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2章他說共白首

我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個,袁立煥的死本就存在着太大的猜忌,獨孤傾亦也是想通過他的死告訴所有人,他沒有軟肋,不會讓人成爲他的軟肋。

宮鳶尾蠕動挪動身體欲靠近我:“中州一品琅琊將軍口中的他,是不是他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簫清讓和他的真正關係!”

我思量斟酌半響,“你要聖旨做什麼?混淆視聽?你拿到聖旨如何把這聖旨給獨孤玄贏?方法不得當死路一條!”

拿到了聖旨,如何解釋聖經的來源?而且我沒有那麼傻,輕而易舉把真的甚至給她,獨孤玄贏萬一跟我秋後算賬,我又如何解釋假的聖旨。

“呵呵!”宮鳶尾抿着脣嬌咯咯的笑了起來:“這天底下有些方法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好計謀,永遠不過時。千萬不要拘泥於一個方法只用一次,要學會不斷重複利用再利用,讓別人認爲你不會再用的時候,你用了,也是出其不意的!”

“三十六計你學全了嗎?”她的脣色真是好看,像沾滿了鮮血凝固就掉不掉,我淺笑着問道:“此次又用什麼計謀?而且……你告訴我他們倆的關係,何嘗不是把我往火坑裡推?中州一品琅琊將軍是什麼人?獨孤傾亦翻手覆雨之間,他便葬身於河道之中。我這要是真正的知道了袁立煥口中的“他”和他的關係,我焉有命在?”

宮鳶尾嘴角含笑的安慰我:“不要害怕呀姐姐,我只是說簫清讓和獨孤傾亦真正的關係,並有說簫清讓是袁立煥口中的“他”這一點你一定要區別開來,不然你繞進坑裡,妹妹我可拉不上來!”

不是袁立煥口中所說的“他”,“他”還另有其人,真是棘手地顧頭不顧尾。

“那你說說他們倆是什麼關係吧!”不再糾結袁立煥口中的“他”到底是誰,心裡也是好奇能從宮鳶尾口中聽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宮鳶尾溫柔的能滴水,彷彿把我當成她的入幕之賓,溫柔相待,想讓我沉迷在她的溫柔鄉內一樣。

宮鳶尾終於又靠在我的身上,頭搭在我的肩膀上,拉了我一縷青絲,在指尖環繞,“兩淮之地,四周瘦馬,最頂級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聞名天下最頂級的是第一匹,已故老淮南王於二十九年前送進姑蘇臺的瘦馬!”

心中微微一震,獨孤傾亦手中有一本賬簿,那本賬簿上寫着每年兩淮之地送入姑蘇臺的瘦馬,有所不同似唯獨少了一頁……

當初心中還泛着嘀咕,爲何不同,不同之處在哪裡,現在想想似少了一頁,最前面的一頁少了。

“你想想,一個聞名天下最頂級的瘦馬,風姿是何等卓絕,長相是何等冠絕天下?老淮南王就沒有一點心動之情?就那麼心甘情願的送給先皇了?”

宮鳶尾嫵媚的眼中盡是不屑,似她自己在那遙遠的時光中,經歷了這一切,現在散着幽光訴說一樣。

我十分配合的隨着她的話說道:“你的意思是說,簫清讓是那頂級瘦馬的孩子?或者你的意思是說,獨孤傾亦是頂級瘦馬的孩子?”

我怎麼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這種關係,讓獨孤傾亦知道了宮鳶尾絕對逃脫不了一個死字,獨孤傾亦是皇族貴胄,皇家的文牒卷宗之中,他的生母有名有姓,有位份。

曾經……我入宮在文牒上簽字的時候,親眼所見文牒卷宗書寫着他生母的姓名,對此宮鳶尾的話我只當一場笑話。

宮鳶尾嘴角露出一抹深意的笑:“你猜對了,又是不對,先皇生性風流,在位期間幾次南下,更有甚者去過燃燼!”

“所以他們的關係,一個是瘦馬的兒子,一個是送瘦馬進宮的老王爺的兒子?”我望着她帶着嘲笑:“這關係的確非同尋常,兩人相互對立,所以你是想告訴我……他們倆的關係是親兄弟?都是先皇的兒子?”

我隨口一說,宮鳶尾嘴角凝住,望着我微微有些發愣:“你怎麼一點都不吃驚?”

伸手把她往旁邊一推,讓她遠離我:“我爲什麼要吃驚?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你覺得編出來有意思嗎?”

“獨孤傾亦是什麼人?兩淮之主擁有至高無上僅次於獨孤玄贏權力,簫清讓若是他的兄弟,一個尊貴萬丈,一個如螻蟻,你覺得可能嗎?”

這是一個最基本淺而易見的東西,兄弟之說,無稽之談,算不得上什麼秘密。

相差千里萬里八竿子打不着的東西,根本就沒有辦法把它連接起來,讓人如何去信服?

憑猜測不能服衆,憑猜測怎麼說都行,可全是笑話。

“有什麼不可能?”宮鳶尾微微提高聲量,想要力證她對我說的信息是真的:“那一匹最頂級的瘦馬,沒有人知道她死在哪裡,也許只有我到了姑蘇臺才能查到一絲蛛絲馬跡,但是……獨孤傾亦和簫清讓關係絕對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相互利用,這不是秘密!”我不知道她所謂的秘密重點在哪裡?我是知道簫清重和獨孤傾亦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說到底我和獨孤傾亦也有千絲萬縷的相互利用關係,只不過是宮鳶尾不知道而已。

宮鳶尾聲音霎那間冷卻:“你的意思是說我這個消息,換不來你的聖旨了?”

斜着身體用一個手臂枕在頭下,看着她冷卻的臉,逐句問道:“你來了半天,說的都是些無用的東西,但憑你一張嘴說,就像換我有處的東西,我是傻嗎?我告訴你,獨孤玄贏今日奔跑出去,帶回來一個和夏候萱蘇長相一模一樣的頭顱!”

“製作着頭顱的,是偃師,你自己要萬分小心,天天不要拿這些沒有養分的消息,來消遣我,我很忙,心裡算計太多,沒空來辯論你的真假!”

宮鳶尾氣得雙眼直瞪着我,瞪着我也沒有用,老淮南王送的姑蘇臺的第一匹瘦馬固然有故事,也不會讓簫清讓和獨孤傾亦是同母同父的兄弟。

“進入姑蘇臺之後我一定會找到他們關係真正的證據!”宮鳶尾像賭氣一般對我說道:“到時候你就會知道我的判斷是真的,到時候你就會後悔你現在自以爲是聰明不信我。”

身體一扭,背對着她:“等你查到真正的證據再跟我說,口說無憑,我覺得你應該和獨孤傾亦去試探!”

宮鳶尾氣的喘氣,有些急促:“果然我與你兩個人說不到三句話,睡覺!”

牀幃之中縈繞着她身上的胭脂味,惹人發膩,我不自覺的輕輕的掏出那潔白的帕子,輕輕放在鼻尖,淡淡的青草味帶散了胭脂味。

相對於宮鳶尾告訴我他們可能存在着血緣關係,我更傾向於獨孤傾亦簫清讓和偃師他們三個存在着某種見不得人的聯繫。

簫清讓也會製作人偶,偃師讓他製作的人偶會說話,會行動自如,光是價錢如何能達到這一點,所以他們三個人的關係存在着某一種聯繫,一種不被外人道哉的聯繫。

加之偃師離開的時候,我瞧見的一抹紫色,分明就是獨孤傾亦,他……對今夜之事,瞭如指掌!

想不明白他們三人之間的關係存在着何種詭異,聞着帶有青草香的帕子,漸漸闔上眼睛。

睡覺,我帶着十二分警惕,在紛擾的夢中警惕中醒來,宮鳶尾手中繞着兩條帕子,她使勁嗅着帕子的味道,凌亂長髮在肩頭。

慵懶而嫵媚,甜甜的叫我問道,“姐姐,這兩條帕子都是兩淮之主的吧?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

牀幃之中胭脂味蔓延,因有牀幔圍繞,味道不容易散去便縈繞在這狹小的空間中。

瞬間清醒盯着她手中拿着的帕子:“你喜歡,你拿去好了,可千萬不要讓皇上看見,百口莫辯,長得相似,畢竟不是!”

宮鳶尾微微眯起眼眸,慵懶地靠與牀側:“姐姐,不用緊張,你只不過緊緊的拿着這個帕子睡覺而已,通常這種小女兒家的姿態,這取決於姐姐再喜歡一個人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相愛相殺?因爲獨孤傾亦對你實行了宮刑,你對他有恨生愛?如此你倒是愛得深沉的很!”

我從牀上站起來,直接跨過她的身體,下了牀:“姐姐要去伺候貴妃娘娘,你若有興趣一起來,若沒興趣,就在這裡好好的睡懶覺,別再試探我!”

愛的深沉,只不過這帕子上的味道比她身上的胭脂味好聞多了而已,能選擇好聞的東西,何必讓自己鼻子遭罪。

“誰試探你了?”宮鳶尾把手帕往外一扔。手帕落在地上,上面還有些暗黃的東西,大概是鼻涕之流。

宮鳶尾若有所指的說道:“我只不過是在提醒你,不要飛蛾撲火,有的時候飛蛾撲火,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會崩潰死人的!”

彎腰撿起帕子,回眸一笑,眼中深意無限,“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咱們現在爲一營,你得小心千萬不要做出什麼,讓你我彼此後悔的事情!”

說完我去洗漱,把那兩個帕子放在水裡使勁的搓了搓,帕子上的暗黃色東西,沒有被搓掉,無論我怎麼用力都搓不掉。

沾染了便搓不掉,最後我直接把晾在院落的繩上,光明正大的晾曬着。

伺候夏候麥冬,剛到她的院子就聽見噼裡啪啦摔東西的聲音,簫清讓已經在裡面伺候了。

她摔的東西,聲音緊接着斷續傳來:“爲什麼?爲什麼我這麼個活生生的人他就見不到,偏偏對着一個木頭腦袋,發了一夜的愣?”

昨日抱了一個木頭頭髮了一夜的愣?獨孤玄贏這樣情深真是讓人詭異。

我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滿地狼藉,夏候麥冬白淨光滑的臉染了一層灰濛,似一夜未睡,雙眼佈滿血絲。

簫清讓手中拿着瓷瓶與她:“娘娘,生氣無用,兩淮之地,該早點離開,這裡有太多的不安因素,誰能保證兩淮之主,沒有其他私心呢?”

我的腳步放得極輕,夏侯麥冬斜眼瞟了他一眼,接過瓷瓶,往地上一摔:“皇上是誰能左右的?本宮只不過是皇上的妃,連皇上的妻都算不上,如何能左右皇上?”

嘭嗵一聲巨響過後,瓷瓶碎成渣,簫清讓欲開口,夏侯麥冬手一指我:“給本宮跪下,本宮都起牀了,你纔過來,誰給你的膽子啊?”

滿地碎瓷片,踩在腳之下,膝蓋落在上面,碎瓷片割破裙子,手俯地,額頭落於地上:“奴婢該死請娘娘恕罪,昨日裡,奴婢奮力把那頭顱的身體,給扔到河裡去了!”

“那個頭顱有身體?”夏侯麥冬驚訝的說道:“簫清讓,你不是說只是一個木頭的頭顱,沒有身體嗎?”

簫清讓眸色無波,掃於我:“身體已經被蘇兒扔了,只有頭顱,故而沒有身體,一個沒有生命的頭顱,娘娘根本無需放在心上!”

“娘娘現在要做的,是早些回到京城,兩淮非久留之地,娘娘您想,這才短短的幾日……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若是留久了,兩淮之主若做出什麼傷害皇上的事情來,娘娘該何去何從?”

簫清讓怎麼會突然迫不及待的要離開兩淮去京城?難道跟偃師有關係?

“本宮想把那個頭顱給扔掉!”夏侯麥冬眼中藏不住的陰狠:“看了一夜那令人厭惡的頭顱長相,本宮恨不得把她扔在火堆裡,做了柴火,煮肉吃!”

簫清讓伸手輕輕的縷了縷夏侯麥冬的背部:“娘娘說的奴才都明白,男人的心頭好娘娘還是不要去觸碰,娘娘說了,皇上派人去燃燼找什麼人。現在看來沒有把人找回來,只有這麼一個頭顱,娘娘應該高興,頭顱不會說話,沒有體溫,不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這要是從燃燼帶回一個活生生的人,那才叫事態嚴重,娘娘現在真的只需稍安勿躁,細細規勸皇上離開兩淮,回到京城之中,便是娘娘的天下,娘娘想如何,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夏侯麥冬眼珠子轉動,我的膝蓋和小腿被碎瓷片劃破,跪在地下,強忍疼痛等待着夏侯麥冬。

夏侯麥冬思量了片刻,有些不耐:“趕緊起來把屋子裡收拾一番,看見你和你那下賤的妹妹,本宮氣都不打一出來!”

手撐在地上謝恩,慢慢的爬起來,膝蓋小腿衣裙已經被染了斑斑點點的鮮血。

裝着沒看見鮮血,動手開始收拾起來,夏侯麥冬被簫清讓扶進裡屋,兩個人又開始合計着什麼?

聽着他們細碎的言語偶爾傳來,握了握手中的碎片,夏侯麥冬對我如此仇視,得想辦法化解她對我的仇恨,我得想辦法靠近她的內心,能像簫清讓一樣左右她的心情纔是。

我和還有兩個粗使丫鬟一起收拾,一切歸位收拾妥當,簫清讓從裡屋走出來,緊繃着臉色拽着我就走。

兩個粗使丫鬟面面相視望了一眼,噤聲不語,似沒有看見一樣,拉到他的房內,把我直接甩開坐位上。

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一把掀開我的衣裙,從膝蓋到小腿裸露出來,血跡斑斕。

簫清讓微微皺起眉頭:“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不覺得軟弱可欺,像個可憐蟲嗎?”

“像個可憐蟲也與你無關!”用手使勁的撥着衣裙,想把這膝蓋以下裸露的肌膚遮住:“身爲一個奴婢,在夏侯麥冬身邊伺候,可比在燃燼日子好上千萬倍!”

“簫清讓你眼中的情深帶着無盡的算計,無論你做什麼,不做什麼,你帶着你自己的目的,對了,你一定要妥善安全你自己的目的,宮鳶尾再跟我說,她似乎知道你和獨孤傾亦什麼的關係!”

撥弄的衣裙終於蓋住了膝蓋,簫清讓眼神眯了起來,手上的動作停了:“她說的話你也相信?她一直想讓你死,她與你明爭暗鬥,她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她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我冷冷的目光懾入他的眼眸之中:“要不要讓我猜猜她是誰?簫清讓……我的容貌你都能改變,和曾經的我三分相似,那沙夏容貌你是不是能變?我到現在找不到沙夏,你不覺得奇怪嗎?”

簫清讓手撐着桌子旁邊的板凳坐了下來,呼吸之中似夾雜着一絲煩躁,隨即,我便落入他的懷中,他把我緊緊的摟在懷中抱着。

這一瞬間,我感覺從未有過的憤怒。

他的下巴摩擦在我的頭頂,“她已經被我殺了,屍體就在燃燼,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便與你去找,萱蘇,你真的只要信任我一丁點,只要你愛我一丁點,其他的一切,便不成問題!”

憤怒在沸騰,到達臨界點的時候,爆發出冷冷的自嘲:“進姑蘇臺,迫在眉梢,你既不說,她死了便好,沒死,她如此那麼恨我,必然有一天會出現!”

如雪一樣清冷的懷,只爲了讓我愛他一丁點,信任他一丁點,牽強的理由,似乎夾雜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的手臂像一道禁錮,恨不得把我禁入骨頭,融入骨血,“萱蘇,真的,你只要看到我一丁點,我的一丁點好,我們便是彼此的溫暖,我們便是有未來的!”

手摸在他的腰上,緩緩上前,抵於他的胸口處,用力一推,“和一個閹人有未來,你不覺得笑話嗎?我還是自己想辦法吧,夏侯麥冬那邊你一個人伺候足矣,我另找出處!”

甩了甩衣袖,哪怕他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如鋒芒在喉,我也視而不見的向外走去。

回去把帕子收回來摺好,放於袖籠處……

獨孤玄贏在給那個頭顱編髮,場景詭異可怕,宮鳶尾還給他遞梳子,真是一對怪異又相似的人。

我站在下面,看着他對那頭顱細心的模樣,勾了勾脣,轉身離開。

現在所有的事情原地踏步,不主動出擊困在原地,非我所想,非我所念。

悄然的來到運河邊,等了大約半個時辰,獨孤傾亦執一把油紙傘而來,油紙扇擋住陽光,運河對岸,黑色防大船挺立,似乎一切在等待,在等待時機一樣。

直截了當,從袖籠裡拿出原來的聖旨連同摺好的白帕子,“殿下,這是您給我的,我只動了上面的金絲捆繩,其他的我沒有看。這是您的帕子,多謝您昨日手下留情!”

獨孤傾亦一手執傘,一手伸來,骨指好看拿着聖旨和白帕子,我鬆了手。

聖旨在他的手上,他垂着眼簾看了聖旨的兩端:“昨日不是本王手下留情,是偃師不願意造殺戮,你只不過是僥倖!”

我恭敬地回道:“不管是僥倖,還是其他,都是殿下恩德再造!”

獨孤傾亦嘴角勾起一絲玩味,似對恩德再造四個字發出嘲笑一樣:“尋本王前來,只是尋本王前來還這道聖旨?直說吧,本王重傷未愈,不易在外久留!”

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個不像微笑的微笑:“我只可能太過唐突,不知量力了一些,我希望殿下高擡貴手,讓皇上早日回到京城之中!”

獨孤傾亦細細打量起我來:“本王拖他在兩淮,這本對你有利,若是他回到京城,京城美人衆多,你決計不是美人的對手。宮鳶尾更不會是別人的對手!”

他說的是沒錯,可是我與其在兩淮之地提心吊膽,不如去京城環狼四虎之中,血腥裡求生,比在這裡被人掌控來的強。

微笑依然停留在嘴角,多是無奈:“殿下拖他在兩淮之地,我看不出來對我有利,他不能死在兩淮,殿下也不容許他死在兩淮,我也殺不了他,我……想着夏侯家舊案重提,能洗脫通敵叛國的罪名。”

“我也知道前方路艱難重重,更知道一不小心行差踏錯,我便隨手被人捏死,可是……這一年多來,這已經成了我的使命,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我不知道我有什麼讓殿下高看一眼的,殿下與我的恩情,我銘記在心!”

修長骨節好看的手,輕輕地把手中聖旨扔,聖旨落入河中,連同那白色的帕子,一下落入水中。

心中一驚,欲蹲下去夠那河裡的聖旨,獨孤傾亦有些冰冷的手,一下子擋住了我的臉。

我沒有蹲下去,他的手改握,輕輕的捏着我的臉頰,我動也不敢動,眼中滿是恐懼。

手指未用力,有的是冰冷無限,略帶蒼白的脣色微微張起:“本王剛剛已經說了,拖着他是爲了你,你若真的在兩淮之地把他給殺了,本王可以護你無憂!”

我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雙眸被震驚所覆蓋,波光粼粼的河水聲變得消失不見,只有他淡漠清冷的嗓音迴繞,只有他略帶蒼涼的手輕輕的捏着我的臉頰。

不知過多久,板子相互碰撞的輕微細小的聲音鑽進耳朵中我才驚醒,動彈不得半分,獨孤傾亦慢慢的收回手,明明他沒有用力,我卻感覺到臉頰有些發疼,疼的讓我的雙眼有些發黑,再次迷茫看不清楚面前的道路。

“本王說話算話,你不用顧慮太多,也不必多想太多,本王每個字,每句話,都是當真的!”

嗓子眼裡卡了一股氣終於吐出,驚慌連退兩步,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是說了幾句話,短短的幾聲許諾,讓我感覺既危險又駭人。

下意識的想笑,就笑不出來,“殿下不必拿我玩笑,我是什麼樣的人,能做出什麼樣的事情,自己都不曉得,殿下許諾,倒真是許錯人了!”

怎麼會突然間許諾呢?

在我的心中他這樣的人是一言九鼎,冷漠無情的一言九鼎,他怎麼就會突然之間平白無故地許諾於我?

獨孤傾亦手中的油紙傘微微一傾,遮住了他的臉,光潔的下巴微動着,淡漠的聲音聽不到任何情緒起伏:“即許諾,便無收回之理!”

便無收回之理,我若在兩淮殺了獨孤玄贏,他便護我無憂,到底是什麼事情促使他突然許諾?

“諾言,豈能輕易許的?”偃師生硬的聲音,從遠方傳來,問着獨孤傾亦:“許諾之後,你該如何履行你的承諾?”

獨孤傾亦執着油紙傘,淡淡的說道:“這不還有你嗎?偃師!”

“你瘋了!”

一道黑影掠過,偃師帶着強大的煞氣而來,鑽進油紙傘下,好看精緻的手,覆於獨孤傾亦執傘的手上:“你不該許諾任何人,縱然吾尋得……”

獨孤傾亦身體一扭轉,手鬆開傘柄,看也沒看偃師一眼,轉身緩步而來,“不需要你尋什麼……在兩淮之地本王才能瘋狂,出了兩淮本王便不能任性!”

偃師手執油紙傘,白日裡他的脣色沒有晚上暗紅,近了看,倒也與常人無異,他握着傘,帶着一抹赤紅的雙眼,盯着向我走來的獨孤傾亦:“瘋狂與任性是以性命相脅,眠遲,你夠了!會沒命的!”

“他在挑釁本王的底線,本王后悔了!”獨孤傾亦淡淡的丟下這句話,拉着我就走,他的手極涼,而我一下子彷彿被黑暗所籠罩,被絕望死寂悲泣所覆蓋。

這種黑暗與絕望的氣息是從獨孤傾亦散發出來,一個強大令帝王動容的人,怎麼會絕望呢?

暗涌翻騰,似隨時隨地會爆發出難以控制的危險和算計!

他走的不慢也不快,他的呼吸很淺,淺得就像他的手指一樣的涼,我的腦子裡,在想他口中的“他”是誰?誰挑釁了他的底線?他沒有把那個人殺了,獨孤玄贏麼?

離開運河旁,直到看不見偃師,我才張嘴問道:“殿下,我是您的許諾落地便成釘,他若死在兩淮,您便逃脫不了責任,出了兩淮之地,便跟您無關了!”

獨孤傾亦腳步一停,行走讓他的臉色微微泛着紅色,旁邊的細草微風吹過蕩起了層層波浪,空中瀰漫着青草的味道,久久不散。

獨孤傾亦機不可察,微微嘆息:“你經受了那麼多,得到如此機會,不應該爲他人着想,而是應該抓住機會,報仇!”

“你不該相信的本王,也許本王是一個騙子,你認真了,就會輸得一敗塗地,就比如你和獨孤玄贏相愛的過程中,他佔主導,你於被動,他滅了你滿門,你無能爲力,對他抱有幻想!”

輕輕地把手抽出來,他的指尖真夠涼,比燃燼冰雪還要蒼涼:“我殺不了他,我靠近不了他,若是能殺了靠近,我便去做了!”

獨孤傾亦深不見底的眸子,深沉加深了幾分:“你能靠近他,只是你自己不願去做罷,你若細細想來,很多次本王便給你提供了便利,你沒有下手!”

“所以你對他,在幻想中破滅,在破滅中重生,他始終沒有讓你真正的絕望,你始終不能親手的手刃他,你的狠,並沒有讓你燃起熊熊戰火!”

臉色蒼白了些許,身形猶如搖搖欲墜,欲言又止地想去反駁……而最終沒有說什麼。

獨孤傾亦長長的一嘆,這聲嘆息在我的耳中聽出長長的無奈,淡漠的聲音冷得令人發寒:“回去吧,你既然想早點去姑蘇臺,三日之內,本王成全你!”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我伸手一抓!

不知爲何伸手要抓,反正就是伸手一抓,抓住他紫色的衣袖,讓他停了下來。

瞳孔之中盡是驚恐與不安,獨孤傾亦身體微微一斜,目光落在我的手上。

我吞嚥着強忍着恐慌,昂頭望他,帶着懇求的問道:“你是不是見過我?還是你與我的父親相識?”

與我不相識,沒有見過我,他沒有立場幫我,我思來想去,也許他跟我的父親有淵源,不然的話,我在他手下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哪裡會活到現在?

獨孤傾亦冷峻的臉撇了過去,冷漠的聲音帶着死寂:“不認識,瞧你可憐罷了!”說着伸手把我的手拂下,渾身頓時散發出讓人不敢直視地威迫感。

“夏候萱蘇,北晉第一嫵媚絕色,流落燃燼豬狗不如,來到四周城生不如死,一個候門貴女落得如此下場,本王覺得可憐罷了,與你並不相識,也無相見過!下回莫要再問這樣的問題,愚蠢至極的問題!”

過於生冷的氣息,讓我用盡全力爲之抗衡,在他面前,居於下風,等他轉身離開,我纔對着他的背影,恍若呢喃的大聲問道:“殿下,中州一品琅琊將軍袁立煥口中的他,是簫清讓對不對?你口中的他挑釁了您也是他對不對?”

與虎謀皮無一不在找死,此言一出,我抱着必死的心等待着。

獨孤傾亦沒有回眸,沒有停下腳步,沒有聲音……不否認,不默認什麼都沒有!

春風綿綿吹過,我踩過他踩過的步伐,沿着他走過的路,回到城中,手中多了一包毒藥。

把毒藥沾染到指甲裡,十個指甲都灌滿了,只要染上水,只要在食物上沾染,就會死人。

也許把獨孤玄贏殺了,我才能解脫,我才能從我的幻想中解脫,我太軟弱無能了,無能地恨不得殺死自己來祭奠我夏侯家上上下下。

正值晌午,特別殷勤的去廚房,想去看看有什麼能幫忙,恰之宮鳶尾端着湯水,我便殷勤上前。

宮鳶尾暗瞧了我一眼:“你出去了?通風報信去了?”

面對她的冷嘲譏諷,我報以微笑:“是的,你馬上就要死了,開不開心?”

宮鳶尾把托盤往我手上一放,“我死也拉着你,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獨活,會讓你好好與我一道,生死與共!”

輕輕的用手接了一下湯蓋子,把湯蓋子放置一旁,揚起手:“你我的目的都是一樣,要把他殺了,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今天?”

細碎的沫子落入湯中,宮鳶尾眼神一凝:“你瘋了,在兩淮把他給殺了,你以爲你能逃脫嗎?”

“我不想逃脫,我只想要他的命而已!”我把蓋子直接用蓋上,端起托盤:“你怕了嗎?天天不是叫囂着要他的命嗎?現在怕了嗎?”

“我沒有叫囂着要他的命!”宮鳶尾伸手拽我,我早有防備沒有讓托盤脫手,依然穩穩當當的在手上。

“我只是想站在高處,我想讓他一無所有,我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力,你說他要死了,我怎麼要的至高無上的權力?難道我在等下一個皇上勾搭不成?”

“等不等是你的事情,勾不勾搭也是你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手端起碗,托盤一端:“把你的手放開,不然的話,魚死網破,今日這件事情,我必須得做,誰也阻止不了我!”

“你出一趟城,是受人蠱惑了嗎?”宮鳶尾橫在我的面前:“誰有這麼大的魅力,能把你蠱惑得了?蘇兒你告訴我,是不是誰許諾你什麼,讓你有恃無恐這樣回來不顧頭不顧尾的要來殺了他?”

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我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決然:“既已猜到,何必再問,我受夠了在這裡一成不變,我受夠了每日猜忌,所以試試吧,死了歷史評說也許變成另一番模樣也說不準!”

宮鳶尾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眼中燃燒着獨孤傾亦口中所說的戰火連連:“好,你現在去做,去……我看別人許諾給你,能讓你全身而退,蘇兒你真是蠢的無可救藥!”

我端着湯碗就走,我是蠢得無可救藥,獨孤傾亦他到底是誰?我雖然對他抗拒恐懼,我想知道我到底和他有什麼淵源?

宮鳶尾一路的跟隨我,在廚房丫鬟之中,她到底是膽小了,把湯碗我跟別人調換了一下。

我知道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

她這樣做的目的是獨孤玄贏若是不死,查找起來,我們總是有理由開脫,有拖延開脫的藉口。

魚貫而入,獨孤玄贏房間內,櫃桌上擺着那個頭顱,只要是人看見那個頭顱都會嚇一跳,一個跟真人比例一模一樣的人頭,栩栩如生的人頭。

在丫鬟揭開湯碗的時候,湯汁濺出了一點,我猛然向上方擡去,獨孤玄贏房間的屋頂上,一道黑影橫臥其上。

漆黑的半邊面具,被飄揚的黑髮遮蓋。

宮鳶尾聲音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指尖犯抖拿着筷子都不穩。

就連嘴角素來的媚笑,都帶着一絲扭曲。

湯裡已經沒有了毒藥,偃師剛剛扔了東西進去,我想那是解藥,他剛剛扔瞭解藥進去。

獨孤玄贏進食很少,他的視線更多的是停留在木偶頭顱上,一往情深的看着。

用膳過後,把剩下的膳食都撤掉,獨孤玄贏沒有任何事情,宮鳶尾哀哀舒氣,走出來,到了沒人的假山旁邊,劈頭蓋臉就要對我打來。

面對她的盛怒的狀態,含有攻擊力的手掌,我比她快,直接把她抵在假山上,假山凹凸不平,碰上她的後背,讓她的臉都疼青了。

她痛的微微喘息,有些微紅的眼,殺氣森然:“你不是說讓他死嗎?這就是你所謂的讓他死?光說你不練?”

我瞳孔微緊:“不是我光說不練,是有人解了毒,不讓他死,不讓他死在兩淮之地,不過沒關係,這次不行,還有下次,我就不信他……”

話語戛然而止……

瞳孔凝緊,映着那一抹黑色緩緩向我走來。

宮鳶尾見我不語,伸手拉扯我,“你不信什麼?你倒是說?你覺得憑你一己之力就能殺了他,你真是活得越來越可笑了!”

偃師走路像一個貓一樣,沒有一丁點聲音,他馬上就靠近了宮鳶尾,宮鳶尾還沒有絲毫感覺。

無聲無息地跟鬼魅一樣飄致,我冷冷的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宮鳶尾終於察覺我的不對全身一顫,剛一轉身,不知有沒有看清楚他,便腿腳無力的倒地。

我猛然一驚,偃師伸出精緻白玉般的手,手中約摸九寸長左右的板子,板子輕輕的砸在我的腦門,我便視線模糊沒有任何反抗之力,癱軟在地。

他彎腰把我抱起,與他身體接觸,他身體上的木質香夾雜着刺鼻的血腥味,我……想反抗,全身卻動彈不得。

等我再次醒來,我躺着橫七豎八的屍體上,橫七豎八滿是殘肢斷臂的屍體上,血腥腥臭味十足,粘稠地手按上去,都能拉出絲來。

周圍燈光昏暗,還時不時的傳來咯吱咯吱以及細微的呻吟痛呼聲,那痛呼像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樣,扭曲無能爲力的呻吟。

面對這些殘肢斷臂,我異常冷靜,把手甩了甩,自己的衣裙也好不到哪裡去,手邊擦在衣裙上,想把血擦乾淨。

起身,顫顫巍巍站着,溫熱的血從我身體上流出我才驚覺受到了重創。

可…我感覺不到任何疼……只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滑過全身,彙集在這粘稠的血液之中。

我不禁認真重新審視着我所處的地方,是一個黑暗閉塞的小房間,在搖搖晃晃……

我現在在船上。

在船上船底的某個房間內,這裡全是屍體,偃師控制木偶控制屍體會他肢解屍體,在屍體上面運用機關術,便要有一個地點,應該就是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點。

不知是我的鮮血流多了,還是太多的血腥味,衝着我的腦袋發暈,我幾次擡腳,發現便走不出去,腳步邁不出去。

像被人抓住腳脖子,死死的卡住一樣,暗自咬牙,又用了力,還是走不了。

“不要白費心機了,你走不出這裡的!”偃師地聲音從黑暗中傳來,籠罩在整個狹小的空間裡,像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一樣。

曾經我不喜歡黑暗,現在我置身於黑暗之中,我竟然莫名的帶着一絲興奮,似喜歡這些,喜歡在這骯髒的血液中和屍體中,和別人對抗:“你要殺了我,我能知道爲什麼?”

偃師全身漆黑慢慢地出現在我的視線內,在這昏暗的燈光裡,他的眼中一抹赤紅,變成了一抹帶妖治的赤紅。

像魔鬼一樣。

他的另外也沒有被面具遮蓋的半張臉,長得很精緻,原來在黑暗之中是可以看清楚一個人的。

“只念一人,到白首!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一個錯愕,癡癡的笑了起來:“偃師,我與你無冤無仇,你把我抓過來放血,只是問我,只念一人,到白首是什麼感覺?真是太可笑了吧?”

“不可笑!”偃師生硬的聲音帶着慍怒:“你若不說,吾便把你肢解了,讓你可以獨立思維,四肢是木頭!”

哈哈大笑,猶如跟他一樣的鬼魅:“讓我告訴你可以,那你先告訴我,簫清讓和你是何等關係?就是昨日抱着棍子打着那個假人木偶的男人,他和你是何種關係?”

偃師身上的煞氣沒有斂去,猶如鋒利的刀刃,向我襲來,我以爲他要殺我,過了許久,他方纔道:“他……吾逐出師門的師弟,許久未曾見面!”

怪不得……

偃師和獨孤傾亦交好,簫清讓是他曾經的師弟,這一層關係,獨孤傾亦總是高擡貴手一下。

“只念一人,共白首,是什麼感覺?”偃師再一次問我。

我暗自又擡了擡腳,只能在這站着,還是走不了,“沒有感覺,只念一人,共白首,在這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只念一人,與子白首。都是騙人的,你行走江湖,行走天下,還相信這個?倒真的一點都不像技藝超絕的偃師!”

“不可能!你騙人!”偃師身上煞氣伴隨着殺氣,寬大的黑色衣袍一揚,我像一個捆了繩子的木偶,呈八字狀立於空中。

手腳張開,手腕腳腕上纏着細如髮絲的繩子,一道一道纏繞割破肌膚陷入肉中,鮮血嘩啦嘩啦的往下落,我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一丁點疼痛都感動覺不到。

偃師像極了一口野獸,眼中閃爍着赤紅的光,身體竟然自動的向上升起,與我雙目相對,寒着毫無感情的雙眼,質問我:“只念一人共白首,若沒其他的感覺,眠遲豈能不要命的許諾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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