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一輪明月高掛。
這個時辰,街道寂靜,天氣有些寒涼,大多數人都已經捂在牀窩裡準備睡覺了。
不過,有一處府園卻是燈火通明。
這府園是大梁國的將軍府。家主名叫霍戰軒,一個相貌堂堂卻是滿臉胡腮的大漢。
他十九歲成親,今年已有二十八了。
俗話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這九年來,他爲大梁南爭北戰,立下無數戰功,卻一直孕育無果,讓人心生焦急。好在上天眷顧,終於在他二十八歲時,他的妻子總算是懷孕了。
今夜,就是他孩子出生的時刻。
院子裡,一條廊亭長道由寢室的屋門向兩端延開,拐折,形成一個正方形的花園。
這花園不算大,僅是被兩條十米之長的小石道,十字交叉,分割成四片土地。上面栽滿了花草和小樹,不過這個季節,並不是植物綻放的季節,但有假山的存託卻也顯得有些意境。
在這兩條小石道十字相交的中心處,有一石桌,周邊圍着四個石凳。
霍戰軒看着忙進忙出的下人,聽着寢室內傳來妻子的痛叫聲,不停地繞着石桌來回轉圈,又着急,又心疼。
在他身旁還有一位相貌俊秀,一身正氣的白衣男子,坐在石凳上,面相平靜,卻有一絲期待的模樣。
這男子年齡比霍戰軒小三歲,是霍戰軒在師門學藝時的大師兄,只因他比霍戰軒入門早了一點,霍戰軒就得叫人家一聲師兄。
他們之間的情義,就是從這一聲“師兄”二字開始的。
霍戰軒年齡大,所以,他總是想佔那人的便宜,說“誰大誰纔是師兄。”可那人偏不買他賬,說“誰先入門誰纔是師兄”。因此他二人總是三句話聊不到頭,就爭論了起來。
不過今夜,他們卻是難得的安靜,因爲霍戰軒期待了九年的孩子終於要出生了。
月光霜白,雲朵流動,黑暗之中似乎有一雙鷹銳的眼睛,也在注視着這個孩子的誕生。
忽然,府內傳來一陣慌亂的叫喊。
“不好了,老爺,大事不好了。”一身着藍布服飾的下人,從右側的廊亭道上匆忙衝地進院子裡。
原本心情極好的霍戰軒,看着那名下人慌亂的樣子,不禁皺眉問道:“什麼事慌慌張張的?”作爲一名將軍,平時管教下人也是極爲嚴格。處事不驚,遇事不慌,是他常對下人灌輸的理念。
多年來,府內下人也都被這種理念教化,一個個都是遇事不驚的沉穩之人。可是現在,那下人的反應,明顯是驚嚇過度導致的本性慌亂,隱隱之中,讓人感覺到大事不好。
那下人急道:“老爺門外忽然來了一羣官兵,執意要闖府,張福阻攔,他們,他們就把張福給殺……了。”說着,那下人害怕的忍不住哭了出來,如果當時阻攔的人是他,此刻恐怕已是刀下亡魂了。
聞之此言。
霍戰軒震愣,他身旁那個男子卻是震驚。
將軍府,何等威嚴之地,朝堂武官之首,殺場萬軍統帥,即便是皇親國戚在此也不敢撒野,那些官兵卻爲何敢在這裡殺人?
那下人哭啼道:“老爺您可要替張福做主啊!他們在您府上還敢明目張膽的殺人,簡直就不把您放在眼裡啊!老爺!”
霍戰軒登時怒道:“特孃的,別哭了,哭哭啼啼的哪裡還像個男人,告訴我帶頭的是誰?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豹子膽敢在我府上殺人!”擼起衣袖,兩條粗壯的胳膊渾而有力,大步走去。
那下人擦拭鼻子回憶,道:“小,小的不知,不過小的倒是聽到有官爺叫他魏...魏千歲,他還讓您出去接旨……”
霍戰軒一愣,停下了腳步,脫口而道:“魏正賢!”心中一瞬千思,帶着聖旨闖府殺人,什麼意思?
隱隱之中,深感大事不妙。
他身旁那個男子見其反應,皺眉問道:“師弟,這個魏正賢是什麼來頭,怎敢在你府上胡亂殺人?”
霍戰軒回過神,道:“師兄,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那男子名叫林逍,聽到他主動叫“師兄”這二字,不禁嚴肅道:“什麼事?”
屋內還在接生,妻子痛苦的喊叫聲,讓霍戰軒心神不寧,道:“待會不管發生了什麼狀況,還請師兄不要遲疑,儘快將婉婷帶回師門照顧。”
林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霍戰軒也不大清楚,只是搖頭說道:“這個魏正賢,是我朝堂上的對手,他與我爭鬥多年,彼此積仇太深,今晚他氣勢洶洶帶兵圍我府上,怕是想要和我做個了斷?”
林逍愕然:“你不是朝廷命官嗎?做了斷,什麼意思?難道你們皇帝不管,還允許大臣們私下解決?”
霍戰軒皺眉道:“師兄,你身在江湖,不知朝廷之道,有些事你不會明白的。”
林逍氣道:“哼,我是不懂,我也不想懂,早就跟你說過,別趟官場上的渾水。在師門,我們師兄弟五人……”
不等他說完,霍戰軒打斷道:“師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而我的命運就是繼承我父親的爵位,守衛大梁……”他八歲上山學藝,十八歲下山從官,經歷過沙場上的九死一生,回到朝廷還得與人明爭暗鬥方纔能保住性命。每當想起那在師門學藝的十年裡,總是感慨萬分。
少年遊俠夢,國難不由己。若是可以,誰又願意活在明天還能否看到太陽的日子裡。
林逍沒有說話,這話他不知聽了多少遍,每次勸他辭官都是這樣的一句話回覆。而然霍戰軒話音剛落,寂靜的天空,忽然傳來一道渾勁有力的傳音。
“霍戰軒還不出來接旨,當真是抗旨不遵?”
好深厚的內力。
林逍聽聞一怔。對方竟然還有這等當世難遇的高手。這般雄厚的內力,即便是他也自嘆不如。
霍戰軒皺眉,道:“師兄,婉婷就交給你了。”
林逍拉住他,道:“不可,此人功力恐在你我二人之上,你一人去,怕是難以應付,不如我陪你一同去會會這個高手。”
霍戰軒,道:“不行,婉婷臨盤在即,你若與我一同前去,那誰來替我照顧她還有我那即將要出世的孩兒?”
林逍道:“可是……”
霍戰軒一手拍在他的臂膀上,笑道:“你還不相信我嘛?”
院子裡有幾株香樟樹,伴含幽靜。看着前院傳音處,林逍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那隔空傳音之人,功力雖然深厚,但憑霍戰軒的武學修爲,要想逃脫敵手倒也不難。
當下孩子即將出世,府內除他二人,再無高手,若他二人都去了前園,後弱無人保護,怕是會有危險。
皺望了前院片刻,林逍難定,道:“那你自己小心,倘若真動起手來,萬萬不可戀戰,儘快脫身與我會和。”
霍戰軒苦澀的笑道:“放心吧!”
二人之間似乎充滿了信任。
然而,當霍戰軒前腳剛踏出院門,一道清脆稚嫩的哭聲從屋內傳來。
“生了。”
聽到這久違的哭聲,霍戰軒不禁停下腳步。慘白的月光照耀下,他的背影好似淒涼。
今夜本是喜慶,卻不能喜慶。
迎面吹來的秋風,霍戰軒默默的閉上雙眼,聆聽着自己剛剛出世的孩兒哭聲,卻是頭也不回,向前園走去。
今夜的兇險,只有他心裡最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