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閉關墓穴

厲若花點頭道:“這事我明白。”想了想又道:“這裡沒有旁人,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天地盟燕趙分壇的全部高手,已然調集在飄香谷的四周,只須我爹-聲令下,立即可以進攻。”

阮玲心頭一懍,但表面仍然鎮靜如初,微微一笑道:“你爹爹手下的那點力量,不一定能把飄香谷怎麼樣。”

厲若花冷冷道:“若是以往,當然不知鹿死誰手,但此刻情形不同,我爹已接盟主指示,第一,飄香谷主並未死去,而是在閉關練習神功。第二,杜飛卿的後人杜君平,已然進入飄香谷,極可能也是閉關練功……”目光對着公孫喬與阮玲一掃,接道:“因此,盟主着令我爹調集所有高手,趁機向飄香谷進攻,無論谷內的一草一木,都須詳細搜查,務必尋出飄香谷主的下落,必要時盟主親臨察看。”

阮玲素饒機智,心中雖是十分駭然,並未形諸顏色,公孫喬可有些沉不住氣了,霍地立起身來道:“此話當真?”

厲若花仰着臉冷冷道:“我用不着騙你,而且就在一兩天之內發動,要想約人也來不及了。”頓了頓又道:“我爹本無心與飄香谷爲敵,但這是奉命行事,他不能不做。”

阮玲心急一轉,立刻明白她的用意,故作惋惜地道:“令尊一方雄主,在江湖上聲名何等響亮,難道甘心聽命於天地盟,爲他鷹犬?”

厲若花哼了一聲道:“你不用拿話來挖苦我,我爹雖然加盟天地盟,他自有他自己的主張。”

阮玲搖頭道:“你這是違心之淪,我知你爹的性格,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飄香谷與九洲鏢行並無過節,他決不是自己願意如此做。”

厲若花立起身來道:“時機甚是迫切,咱們閒話少說,我今天是來傳達我爹的意思,如果杜君平答應接掌九洲鏢行,他願意立即退出天地盟歸隱。”

阮玲早知她會提出此項要求,遂道:“除此外可有附帶條件?”

厲若花搖頭道:“沒有了,我知他性情執拗得很,你們有把握爲他應允下來嗎?”

阮玲冷笑道:“這是你們一廂情願的事,我們爲什麼要替他應承下來?”

厲若花道:“若不應承,那就是死路一條,現飄香谷四下通路均已封鎖,就是你們幾人也別想出得去。”

公孫喬倏然一陣哈哈宏笑道:“只怕設有那麼容易嗎?謝谷主雖然死去,飄香谷也不是輕易受人欺的,你們猜想杜君平在此閉關,但事實他現不在谷內,我們爲什麼要替他答應下他不願爲之事?”

厲若花冷冷地道:“這不是強求之事,答不答應都在你們了。”瞥了阮玲一眼,又道:

“至於杜君平是不是在閉關,你們自己心裡明白,我懶得與你們爭論。”

阮玲暗暗對王珍使了一個眼色。

王珍倏然拔劍而起,指着厲若花道:“你們進攻飄香谷,你即然來了,還想走嗎?”

厲若花怒道:“你們要想把我當作人質,只怕沒有那麼容易。”

阮玲倏然一趨身,快逾電閃,一把扣住了她的脈門。厲若花正自與王珍答話,不防她會突擊,兼以飄香谷手法神奇無比,竟被抓個正着,阮玲乃是有心計算,立刻手上一緊,跟着出手點了她二處穴道,微微笑道:“姑娘別介意,我們乃是迫不得已。”

厲若花原是一片好心,私自前來飄香谷送信,不料反而作了人質,只氣得滿面通紅,尖叫道:“早知你們如此不講理,就讓他們把飄香谷夷平也不干我的事。”

阮玲仍是滿面笑容,歉疚地道:“我知姑娘確是一片好心前來送信,可是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厲若花穴道被制,頹然坐下道:“你們不要以爲把我當人質,便可穩操勝算,須知我爹是作不了主的。”

王珍面容一整道:“小妹亦知這不是萬全之策,但時機已迫,不能不這樣做了。”

經此一試,阮玲已知厲若花確無惡意,遂改用悄聲附着厲若花的耳朵道:“我知姑娘極是愛他,令尊要他掌理九洲鏢行,亦是有意成全他。只是他此刻正在閉關練一門功夫,萬一受到驚擾,便有走火入魔之虞。”

歷若花閃着雙眼道:“當真是這樣嗎?”

阮玲道:“小妹沒有對你撒謊的必要,賢父女如是真愛他,便應設法拖延三天,令他得竟全功。”

厲若花微一嘆道:“實際說來我們也是身不由已。”

阮玲伸手將她穴道解開道:“令尊也是武林前輩,當年雄踞一方,何等聲威。加入天地盟之後,名義雖是副盟,卻得事事聽命於人,相形之下,實在有些不合算。”

厲若花立起來道:“可能容小妹見他一面嗎?”

阮玲搖頭道:“此刻正在緊要關頭,如何能夠打擾?”

厲若花想了想,面現堅毅之色道:“我知姐姐一定不會騙我,小妹就此告辭,我當盡一切力量,務必把進攻之事,延緩二三天。”唉聲一嘆接道:“萬一不行,那就得請諸位另行設法了,不過厲若花決不負他就是。”

阮玲察顏觀色,已知其意,誠摯地道:“賢父女的處境,小妹深知。我們各盡所能便了。”

厲若花默默無言,低頭疾步行出廳去。

王珍按劍目視阮玲道:“玲姐……”

阮玲揮揮手道:“厲姑娘不是無信之人,讓她走吧。”

快斧手公孫喬側身讓出路來,面上卻是一片迷惘之色,但他素來信服阮玲,心中雖有不願,卻沒有出聲阻止。

阮玲容厲若花遠去後,面上現出一片焦灼之容,對轉王珍道:“珍妹,你去看看薛姑婆的傷勢怎樣了?”

只聽身後一個沙啞的嗓音沉聲道:“不用擔心,我老婆子一時半刻還死不了。”

阮玲回頭-看,只見薛姑婆拄着朱拐,緩緩行出廳來,不禁失驚道:“薛姑婆,你怎的出來了?”

薛姑婆怒哼一聲道:“想當年谷主在日,江湖上誰個敢大膽擅進飄香谷半步。如今谷主屍骨未寒,居然連厲陰平也欺上門了,真的氣死我也。”

阮玲嘆口氣道:“你老人家稍安勿躁,並非是厲陰平敢來欺負咱們,他乃是受了天地盟的指派。”

薛站婆厲聲道:“天地盟又能怎樣?”

阮玲端過一把椅子扶她坐下道:“你老人家內傷未愈,目前咱們還有顧慮,能夠忍耐,總以忍耐爲好。”

薛姑婆生性急躁,寧折不彎,明知阮玲所說乃是實情,仍覺氣憤難消。

快斧手公孫喬呆立了一會,知道沒有自己插嘴的餘地,遂對阮玲道:“玲姑娘請陪薛姑婆,老朽告退。”

阮玲點頭道:“那就偏勞喬大叔多費點神。”

公孫喬行出廳外,阮玲復又對王珍道:“珍妹,你去把咱們谷內的人分派一下,凡屬可以動身的,都挑選出來,厲陰平既已奉命前來,咱們不能不預作準備。”

王珍答應了一聲,舉步正待行出,薛姑婆倏然說道:“慢着。”王珍立定腳步道:“薛姑婆還有什麼吩咐?”

薛姑婆道:“咱們谷內中也有一二十人手底不弱,可是叫她們去與厲陰平過招,豈不是枉送性命。”

阮玲接口道:“不勞你老人家多慮,晚輩只是分派她們戒備,不到必要時,不會讓她們動手,再說她們所要對付的,並非是厲陰平,而是對付厲陰平的那般爪牙。”

薛姑婆點頭道:“這樣說倒還差不多。”

阮玲望了望天色道:“今晚乃是最緊要的關頭,過了今晚,到明日午時,咱們的大功便可告成。”

薛姑婆突然面現憂慮之色,半晌方道:“我所擔心的還是那一口子,如若她來,我老婆子真不知如何應付。”

阮玲鎮定地道:“一切都由我來應付。”

薛姑婆道:“萬一她要強進谷主的墓陵,我老婆子可是毫無辦法。”

阮玲胸有成竹地道:“這事晚輩已思之再三,如果真的她要一意孤行,晚輩只有採取最後一策了。”

薛姑婆怔了怔道:“難道你要與她動手?”

阮玲慨然道:“情勢迫人,也只好如此。”

薛姑婆張口正待說話,似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但立即頓口不言。她雖稟性剛強急躁,並非全不明事體之人,她對阮玲的謹慎機智,素所信任,知她能說出這種話,多少是有所倚仗。

此時天色漸黑,阮玲起身對薛姑婆道:“請你老人家仍回靜室,晚輩得出去分派一下。”

行出廳外,四下轉了一遭,只見各處要口,俱已分派了警戒之人,位置與相互間距離,甚是恰當,一旦有事,各方均可呼應,不由暗暗點頭,覺得王珍年紀雖小,辦事到是有條不紊。

此時她已快接近谷主的墓陵。只見王珍飛步迎了過來,輕聲道:“是玲姐嗎?我已把冬梅、秋菊她們四人分派在墓陵的四周了,並且佩帶了蠍尾飛芒。”

冬梅、秋菊等四女,乃是飄香谷主的貼身四婢,不僅武功己深得谷主傳授,而且深諳合擊之術。所帶的蠍尾飛芒乃是飄香谷的獨門暗器,體積細小,施用的手法亦甚特殊,專打人身各穴。

阮玲讚許地點點頭道:“愚姐各處都看過了,你佈置得很好,比愚姐強多了。”

王珍笑道:“玲姐怎麼調侃起我來了,誰不知你是女中諸葛,我哪裡趕得上你。”

阮玲經師妹一番誇獎,心裡十分受用,忍不住噗地笑出聲來。

阮玲方待問起快斧手公孫喬之事,谷中倏然傳來一陣喝叱之聲,不禁面容倏變,急道:

“珍妹請留在墓陵,愚姐去谷中看看。”

展開飄香步法,飛向谷中奔去,遠遠便見一條纖細人影,御風般迎面飄來,身法速度,竟與谷主不相上下,心頭不禁猛地一震。

但聽一陣鴨似的怪叫聲起,薛姑婆手掄朱拐,飛向來人迎擊,大喝道:“什麼人?還不與我站住。”

來人立定身子,冷冷道:“是我。”

薛姑婆就和鼓是了氣的皮球,被鋼針戮了一下似的,立時盛氣全消,竟然怔在那裡了。

來人乃是一位宮裝麗人,飄身趨近薛姑婆問道:“阮玲在嗎?”

此時阮玲已然趕到,應聲道:“小女子便是阮玲,是哪位喚我。”

宮裝麗人對她上下打量兩眼道:“原來你就是阮玲,聽江湖上傳言,你已自命谷主了,可有此事?”

阮玲明知來人是誰,卻故作不識,徐徐答道:“此是先師的遺命,似乎與旁人無涉。”

宮裝麗人冷笑道:“長幼尊卑有序,谷主雖死還有我在,你這般做法,眼裡哪有我這位師叔。”

阮玲故作恍然大悟,襝任道:“原來是師叔駕臨,請恕侄女不知之罪。”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飄香谷向例不得容留外人,據說你竟收羅了許多江湖亡命之徒,可有此事?”

阮玲搖頭道:“侄女的所作所爲,均系按照谷規行事,不敢稍事隕越,豈敢如此胡爲。”

宮裝麗人冷笑道:“你還敢抵賴,現放着快斧手公孫喬在此,你還有何說。”

阮玲躬身道:“喬大叔乃是好人,侄女容留他看守谷口,並沒有什麼不妥。”

宮裝麗人冷森森地道:“公孫喬在此倒還情有可原,你容留杜君平,卻又怎麼說?”

此時谷內已傳來一片殺聲,阮雞心中甚是焦灼,但仍然十分鎮定地道:“杜師弟已經離谷了。”接着秀眉一挑道:“進攻本谷之人,可是師叔帶來的?”

宮裝麗人道:“我已替代師姐應任天地盟的副盟,現正率人搜查要犯。”

阮玲正色道:“誰是天地盟的要犯?師叔率領外入侵襲本谷,那是全不把本派放在心上了。”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好個利口丫頭,你竟編排起師叔來了。”

阮玲霍地一回頭,高聲喝道:“薛姑婆勞您駕,速去各處巡視,凡有擅進本谷之人,一律按谷規處置。”薛姑婆一直呆在那裡,靜靜看着二人對話,此刻才如夢初醒,嘴裡應了一聲,腳下卻沒有行動,阮玲霍地從腰間取出一支綠玉如意來,高聲地道:“本座傳如意金諭,薛姑婆你還不快走。”

薛姑婆滿布皺紋的臉皮抽動了兩下,欲言又止,終於斂容躬身道:“老身謹領金諭。”

一旋疾奔而去。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好啊,你竟敢取出祖師的如意信符來壓制我,哼……”

倏地一欺身,伸手向如意抓去。她是存心獲奪如意,出手快逾電閃。

阮玲早防到這着,疾把如意一收,手上短劍倏舉,一式孔雀開屏,將身子護住。人已在銀光電閃中,旁移五尺,仗劍沉聲道:“師叔請放尊重些。”

宮裝麗人暗察她的劍勢,施用的頗似祖傳“護法三劍式”,心中微懍,怔了怔道:“師叔要考量考量你,有沒有能耐保有如意信符。”

阮玲冷冷道:“先師既將如意信符傳我,自然得傳我護法三劍式。”

宮裝麗人一指山後道:“谷主可是葬在山後?”

阮玲點頭道:“正是。”

宮裝麗人道:“快領我去瞧瞧。”

阮玲耳聽四周喊殺之聲,徐徐道:“谷中有事端,改天再瞧吧。”

宮裝麗人舉步前行,堅持道:“我哪有許多時間等待,今天非瞧瞧不可。”

阮玲也不阻攔,徐徐地跟在她身後道:“師叔夤夜來谷,究竟是爲了何事?”

宮裝麗人冷冷道:“江湖傳言你師父乃是詐死,本座務要查個水落石出。”

阮玲嬌笑道:“師叔對江湖傳言,好像十分信賴,但依侄女看來,件件都是無中生有。”

宮裝麗人冷哼一聲道:任你口舌生蓮,本座今晚要看個究竟。”

阮玲心中暗暗着急,表面仍不動聲色地隨在她身後。

驀地裡,黑影中一聲嬌喝,一排閃出四個青衣背劍的女郎,嬌喝道:“來人是誰,還不與我站住。”

宮裝麗人看了一眼,冷冷笑道:“生前隨待左右,死後看守墳墓,真是難得啊。”

來者正是梅蘭竹菊四婢,一見宮裝麗人來到,一齊躬身行禮道:“婢子參見葛姑娘。”

宮裝麗人揮手道:“不用多禮,快領我去谷主的陵墓。”

冬梅抗聲答道:“請恕婢子不能從命。”

宮裝麗人把臉一沉道:“賤婢,你也敢來違拗我命?”

冬梅斂容道:“婢子只知道服從谷主令諭。”

宮裝麗人冷冷道:“老谷主已死,飄香門中俱應聽我之命。”

冬梅等四婢各抱長劍,神色莊嚴,仍由冬梅答話道:“婢子雖系下人,已蒙祖師慈悲,列入本派門牆,自應唯谷主之命是從,還望姑娘見諒。”

宮裝麗人氣極而笑,格格一陣狂笑道:“照此說來,你們大概還要與我動手。”

冬梅肅容道:“如若姑娘強行闖鬥,說不得婢子們只有得罪。”

宮裝麗人冷冷哼了一聲道:“憑你們也配與本座動手?”扭臉高聲道:“與我拿下。”

但聽一聲大吼,暗影中驀地跳出一位手持雙叉的大漢,直向四婢衝去,左掌鐵戰一舉,直取冬梅,右手鐵戰橫掃千軍,劈向了秋菊。

冬梅認得此人,乃是有名的莽漢鐵叉吳剛,當下一聲冷笑,閃身避開迎面攻來的鐵戰,跟着劍訣一領,長劍已快逾電閃的攻出。

吳剛雙叉原是虛招,腕上一凝功,雙叉化作一道烏光,猛向攻來的長劍迎去,他素以臂力見稱,意欲以雄猛的內力,一舉將對方兵刃砸飛。

詎料,劍光一閃,冬梅的劍勢已收,跟着劍氣森森,身後已涌來一片劍影。

吳剛大吼一聲,雙叉齊舉,橫掃而出,但見劍光連閃,涌來的劍影忽斂,兩支長劍已悄沒聲地向肋下攻來。

吳剛粗中有細,已知遇上勁敵,趕緊潛沉真氣,一個旋身,急挪五尺。

可是,四婢的合擊之術,縝密無比,招式一經展開,但見漫天劍影縱橫,一波一波地涌了上來,已不容他喘息餘地。

吳剛又急又怒,雙叉輪動如飛,不住地遮攔截砸,怒吼如雷。

宮裝麗人見吳剛一上來便即受制,臉上的神色十分難看,秀眉四下一掃,自己所帶之人竟沒有跟來,心中不由暗暗着惱,她雖驕狂任性,可並不是毫無心機之人,心知必有變故,是以隱忍不發。

雙方默然相對有一盞茶時刻,但聽一陣衣袂飄風聲起,虎面鐵膽司徒景、河東牧叟上官延齡雙雙飄落在宮裝麗人身前,躬身稟道:“谷內俱已搜查過了,並無杜君平的蹤影。”

宮裝麗人冷冷道:“不用再搜了,本座已然察知那小子藏身之所。”

司徒景又一躬身道:“莫非在墓陵之內?”

宮裝麗人且不答理他的話,仰着臉道:“厲陰平來了嗎?”

司徒景躬身道:“早已來到,現在谷外候命。”

宮裝麗人冷笑道:“本座限他三日內將事辦好,但竟膽敢不聽令符,想是不要命了。”

司徒景不便插言,深打一躬,退到一旁。

宮裝麗人擡頭看了看雙叉吳剛,面現不耐之容,冷冷道:“你二人過去把那混小子換下來。”

司徒景與上官廷齡同時答應了一聲,雙雙躍出,徑奔鬥場。

突地,暗影中一聲嬌喝,二點烏光分向二人襲來。司徒景朗笑一聲,舉袖一拂。

宮裝麗人急道:“那是蠍尾飛芒,擋不得。”

上官廷齡爲人陰沉奸狡,見對方暗器襲來風聲有異,便知不是普通暗器,手中旱菸杆急舞,幻出一道烏光,將面門護住,險中又險將飛針躲過。

司徒景冒冒失失,妄想用真力將飛針震飛,那料飛針吃他內力一擋,突然拐彎,忽的一個迴旋,閃電似地釘入了他的右臂,等到宮裝麗人喝叫,已是不及。

宮裝麗人目光何等銳利,已然看得清清楚楚,沉聲喝道:“快運功閉住穴道,不然它會循着血液,攻入心臟。”

司徒景知她所言是實,急運玄功將穴道封閉,這樣一來,已然無法再行動手。

上官延齡揮動旱菸杆,再度前撲,暗影中又一聲嬌喝,幾絲烏光,奔電似地向面門襲來,急切之中,不知如何破解,只得就地一式“懶驢打滾”翻出五尺,才險險將暗器躲過。

宮裝麗人跟着二人狼狽神情,臉上一片鐵青,眉梢殺機隱現,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道:

“簡直都是廢料。”

就在這時,四周驀起一陣殺聲,數十位身着黑衣的蒙面江湖人,蜂擁向墓陵衝來,爲首一位青袍老者,當先奔至宮裝麗人的身前,拱拱手道:“本座遲來一步,倒累副盟久候了。”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厲陰平,你身爲燕趙分壇主持人,竟敢如此疏慢,該當何罪?”

青袍老者乃是厲陰平,他如何受得了這般斥責,冷笑一聲道:“此事本座自會對盟主陳說,不勞費心。”

宮裝麗人伸手掏出一面小小龍紋金牌,舉在手中道:“龍紋金牌在此,不用向盟主陳說了,對本座說一樣。”

厲陰平不禁一怔,面上倏現淒厲之容,半晌方道:“本座並未獨犯盟律,你取出龍紋金牌又是什麼意思?”

宮裝麗人冷厲地道:“你故意怠忽職守,廷緩二日進攻飄香谷,本應依律處斷,本座格外施恩,暫不追究,現令你於天明以前,進入墓陵,不得再違。”

厲陰平雖然心頭十分激動,但他仍然順從地躬身答道:“本座恭聆法諭。”

此時他的面色難看已極,一聲不響,舉手一招,立有數人趨近他的身旁恭立待命。

厲陰平一指墓陵,沉聲道:“吩咐下去,着他們分三路進入墓陵,如有人攔阻,格殺勿論。”

這幾人都是他得力的屬下,聞聽吩咐後,齊聲答應着退了下去。

驀地,黑影中行出一位白衣少女,嬌喝道:“且慢。”

厲陰平擡頭看了一眼,只覺來人年紀甚輕,也可說並未成年,當下沉聲道:“姑娘尊姓?”

白衣少女道:“小女子王珍,乃是奉谷的二代弟子,你等一等,待我去問她。”

厲陰平略感意外道:“你去問誰?”

王珍指了指宮裝麗人,快步朝前行去。厲陰平張口正待喝止,想了想終於忍下,並對屬下之人,揮手示意,令其暫緩行動。

宮裝麗人瞥見王珍行了過來,哼了一聲道:“剛纔使用蠍尾飛針的可是你?”

王珍朗聲道:“不錯,谷主停棺之處何等神聖,豈容外人凌犯。”

宮裝麗人冷冷道:“你知我是誰?”

王珍襝衽道:“我知你老人家乃是本門的師叔。”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既知長者在此,哪有你說話的份兒,還不與我站一邊去。”

王珍柳眉一揚,抗聲答道:“師叔如此行爲,委實令人費解,晚輩即爲本谷的弟子,豈能坐視。”

宮裝麗人怒道:“你師父死因不明,我爲本門長輩,自有權查問。”

王珍接道:“師叔察看自無不可,但師父墓陵何等神聖,豈能讓這些野男人來踐踏。”

宮裝麗人被她頂得無話可說,一時倒怔住了。

王珍又道:“師叔要查問師父的死因,或者看看墓陵,那是理所當然之事,何用帶着許多外人前來,將來傳入江湖,定然引起旁人恥笑。”

宮裝麗人被她把話繞住,想了想道:“快着他們回來,墓陵之內,用不着他們進去了。”

阮玲站立一旁,見王珍突然出面責備,唯恐將宮裝麗人激怒,正待出聲喝止,想不到竟被她三言二語把了裝麗人打動,心頭一塊石頭落地,便不言語了。

宮裝麗人回頭一瞥阮玲道:“快着她們住手,不用再打了。”

阮玲應聲對圍困鐵叉吳剛的梅蘭竹菊四女,遙遙作了一個手式,四女立即一撤招,退到一旁。

此時吳剛已是滿頭大汗,狼狽不堪,四女自動退去,倒把他弄糊塗了。

宮裝麗人沒好氣地一聲沉喝道:“還不與我滾了回來,簡直氣死我了。”

吳剛滿面飛紅,抹着汗水,緩緩退了回來。

宮裝麗人復又吩咐上官廷齡道:“着他們俱都候在這裡,任誰不得擅進墓陵。”

上官廷齡躬身答應着,立即把話傳了下去。

宮裝麗人冷眼察看,見厲陰平一臉陰沉地立在那裡,忽覺此人用他的地方尚多,實在不應過份冷落他,當下一聲嬌笑道:“厲老有何不快之事,莫非生我的氣了?”

厲陰平勉強一笑道:“豈敢,豈敢,老朽自知沒有盡到應盡之責,還望副盟多羅包涵。”

此人雖然性情高傲,究竟是城府深沉之人,在事情未決裂之前,毫不露聲色。

宮裝麗人復又笑道:“厲老言重了,我想你沒有聽命貿然進襲本谷倒是對的,如今沒有他們的事了,請厲老着他們回去。”

厲陰平想不到事情變化得如此之快,怔了怔道:“現在就撤嗎?”

宮裝麗人點頭道:“是,厲老若是有事,亦可請便,本座帶領之人,也該到了。”

厲陰平當着許多屬下的面,受她一番斥責,心中甚是惱怒,只因有所顧慮,未便立即翻臉,但心中已然恨她入骨,現既這般說,自是求之不得。

於是拱手一禮道:“此間既已沒事,老朽就先行告退了。”

言罷,率領着屬下,揚長行出谷去了。

宮裝麗人容厲陰平走遠,招手把上官延齡叫到面前,低低吩咐了幾句,上官延齡不住地點頭,伸手把盤坐在地下的司徒景拉起,又對鐵叉吳剛招了招手,匆匆行出谷去。

阮玲見她把領來之人,一個一個都打發走了,心中大感奇異。

就在上官廷齡行出不久,谷外忽又行來了八個勁裝疾服的女郎,每人背上都插着一支長劍,行至宮裝麗人身前,躬身行禮。

宮裝麗人冷厲地道:“你們爲何這時纔到?”

爲首的勁裝女子,躬身答道:“只因路上出了一點小事,是以來遲。”

宮裝麗人黛眉微皺,泛起一片怒容道:“何事這等重要,竟連本座的令律也置諸腦後?”

勁裝女郎惶恐答道:“屬下原不敢延誤,只因途中發現了杜飛卿的兒子杜君平,欲乘機將他擒獲,不想他賊滑得緊,竟被他逃走了。”

宮裝麗人甚感意外地道:“有這等事情,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勁裝少女肯定地道:“屬下們都看得清清楚楚,絕對錯不了。”

宮裝麗人一擺手道:“這事不用提了,他早晚跑不了。”

猛地一擡頭,秀目直盯着阮玲道:“領我去谷主的墓陵,現已無外人,你該沒有話說了。”

阮玲道:“今天已然晚了,天明再去吧。”

宮裝麗人冷哼道:“本座哪有許多閒工夫等你,你去是不去?”

阮玲莊容道:“師叔今晚是以何身份前來本谷?”

宮裝麗人不加思索地道:“本座乃是你的長輩,這該不會錯。”

阮聆沉下臉來道:“師叔既已自承乃是本門的長輩,那就好說話了,不過既屬本門之人,想來知道本門的祖訓,在谷主之前,任是輩份再高的長輩,亦須聽從谷主的令諭。”

宮裝麗人怔了怔,突然大怒道:“誰封你爲谷主,筒直是一派胡言。”

阮玲寒着臉道:“晚輩繼承師業,乃是本派師祖遺訓,誰要違犯,那可是大道不道之事。”

宮裝麗人冷笑道:“你不用擡出祖師來壓我,本座向來不吃這一套,就是你師父在時,她也沒法把我怎樣,何況是你。”

阮玲暗中思忖,覺得現在不過才四鼓,高明天還有一個多時辰,無論如何得捱過去,可是怎麼才能阻止她呢?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宮裝麗人見她默不作答,突又開言道:“你以爲倚仗着谷主的信物在手,便可壓制本座,哼!那你可打錯了主意。”

阮玲素饒機智,知道此刻若是惹翻她了,自己這方面實力不夠,定難阻止她進入墓陵,萬一因此驚攪了陵內之人,不僅前功盡棄,且有走火入魔之危,心念一轉之下,突然喟嘆一聲道:“晚輩自知年青識淺,藝業低微,難應大任,只以,師叔已久脫離師門,谷主彌留之際,又復諄諄告誡,付以重責,晚輩受師門培育厚恩,雖粉身碎骨,難報萬一,豈敢畏難卸責?”

宮裝麗人不待說完,冷笑一聲道:“胡說,本座身爲飄香谷的門下,誰說我脫離了師門?”

阮玲復又一嘆道:“師叔果有重返師門之意,晚輩豈敢自稱谷主,自當將本谷之事恭請師叔掌理。”

宮裝麗人鐵青着臉,冷冷道:“不用在本座面前,鼓簧弄舌了,本座何等之人,豈會爲你所惑。”

阮玲喟然嘆道:“晚輩純是出於一片誠意,豈敢哄騙長者。”

宮裝麗人面色稍和道:“難得你還能記得我這師叔,老實說吧,本座此番來谷,並無掌理本谷之意,一則是查明谷主的死因,再則是唯恐你姐妹年事太輕,爲匪徒哄騙,敗壞了本谷名聲。”

阮玲正容道:“晚輩姐妹幼受師門大德,對師門戒律,時時刻刻都牢記在心,不敢稍有隕越,這點師叔大可放心。

宮裝麗人冷哼一聲道:“聽你們嘴裡倒是說得蠻好聽的,爲何不讓本座進入墓陵查看?”

阮玲故作爲難地道:“此事請恕晚輩尚有難言之隱。”

宮裝麗人微哂道:“有何隱衷,難道對師叔也不能說?”

王珍突然插言道:“谷主臨終之時,曾吩咐晚輩姐妹,她老人家生前爲盛名所累,難免結有仇家,是以在墓之內,預先作了一番佈置,以免有人暗中前來毀壞她老人家的遺體。”

宮裝麗人深悉師姐的個性,此事或許是實情,表面卻故作不信地道:“胡說,墓陵即令佈置有消息機關,難道還能瞞着你二人不成?”

王珍道:“事實確是如此。”

宮裝麗人素知王珍天真無邪,口沒遮攔,或許說的是實話,略作沉吟道:“就算果有此事,本座也得進去看看。”

阮玲接道:“黑夜之間,究有許多不便,師叔何必急在一時,天明之後,晚輩着她們準備香燭,陪師叔一道進去,這樣可好?”見她已有允意,復又說道:“師叔如若重回師門,實是本谷之福,晚輩情願退位師叔掌理本谷。”

宮裝麗人雖然陰沉奸狡,但自視甚高,料定阮玲姐妹,不敢在自己面前弄鬼,見阮玲態度十分誠懇,心裡竟有些活動起來。”

就這當兒,薛姑婆悄然從暗影中行了出來,對阮玲低聲說道:“杜公子來了。”

阮玲故作愕然地偷瞥了宮裝麗人一眼,道:“他在哪裡?”

薛姑婆道:“老身已把他安置在閣子裡了。”

阮玲點了點頭,似乎怕讓宮裝麗人知道,竟沒再開言。

宮裝麗人內功精純,聽力何等敏銳,早把她們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冷哼一聲道:“薛婆子,你好大的膽子。”

薛姑婆吃了一驚道:“姑娘說什麼?”

宮裝麗人冷笑一聲道:“你膽敢將一個不相干的臭男人收容谷內,那可是大違祖訓之事。”

薛姑婆惶恐地道:“此人乃是谷主生前特許之人。”

宮裝麗人把臉一沉道:“胡說,如果確是谷主特許,連她也有不是了。”舉步直向亭閣行去。

阮玲暗中長吁一口氣,但表面卻故作驚恐地道:“此人確是谷主特許,望師叔手下留情。”

宮裝麪人充耳不同,疾步奔向亭閣,她帶的八個勁裝女郎,緊隨在她身後。

但聞亭閣之內一聲朗笑,躍出一位風神朗俊的玉面少年,正是神劍杜飛卿的後人杜君平。”

宮裝麗人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鬼鬼祟祟,來到本谷,意欲何爲?”

杜君平朗聲一笑道:“風聞有人進攻本谷,是以特地趕來看看,究竟是何人與飄香谷過不去。”

宮裝麗人哼了一聲道:“口氣倒不小,你管得了嗎?”

杜君平面色一沉道:“在下受謝谷主的囑託,不論何人,但有對飄香谷不利之舉,均不容坐視。”

宮裝麗人突然一陣格格嬌笑道:“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你可曾想到你乃鬼頭令判下的罪犯?”

杜君平俊眉掀動,揚聲答道:“有關杜門之事,九九會期自有公斷,不勞你垂問。”

宮裝麪人冷冷笑道:“不用打那如意算盤了,本座身爲天地盟的副盟,豈能縱容一個鬼判追緝下的罪犯,法外逍遙,置之不問。”

杜君平知道今晚之事,決難善了,暗是早已凝神戒備,當下微微一笑道:“據在下所知,副盟乃是各派盟友推舉,不知你這副盟是從何得來。”

宮裝麗人臉上倏現怒容,沉聲道:“飄香谷主乃是各派推舉的副盟,師姐已然仙去,自然該由本座承襲,這又有何不可。”扭臉對身旁的勁裝女子揮手喝道:“給我拿下。”

八個勁裝女子答應一聲,但聽風聲颯颯,已然各按方位,把杜君平圍困在當中,八支長劍,寒芒閃耀,劍尖一齊指着杜君平。

靜立一旁的阮玲姐妹,故作驚恐地上前對宮裝麗人襝衽道:“師叔暫請息怒,此人確是谷主特許進谷之人。”

宮裝麗人一擺手道:“沒有你們的事,站到一邊去。”

杜君平也自朗聲吩咐道:“這裡的事你們不用管了,公孫喬身負重傷,得去看看他,還有墓陵那面,慎防有人暗襲。”

他一言將薛姑婆提醒,立即一撤身,疾向墓後奔去。

也虧得有此一着,原來宮裝麗人明着把人遣走,暗中另行分派之人,俱已潛入了谷內。

薛姑婆奔到墓後之前,情勢已極危貽,一個黑袍老者正與梅蘭竹菊四婢狠鬥,另一位黑衫老者,已突破飄香谷門下弟子的攔阻,正撲向墓陵。

薛姑婆怒吼一聲,縱身撲前,揮手一拐向黑衫老者砸去,她於憤怒中出手,一杖之力,何止千斤。

黑衫老者被迫地身形一窒,疾撤五尺。

薛姑婆朱拐再舉,恍如一陣狂濤駭浪,連續又攻出三拐,把黑衫老者又迫得退了五六步。

黃衫老者應此重任,自非弱者,沉哼一聲,雙掌揮動,竟用一隻鐵掌,與她搶攻起來,雙方均系武林中的一流高手,這一動上手,聲勢十分驚人,暫時難分高下。

阮玲素饒機智,並非不知情勢危殆,此刻杜君平一經出面,知道足可應付,悄悄一拉王珍,轉身退去。

宮裝麗人斷定飄香谷主沒死,並從各方得來消息,暗中與天地盟爲敵的那批人,似是以飄香谷爲根據地,是以才發動一次大規模的搜查。

她乃極其多疑之人,雖已得着本門的全部絕技,仍認定飄香谷的谷主謝紫雲,握有本門不傳之秘,此番詐死,或許是在暗中練習神功,嗣見阮玲姐妹全力衛護墓陵,更動了她的疑心,只爲自視過高,認定阮玲姐妹,決然無法反抗,此外她的佈置乃是分批進襲,一批緊接一批,縱然谷內有備,也無法抗拒連番的攻擊。

不過她絕沒想到,杜君平竟然公然出面與她動手,眼看杜君平氣定神閒地立着,對分立四周的勁裝女子,連正眼都不看一下,不禁一股怒火直衝了上來,沉喝一聲道:“毀了他。”

八個勁裝女郎,是她精心挑選出來的貼身女婢,個個精通劍術,且擅長一種聯手合擊之術。但聽一嬌喝,八支長劍齊舉,攻勢已然發動。

杜君平朗聲一笑,長劍出鞘,一式騰蛟起鳳,化作數十道長虹般的劍影,分向攻來的劍影迎去。

勁裝女郎從那嘶嘶刺耳的劍嘯中,已然覺出對方內力十分強勁迎面攻來的四支長劍,突然兩下一分,擦身而過,第二波劍影,各自又到跟前。

杜君平江湖經驗豐富,深悉此種合擊之術,變化無窮,不能全憑勇氣,手中長劍一擺,虛虛向攻來的劍光一點,果然所料不差,劍式才行發出,掠身而過的四支長劍倏然折轉,疾如電閃的向兩肋捲來。

杜君平大喝一聲,左掌疾出,一股雄渾無匹的掌勁,直撞了過去。他內力深厚,掌勢猶如狂濤怒浪,正震得劍光亂顫,陣式爲之一窒。

就在這間不容髮的瞬刻工夫,杜君平的劍式已然施開,一道強烈劍光,矢矯而起,幻作千重劍影,向四面擴展開來,方圓三丈的空間,盡在他劍光籠罩之下。

勁裝少女的合擊之術雖然天衣無縫,十分縝密凌厲,一則陣勢尚未展開,再則杜門劍術神妙無比,一經奪得先機,竟使之再無合圍的機會。

宮裝麗人冷眼旁觀,已然看出自己精心創研的這套合擊之術,短時間決然無法把對方困住,她乃十分好強之人,當下一聲沉喝道:“都與我住手。”

勁裝少女正被杜君平凌厲的劍勢,逼得團團亂轉,根本無法施展合擊之術,每人心頭都十分焦急,她們深知宮裝麗人個性,稍不如她心意,輕則受責,重者有性命之憂,此刻聽她出言喝止,一齊收劍往後一撖,心頭卻是卜卜亂跳,不知將受何種責罰。

宮裝麗人一臉鐵青,緩緩趨進杜君平道:“杜飛卿的劍法,果然與衆不同,本座要親自較量一番,你儘管全力施爲,只要能勝得本座,我作主把鬼頭令判撤回。”

杜君平哈哈一陣冷笑道:“芳駕有此雅興,在下當得奉陪。”

宮裝麗人冷冷道:“不用多說了,進招吧。”

杜君平心知這婦人武功獨特,乃是宇內有數的高手,當下暗暗將真力凝聚,舉劍齊眉,緩緩道:“請亮兵刃。”

宮裝麗人姍姍往前行了兩步道:“本座向不用兵器,你只管進招。”

杜君平只覺一股怒火直衝了上來,手中長劍一抖,幻起斗大的一團劍花,寒芒一閃之下,劍花忽的化成七朵,分向宮裝麗人前胸點去。

宮裝麗人點點頭道:“好劍法。”腳下一飄,斜揮五尺,將劍勢讓開,卻不及時還擊。

杜君平一式落空,身形疾轉,長劍帶起一溜長長芒尾,又向宮裝麗人攔腰捲去。

宮裝麗人存心要引起他的全力進攻,俾能暗中觀察杜門劍法,長裙飄曳,又復閃出七尺。

健腕一振,招式施開,疾攻而上。

杜君平內力雄渾,招式神妙奇特,一經全力進攻,劍勢宛如巨浪排空,層層劍影,凌厲已極。

宮裝麗人格格笑道:“這纔夠意思。”

柳腰款擺,長袖舞動,隨着劍式飄浮起舞,那麼凌厲的劍勢,竟連她衣角也沒有沾着一點。

杜君平心中又驚又怒,竟把宮裝麗人沒奈何!

思轉之下,倏然省悟,原來對方仗着神妙的飄香步法,自己一時心浮氣躁,未能想到這事,以致徒勞無功。

他目的只在拖延時間,並無爭勝之心,見宮裝麗人一味地飄挪閃避,只守不攻,遂也把式放緩,一招一招緩緩施展開來。

劍術一道,首重精神意念,他一旦心平氣和,全神運劍,表面看來,動作逐漸緩慢,實際威力卻遂次增強。

宮裝麗人只覺所受壓力愈來愈大,已不容她不還招了,心頭一懍之下,暗自點頭道:

“此子果然聰穎,若假以時日,前途未可限量。”

她心頭如此轉念,臉上已然殺機涌現,翠袖一抖,倏然展開還擊。

杜君平劍式施開,正感得心應手,威力逐漸增強之際,突感一股無形氣勁,涌了過來,一時壓力大增,運劍竟然大爲吃力,而宮裝麗人的兩隻翠袖,猶如兩條怪蟒,矢矯飛舞,不時拂向要穴,招式奇特怪異,封架截格,均感吃力萬分。

經這一來,主客易勢,杜君平原先所佔的一點先機已然盡失,劍光也漸縮小。

宮裝麗人一心要把他毀在當場,一經展開攻勢,她是毫不容情,一面運用短袖、纏、點、拂、砸,以無上劍術,摻雜於翠袖招式內運用,更不時施用指勁暗襲。

她修爲原就超過對方,再配合神妙無比的飄香步,打來愈顯輕靈,雙方纏鬥有二百多招。

杜君平已然呈現敗象,一件青衫全被汗水溼透。

宮裝麗人得意地一陣格格嬌笑道:“杜門劍法不過爾爾,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杜君平深知此刻危機一發,儘量壓制心頭激動,全力展開劍法,竟不開聲答腔。

要知杜門劍法,博大精探,神秘無比,杜君平雖吃虧在內力稍遜,而又不懂對方飄香步法的神妙,但在只守不攻的情勢下,宮裝麗人一時之間,到也無法將他奈何。

這時天色已交五鼓,宮裝麗人心中倏然省悟,暗忖:我此來並非與他比武,怎可放棄正事不辦?心念一轉,招式突變,決心速戰速決,於短時間內將對方傷在掌下。

這一來杜君平所吃的苦頭便更大了,只覺四下壓力如山,運劍已然有些轉動欠靈,知道長此下去,必敗無疑。

但他亦是經驗十分豐富之人,心知自己吃虧在不明對方步法,情急之下,驀地一聲大喝,劍光暴長,左掌乘勢劈出,一股雄渾無比的掌勁,摻雜在劍勢之中,洶涌澎湃,直向對方撞去。

宮裝麗人心知對方情急之下,舍長取短,冷笑一聲,腳下一飄,避開劍勢,驀地舉手一指彈出。這一指乃是她全身功力所聚,凌厲無比。

杜君平攻出這一創一掌,原圖挽回頹勢,驀覺一股銳風,穿裂掌勁,直射而入,不禁暗吃一驚,疾地收掌往後一撤。

詎料,眼前人影一閃,一陣柔風驟起,忽由側面襲上身宋,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寒戰,急運神功抗拒,同時手上一緊,劍光暴長,先行將體形護住。

宮裝麗人藉機神幻的飄香步法,運用獨門的歹毒神功,暗傷了對方一掌,立即撤招後退,冷冷一笑道:“你已無再戰之能,何不放下兵刃,隨我前去天地盟。”

杜君平只覺全身軟綿無力,知道果已中了對方手腳,一面暗中運氣抗拒,一面朗聲喝道:

“芳駕得意還嫌太早,看劍。”

手中長劍飛舞之下,招式突變,竟把輕易不用的大千劍法施出。

宮裝麗人正自得意之際,忽覺對方的劍法,突然緩慢下來,而此種緩慢,絕非是真力已竭,而是似緩實快,似迂實奇,每一招中,都蘊蓄着極其玄奧的變化。

她乃劍術行家,心中暗駭。這才覺出杜門劍法,果然不同凡響,但也更堅定了她斬草除根的決心,秀眉微皺之下,冷厲的一笑道:“這套劍法雖佳,可惜你已無運用之能。”

杜君平憑仗一口真元之氣,一連施展了十餘式大千劍法,已覺真氣難續,轉動艱難,不禁暗中一嘆。

要知此種上乘劍術,極耗真元,他於負傷之際施出,自然是極其不智之舉,當他勉強發出-招“勃海興波”後,只覺喉嚨一甜,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招式不自覺地一緩。

高手過招,勝負之機決於瞬間,就這劍式一緩之際,宮裝麗人已趁機而入,擡手一掌朝他肋下按去。這一掌看似輕飄飄地毫不着力,但卻含蓄着極其強紉的潛力。

杜君平噴出一口鮮血後,腳中稍覺舒暢,他乃久經大敵之人,就知這一緩之際,必然招致對方極爲凌厲的還擊,是故鮮血一經噴出,腳下已挪步疾退。

可是,飄香步法何等快速神奇,他應變雖快,仍然晚一步,肩頭已被那股潛力掃中,身不自主地連搖了兩搖,幾乎倒下,還幸他自幼多食靈藥,並具有三四十年的精純工夫,身負兩處重傷,仍能支持不倒,眼看宮裝麗人如影隨形地撲到。

驀地一聲大喝,奮力一劍削出,這一劍乃是大千劍法中最具威力的一招。

宮裝麗人驟不及防,匆促中揮袖一搪,身形翩若驚鴻地飄退五尺,但聽擦的一聲,長袖竟被截下半幅,不由神色一變。

杜君平自知難再動手,一劍削出,也不問有沒有傷着對方,立即放腿疾奔。

靜立一旁觀戰的勁裝女郎,同聲嬌喝,四下兜了上來,杜君平大喝一聲,奮起餘威,揮手一劍劈出,先行撲到的兩個女郎首當其衝,一個長劍被強勁的潛力,震得脫手飛去,一個玉臂之上被劍芒割開長長一道創口。

這八位女郎乃是宮裝麗人一手調教的護身女婢,武功非同尋常,就在杜君平擊退那兩個女郎的同時,其餘六人已先後趕到,一片劍芒閃耀,硬生生將杜君平衝出的身形擋住。

宮裝麗人呼籲冷笑道:“難道你此刻還要作困獸之鬥?”

杜君平揚聲喝道:“不用得意,究竟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手中長劍一振,猛向襲來的劍光迎出。他內力深厚,雖在重傷之餘,劍勢仍然十分強勁,迫得圍困他的勁裝女郎射紛後撤。

宮裝麗人大怒,飄身疾進,沉喝道:“沒有用的東西,都與我退下。”

杜君平身負重傷,知道撤退絕非易事,於是腳步一停,暗暗提足真力,凝神待敵。

宮裝麗人腳步緩緩前移,冷峻地道:“你自問能擋得住本座全力一擊嗎?”

杜君平大聲喝道:“縱然不敵,也不會讓你佔多少便宜。”

宮裝麗人格格笑道:“這樣說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了?”

杜君平哼了一聲,緩緩把劍舉起,臉上卻是一片莊肅之色,凝立不動。

宮裝麗人見他神色莊肅,毫無傷痛悲苦之容,心裡不覺暗暗稱讚。

就在這時,亭閣之上掠起一陣哈哈狂笑,嗖,嗖,半空呼的落下六個人來。

宮裝麗人霍地轉身喝道:“什麼人?”

爲首一位獨臂叫化哈哈笑道:“我們六人一向同進同出,你該認得是誰?”

宮裝麗人突然省悟,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六君子。”

獨臂叫化果是六君子中的奚容,又一陣狂笑道:“你算是猜對了。”

宮裝麗人櫻脣一撇,輕蔑地道:“六君子徒負虛名,本座看來,不過爾爾。”

萬里獨行客大笑道:“六君子是否徒負虛名,等會咱們可以從手底下見分曉,用不着口舌爭雄。”

宮裝麗人格格笑道:“憑你們要想與本座分庭抗禮,仍然差了那麼一點點。”

六君子過去在江湖上的聲名,列於四怪之下,並不十分顯赫,但此刻的六君子可就不相同了,十年面壁之功,已使他們功力大進,遠非昔日可比了。

萬里獨行客奚容知她十分輕視,當下插聲說道:“六君子向不參與江湖門派之爭,但有一事必須說明。”

舉起獨臂一指杜君平道:“此人與我們訂有十年之約,十年之內不容任何人傷害他。”

宮裝麗人冷冷道:“杜君平觸犯了天地盟的戒律,盟主已下令追緝歸案。”

萬里獨行客奚容搖頭道:“天地盟之事我們管不着,誰要傷害他就是不行。”

宮裝麗人沉下臉來道:“你們自問有這力量嗎?”

奚容揚聲笑道:“很難說,不過我們極願一試。”

宮裝麗人大怒,羅袖倏然往前一拂道:“不信你就試試看。”一股陰柔潛力,隨袖直涌了過來。

奚容獨臂一揮,也打出一股掌力,兩股不同暗勁一觸之下,奚容面色驟變,不自主地連退了三步,頭上短髮當地一齊立了起來。

六君子心意相通,眼看奚容吃丁一個暗虧,其餘五人霍地分開,各按方位站立,把宮裝麗人圍困當中。

宮裝麗人格格笑道:“你們儘管齊上,免得本座一個一個打發。”

秦嶺樵夫手斧道:“我們六人練有一個小小陣法,你若能夠衝出,便算我們輸了。”

宮裝麗人妙目四下一掃,冷冷道:“這倒很有意思,你們現在就可以發動了。”

萬里獨行客奚容,被她一掌震得血氣翻騰,直到此刻才把真氣調勻,他掌理着六爻陣的樞紐,當下急行兩步,先行在天元位上立定,高喝道:“留神,陣勢就要發動了。”

宮裝麗人微微一哂道:“儘管請便。”

奚容喝聲:有僭了。”單臂一拳,呼地一掌擊出,一股剛猛柔的掌勁,當胸撞來。

宮裝麗人天生異稟,已然盡得本門武學奧秘,尤對先天易理之學,更具深湛造詣。她已從六人所立方位,看出了六爻陣的端倪,當下身形微微一偏,閃開了奚容的掌勁,腳下不退反進,一擡腳下金蓮,倏忽衝到了秦嶺樵夫的面前,秦嶺樵夫大喝一聲,當胸一斧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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