,強盛如伊帕爾也不會例外。”
他又笑了笑,“當年就是我因爲認可這一點,被父神和母神認爲是惡。可現在要是沒有我,伊帕爾還能延續麼?”
走完了征服長廊,三人來到了伊帕爾神宮的主殿巨人大殿之內,這裡矗立着一座座龐大的巨人石像。
女子知道,這裡每一座都是參照了伊帕爾神族之中的勇士而塑造,可她點了下,卻意外發現只有二十來座,要知道這裡面可是包括了那些戰亡的伊帕爾神族的,這無疑說明伊帕爾族人數目比想象中還要少。
伊魯庫加這時持着劍矛,沿着最前方臺階走了上去,這裡一左一右呈列着兩個巨大的方石,望去線條平直,好像是整齊切割出來的。
而在方石前方,還有兩個高擡起來的祭壇,左右各是擺着兩隻陶盤,裡面撒着五顏六色的花瓣和長青綠藤,還有一金一銀兩把匕首模樣的祭刀。
女子低聲道:“這是神王和神後的長眠之地。”
男子點了點頭。
據他們所知,伊帕爾的神王伊魯斯和神後伊切在前一次大寂滅到來之前,就預料到了大寂滅會對自己造成影響,故是進入了神眠之地沉睡。
但是在大寂滅過去後,他們的親族因爲畏懼他們的力量,卻並沒有依約將他們喚醒,以至於沉睡到如今。
伊庫魯加此時撥弄了一下劍矛:“確切的說,這裡面只是他們的一點神性烙印,他們的身軀早就在大寂滅中毀滅了,但他們的神性力量其實沉睡在神穹之外的伊摩安神樹之上,現在神樹已然倒塌不見了,要把他們喚回來,這就需要一定的儀式。”
那男子道:“尊敬的伊爾,可需要我們做什麼麼?”
伊庫魯加不明意味的笑了笑,道:“放心吧,會用到你們把。”
他走上前,站在了兩個方石的中間,隨後將劍矛放到一邊,而後將頭盔取下抱在懷裡,半跪了下來。
他將一隻手隔在膝上,低着頭道:“伊魯斯,伊切,我在伊帕爾神宮之中呼喚你們,呼喚你們醒來……
伊帕爾的榮光需要你們重新塑就,伊帕爾的傳承需要你們再度延續,我已是帶來了合適的祭品,望你們能聽到我呼喊,迴應我的祈儀。”
復神會二人本來也是跟着他一起跪了下來,並且和他一起在那裡喃喃低語着,可是聽到他這句話,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祭品?
什麼祭品?
這時候他們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震驚之餘就想要抽身離開,可卻驚駭發現自己身軀已然動彈不了。
男子艱難擡起頭,望向前方,問道:“爲什麼?”
伊庫魯加將劍矛重新拿在了手上,他背對着二人站了起來,再轉過身,微笑道:“我給你們好處,自然也是需要你們回報的啊。
你們來這裡的初衷,不就是爲了喚醒神王和神後麼?既然如此,爲此事奉獻不是讓你們達成所願了麼?
男子心中惶恐不已,不怪他沒想到伊魯庫加會針對自己,在他想來,就算要祭品,那也用不着用他們兩個,去外面抓兩個不行麼?他們兩個留下來不是對這位更有用麼?
伊魯庫加似乎看到了心中所想,他面上露出柔和的微笑,道:“的確如此,你們本來應該更有用,可是我的神性告訴我,時間來不及了,只好由你們先來做奉獻了。”
他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而兩個人則發現,自己不受控制的走到了那祭壇之前。
他們絕望的看着自己拿起陶盤上的祭刀,對着自己胸膛剖下,再將跳動着的心臟輕柔取出,擺在了陶盤之上。他們此刻的表情虔誠而神聖,身上的白袍飄蕩着,點點血液有若鮮紅的花瓣,周圍響更是起了美妙歌聲,使得這個過程非但並不顯得血腥殘忍,反而有一種華美而聖潔的儀式感。
伊庫魯加則是凝神看着上方,隨着那兩枚心臟漸漸放出光芒來,那兩塊方石之上就有一條條金色的複雜線紋浮現了出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