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修羅島主

孟紫瓊突然一掀簾,飄身躍出輿外,冷冶道:“丹藥給你可以,但最低限度在天地盟九九會期之前,修羅門不得有任何舉動,更不得與中原各派接觸。”

易曉君突然插言道:“這事辦不到。”

任長鯨瞪了他一眼道:“只要丹藥有效,我們便可答應。”

孟紫瓊冷冷對他一瞥道:“你們究竟誰說了算?”

任長鯨怔了怔道:“這個……”他生性雖極桀驁,究竟事體甚大,況有大師兄在場,是以一時之間到不好措詞。

易曉君深知大師兄郝雄正直謹慎,忙搶先答道:“那還用說,自然是大師兄。”

此時郝雄不能不開言了,沉聲道:“修羅門乃是天地盟三十六盟友之一,叫我們不問天地盟之事,那可辦不到。”

孟紫瓊冷笑道:“難道對令師的病,你們竟毫不關心?”

郝雄仰天一陣狂笑道:“家師失去功力之事,除了對在下略略透露外,幾位師兄弟俱都不知,而芳駕居然知道,倒叫在下不得不懷疑了。”

孟紫瓊色變道:“照你這說法,那是懷疑我們對令師施毒?”

郝雄道:“家師失去功力,系在當選四大副盟之後,當時便懷疑係在慶賀筵上中了人家的手腳,只是查不出是什麼人,今晚芳駕突然提起這事,那是不打自招了。”

孟紫瓊怒道:“好啊,老身好意欲爲令師解毒,你竟懷疑起我來了,可見好人做不得。”

易曉君錚的長劍出鞘,指着孟紫瓊道:“你若沒參與此事,怎知家師中毒失去功力?”

郝雄沉聲道:“七妹住手。”

隨對孟紫瓊道:“在事情真象未明之前,在下不願節外生枝,不過一旦真象大白之時,不論此人是誰,修羅門決不與他干休。”

孟紫瓊冷哼一聲道:“看來老身的好心變作驢肝肺了,你既無誠意合作,那就不用再談了。”

她冷冷瞥了郝雄一眼,飄身躍入彩輿之內。

易曉君怒叱道:“這妖婦敢於暗害師父,咱們決不能輕易放過她。”

郝雄搖手道:“由她去吧,她並非天地盟的主腦人物。”

彩輿之內突又傳出孟紫瓊的嗓音道:“老身對你們已是一再容忍,自今以後咱們走着瞧。”

郝雄素性剛直,仰天一陣狂笑道:“修羅門若是怕事的,也不會進入中原了,你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

彩輿行走甚速,郝雄說完話時,已行出數十丈遠。

易曉君怒衝衝地道:“咱們不該讓她走的。”

任長鯨冷笑道:“你當她是好惹的嗎?”

郝雄屹立廣場之上,仰望長空悠悠白雲,喟然嘆道:“此後修羅門已是步步荊棘,三弟與七妹務必多加小心。”

任長鯨躬身道:“小弟遵命。”

易曉君不服氣地道:“我就不信她能把咱們怎麼樣。”

任長鯨接道:“目前咱們該作何打算?”

郝雄沉忖有頃道:“第一,絕不可把力量分散,第二,暗中與未歸附的盟友合作,萬一情勢危急,那就只有先回修羅島。”

任長鯨不以爲然道:“大師兄怎的變得如此怕事了,無論如何咱們也得過了九九會期再回島。”

郝雄深籲一口氣道:“此事不是三言二語可以決定,咱們先回去再說吧。”

只聽易曉君冷笑一聲道:“好啊!原來他竟埋伏人了。”

郝雄擡頭一看,只見四下人影憧憧,果有不少玄衣人緩緩由四下繞了上來,不禁重重哼了一聲道:‘他們既用這等卑污手段對付咱們,那就讓他們知道知道修羅門的利害。”

任長鯨爲人機警,一看來人,俱都一律玄衣,個個面目猙獰,不言不語,不禁心裡一動道:“這些人有些古怪,不似普通一般常人。”

話猶未了,遠遠倏然傳來一陣琴聲,任長鯨曾有過這經驗,急道:“大哥、七妹,小心留意琴音。”

喝聲中,一個玄衣人已飛撲而至,易曉君嬌喝一聲,長劍疾揮而出,修羅門的劍術,向以迅快見稱,玄衣人才行攻到,劍光已一閃而至,玄衣人似乎根本沒把劍光放在心上,十指箕張,凌空抓來,但聽嚓的一聲,玄衣人的身子已被易曉君揮出的長劍齊腰斬斷,鮮血腸肚迸流,但上半身去勢不變,仍然撲向了易曉君。

易曉君大吃一驚,左掌疾拍,一股潛力涌出,把屍體震落一旁,饒是應變得快,仍被隨風飛灑的鮮血,灑得一頭一臉。

郝雄久經戰陣,目睹此情景,心中甚是駭異,大凡與人動手,必先求自保,再謀攻敵,玄衣人武功不弱,竟然奮不顧身,顯然事有蹊蹺,當下沉聲喝道:“三弟,七妹留神,不可大意。”

此時玄衣人攻勢已然發動,齊都悶聲不響地攻了上來,好在三人俱有準備,背對着背,結成了一道縝密劍幕。

玄衣人雖都奮不顧身地前僕,一時之間卻無法突破劍幕。

杜君平與阮玲居高臨下,把場中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杜君平首先覺出琴聲有異,暗用傳音對阮玲道:“玲姊,你覺出來了嗎,這些人似乎是受了琴聲驅使,喪失了靈智。”

阮玲出身飄香谷,對音律亦屬行家,當下點頭道:“不錯,此人或許就是在過道中暗算我等之人。”

杜君平義容於色道:“若容他們再行下去,不僅玄衣人將死傷甚多,修羅門下三人亦將力竭而死,咱們得設法阻止他們。”

阮玲搖頭道:“不行,咱們若是下去,固可助修羅門下一臂之力,那麼玄衣人的傷亡就更多了。”

杜君平長身而起道:“你們且呆着不要動,小弟去尋那撫琴之人。”

阮玲方待阻止,杜君平已飄身落下樹梢,循着琴音疾奔而去,行了約有裡許,只見一處山坡之上端然坐着一位蒙面中年書生,膝上放着一具古琴,身後一排立了四個抱劍的青衣童子。悠悠琴音,隨風飄蕩,正是方纔所聽見的怪異音調。

他久已領略過琴聲的厲害,暗中一提氣,將功力凝足,以備隨時抗拒琴音,大步行上坡來,遙遙拱手道:“閣下雅興不淺,此刻還在撫琴。”

蒙面書生似乎全神貫注琴上,對杜君平之言恍如未聞,杜君平知他有意如此,隨又提高嗓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閣下怎可以琴音驅使那批人去送死?”

蒙面書生仍然不理不睬,身後的四個琴童飛躍面出,擋在身前。

杜君平一揮手道;“閃開,我只問他幾句話。”

四個琴童似已看出對方武功不凡,四支短劍齊擻,橫在胸前,擺開了攻擊之勢。

杜君平只覺一腔怒火直衝了上來,忿然道:“難道你們都是啞子不成?”

他雖嘴上在說話,暗中早已留神,只覺四個琴童,懷抱短劍,左手劍訣前指,個個氣定神閒,分明已窺上乘劍道,心中不由一顫,跟着沉聲喝道:“閃開。”翻腕一掌推出,一股剛猛絕倫的潛力,直涌了過去。

四個琴童似未料到來人具有如此深厚內力,吃那掌力一衝,紛紛後退不迭。

杜君平目的只是要他們讓路,掌力發出,人也隨着前行,可是腳步才行移動,四支短劍已挾着森森劍氣,由四面攻來,心知不擺脫這四個琴童,那是決然無法接近撫琴的書生,掌上一凝功,揮手連劈二掌,腳上施用飄香步法,一飄一閃,已然脫出了四個琴童劍影之外。

四個琴童深怕受到責罰,又紛紛挺劍趕了過來,蒙面書生突然琴聲一停,擺手道:“汝等不是他的敵手,還不與我退下。”

四個琴童不敢作聲,低頭退到一旁,蒙面書生冷峻地道:“你就是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點頭道:“正是。”

蒙面書生仰面一陣淒厲長笑道:“虎子無犬子,果然不錯。”

杜君平素性敦厚,見他提到亡父,態度立改恭謹,躬身道:“前輩識得先父?”

蒙面書生冷冷道:“我既提到他名自然識得。”

杜君平又道:“敢問尊姓大名。”

蒙面書生冷哼一聲道:“老夫不與你攀親論故,用不着稱名道姓。”頓了頓復又道:

“老夫此番算是第二次進入江湖,而且一出江湖便聞知你的姓名,老夫原無意見着你,但你卻自己尋來,這也可說是天意如此。”

杜君平愈聽愈覺不解,怔了怔道:“莫非先父與你有什麼仇怨?”

蒙面書生點頭道:“可以這樣說,可是如今已然清了,我們兩下不欠了。”

杜君平道:“是啊,有道是人死不記仇,先父已然去世,縱有過節可就我理論。”

蒙面書生森森冷笑兩聲,沒有作聲。

杜君平接道:“前輩何故用這琴聲,驅使那些人去送死?”

蒙面書生哈哈笑道:“你懂得什麼,我用琴音驅令他們效死,既不落殺害之名,而且可達到攻敵之效,將來他們的子弟或朋友要報仇,儘可去尋修羅門,不會找到我,如若修羅門將來要報仇,也只能找到他們,與我何干。”

杜君平聽後只覺滿腔熱血沸騰,厲聲道:“你的如意算盤倒打得不錯,只怕難於騙過明眼之人。”

蒙面書生朗聲笑道:“你別看輕了他們這些人,說起來可說都是江湖上揚名立萬之人,縱然有人發現,也只認是與修羅門爭雄,不可能懷疑到他們是爲我效死。”

杜君平愈覺怒不可遏,厲聲道:“須知在下倒是親眼目睹之人。”

蒙面書生大笑道:“如是你還能活着,老夫也不會告訴你這麼多了。”

杜君平怒道:“我倒不信你能把我怎麼樣。”

蒙面書生斂去笑容,冷森森地道:“不信現在就試試看,憑你那點氣候,只怕還難抗拒我的琴音。”

杜君平知他將要施展琴音了,立定先下手爲強的主意,手掌一揮,一股巨大潛力,直向書生身前的古琴劈去。

蒙面書生似早防到這一着,大袖一拂,一陣柔風驟起,迎向掌風推去,杜君平劈出的掌風,一入柔風之內,恍如石沉大海,立即消失無蹤。

杜君平心頭顫,長劍疾撤,一式“天外飛來”,不攻人先攻琴,劍如匹練騰空,倏向古琴劈去。

蒙面書生哈哈一笑,身形呼地飛起,倒射出去一丈多遠,仍然原式不動地坐着。

杜君平心中又驚又怒,大喝一聲,揮劍再度前攻,這番他存心不讓對方脫出圈外,立將“大千劍法”施開,但見劍氣千條,挾着絲絲怪嘯之聲,倏忽已把蒙面書生圈入劍影之內。

蒙面書生眼見杜君平的劍式,恍如劍山一般涌到,臉上神色倏變,驚呼一聲道:“咦!”

手掌一揚,推出一股掌勁,五指齊彈,擊向琴絃。但聞錚然一陣震響,杜君平只覺心神一震,胸間如遭千斤重錘,震得踉蹌連退兩步。

蒙面書生嘿嘿笑道:“杜門劍法已經見識過了,你再嚐嚐我的琴音。”

杜君平深知琴音厲害,急將真氣凝聚,護住心神,但覺琴音鏗鏘,時緩時急,聲聲猶如重錘敲擊心房,頓覺心神大震,血氣不斷翻涌,他此刻功力雖已十分深厚,但琴音近在咫尺,蒙面書生殺機甚熾,更助長了他琴聲的兇焰。

杜君平夙具慧根,雖在琴音摧襲下,心神不亂,一面極力提功抗拒,一面暗思破解之法。

只覺胸間如遭重擊,熱血不斷上涌,心知只要一口鮮血噴出,真氣一懈,便萬無生理,情急之下,猛提一口真氣,引吭一聲長嘯。

他真氣本極深厚,又在胸悶之際發出,恍如鶴鳴九天,直上雲霄,竟將急如繁星的琴聲掩蓋,心頭也頓覺一寬,只是嘯音甚耗功力,無法持續不斷,長嘯過後,琴音依然如故。如此時嘯時歇,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杜君平已是力竭聲嘶,心中暗自嘆息一聲,忖道:“看來今晚決難倖免了。”

蒙面書生似知對方已是強弩之末,暗中猛一加勁,琴音又復增強了幾分力道,杜君平此刻己無力再用嘯音抗拒,身形搖晃着頹然坐下。

蒙面書生示意身後琴童爲他拭去額上汗珠,長長吁了一口氣。驀地,似有所覺地擡頭四望,但聽一縷琴音,悠悠盪盪,由山的那一面飄了過來,場中充滿殺伐之音的琴聲,猶如雪花入水,剎那與飄來的琴音溶爲一體。直接受到感染的是杜君平,頓覺心神一暢,哇的噴出一口瘀血,挺身立了起來。

蒙面書生知遇勁敵,呼地立起身來,把古琴往下一夾,對身後琴童沉喝道:“隨我來。”

人隨聲起,循着琴音疾奔而去。

杜君平見蒙面書生已走,也踉蹌舉步前行。他內腑受傷甚重,極須找一處地方療治傷勢,原以爲玩玲姊妹尚在等候,行至柏樹下叫了兩聲,竟沒有回答,再行至破廟一看,裡面亦人影全無。扶着廟門沉忖了片刻,覺得只有回到丐幫較爲妥當,那裡有云夢道長,必可爲他療治內傷。

當他踉蹌行出門外之際,只見任長鯨匆匆向他行來,一見他的臉色,急問道:“杜兄,你受傷了?”

杜君平點了點頭,任長鯨忙用手攙扶道:“杜兄傷的不輕,小弟的下處就在前面,我扶你先到那裡歇歇吧!”

杜君平輕輕用手推開道:“不用了,此地離城不遠,小弟還能掙扎着回去。”

任長鯨搖頭道:“那怎麼成,此去遍地俱是天地盟的爪牙,萬一遇上,極是不妥。”

杜君平舉步踉蹌前行道:“任兄請便,不用管我了。”

任長鯨目中掠過一個異樣的形色,急行兩步將他拉住道:“杜兄內傷沉重,就算要回城,也該先行察看一番,把傷勢穩住再走不遲。”

杜君平乃是極其敦厚之人,見他滿面關切之容,不願拂他好意,果真將腳步立住道:

“小弟還不會察看這傷勢,我相信還不致於要了命。”

任長鯨則別具用心,忙道:“此事絕不可大意,杜兄快進破廟察看,小弟爲你護法。”

硬拉着杜君平,行進了破廟之內。

杜君平強自支撐着行至神座前,盤膝坐於拜臺之上,緩緩試着將真氣提聚,哪知一口氣已然渙散,連續試探了幾次,均無法提聚,心知內傷極重,不覺頹然一聲長嘆。

任長鯨仗劍立在廟門,目光雖向外察看,暗中卻全神注意着裡面的動靜。

聽他這聲長嘆甚是淒涼懊喪,不覺心裡一動,急道:“杜兄的傷勢莫非很重?”

杜君平點點頭,他乃極重友情之人,唯恐說出真情,加深對方的焦灼,是以隱忍不言。

任長鯨倒提寶劍,行至拜臺前,舉起手掌道:“可要兄弟助你行功?”

杜君平真氣無法提聚,若然有外力導引,自可使真氣重聚丹田,但助人行功乃是極耗真元之事,他素來就不喜輕易受人恩惠,當下搖頭苦笑道:“怎敢勞動任兄,不用了。”

任長鯨知他傷勢極重,臉上頓現殺機,暗忖道:我若此刻將他一掌擊斃,那可是人不知鬼不覺。

於是暗暗將功力凝聚手掌之上,蓄勢以待。

杜君平見他不言不語,面色大異尋常,以爲他因自己拒絕了他的好意而不悅,復又和聲道:“任兄剛纔動手耗損真元甚多,兄弟這點傷勢,怎好再拖累你,謝啦。”他話出由衷,神志甚是安靜。

任長鯨秉性陰險機詐,素知杜君平功力深厚,見他言語平和,不似重傷垂危之態,不覺心裡一動,忖道:“倘若我這一擊不中,豈不是打草驚蛇,以後便再也沒有機會了。”

是以又把凝聚的功力散去,說道:“杜兄不必如此客氣,你我知己之友,何惜真元耗損。”

杜君平輕嘆一聲道:“兄弟內傷極重,必須回城尋找雲夢道長療治,任兄縱不惜耗損真元,只怕也難令我傷勢復元。”

任長鯨暗叫一聲慚愧道:“這小子命中註定死在此廟,也可說天意如此。”

於是重又擡起手掌道:“杜兄不用客氣,就算不行,兄弟也得儘儘人力。”

杜君平立起身來道:“明知無濟於事,那又何苦呢!”

只聽門外一陣腳步聲響,一個嬌嫩的聲音道:“玲姊,咱們進廟去歇歇吧,說不定平哥哥會尋來這裡。”

任長鯨聽出那是阮玲姊妹的聲音,重又把舉起的手掌放下道:“杜兄的傷勢如此沉重,不如由兄弟揹你去吧。”

此時阮玲姊妹已行進廟來,王珍目光銳利,一眼便發現了杜君平,歡呼道:“平哥,你果真在這裡啊!”

她原是扶着阮玲行走,手一鬆,飛奔了過來。

阮玲受有極重內傷,王珍猝然鬆手,驟失倚仗,踉蹌幾乎摔倒。

任長鯨城府深沉,看在眼裡暗哼一聲道:“又是一個重傷垂危之人。”

王珍心直口快,搶行說道:“平哥,看樣子你受傷了,不重吧,玲姊也受傷了呢!”

阮玲素饒機智,暗中留神,覺出任長鯨神色有異,當下強提精神道:“我的傷勢倒不重,不用替我擔心。”

王珍接道:“還說不重,剛纔在門口還吐血呢!”

阮玲氣的肚內直罵死丫頭,嘴角卻徐徐道:“薜姑婆身上帶有百花仙露,這會也該到了。”

王珍天真無邪,臉無城府,哪知阮玲在暗用心機,一面上前扶住阮玲,一面問道:“薛姑婆不是留守谷內,你幾時見着她了?”

阮玲暗暗拉了她一下衣角道:“她老人家託丐幫傳來的信,今晚準到。”

王珍知有原因,便不言語了。任長鯨看在眼內,心中嘿嘿冷笑道:賤人,你在大爺面前使詐,那可是江邊賣水,魯班門前弄斧。”

杜君平望了望天色道:“咱們趨着天色未明回城去吧。”

阮玲身負重傷,比杜君平尤爲嚴重,雖是三五里,也哪裡能行走,徐徐接道:“薛姑婆不久就來,等她來了再走吧,反正只有三五里路。”頓了頓又轉臉對任長鯨道:“任公子如若有事,不妨先行,平弟有我姊妹照顧足夠了。”

任長鯨哈哈笑道:“姑娘身負重傷,哪裡還能照顧旁人,不若兄弟與令師妹各背一人,趁早走吧!”

阮玲知他已不懷好意,暗中捏了一下王珍,道:“怎敢勞動任公子的大駕,我看不用了。”

任長鯨變色道:“姑娘如此說那是懷疑在下了?”

阮玲冷冷道:“豈敢,豈敢,任公子古道熱腸,豈有乖人之危之理。”

任長鯨滿面殺機地把臉一沉,復又道:“此刻我若存有殺害之意,將來傳入江湖人的耳內,必然要笑我任某,是以……”說到這裡突然住口不言。

王珍怒道:“你要是英雄,等我平哥傷勢好了,你們可以公平決鬥一場。”

任長鯨冷冷一笑道:“兄弟自問內功劍法都輸他一籌。”

王珍手按劍柄道:“你打算怎樣?”

任長鯨目露兇光道:“兄弟雖然武功差遜杜兄一籌,可沒把旁人放在眼裡,今晚正應了那句話:無毒不丈夫,既立意殺他,也不能容在場之人活着。”

王珍心裡又驚又怒!錚的短劍出鞘,嬌喝道:“你少賣狂,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杜君平半晌沒有做聲,此刻才從地下掙扎着立起道:“珍妹不要魯莽,容我與他說話。”

踉蹌跨前兩步道:“餘成人之美,任兄如若認爲殺了兄弟於你有益,任兄就動手吧。”

王珍素知修羅門劍法,迅速絕倫,怕他猝然出手傷了杜君平,急挺劍跨前兩步罵道:

“早知你是這種狼心狗肺之人,就不該將你從九州鏢行救了出來。”

任長鯨雖然桀傲任性,並非完全氓滅理性之人,想起杜君平兩番暗助自己之德,不覺臉上一熱。

阮玲負傷極重,耳聽任長鯨那番話,急怒交進,傷勢又加重了兩分,王珍爲了護持杜君子,鬆開了扶助她的手,阮玲只覺跟前一黑,撲通摔倒地下,昏厥過去。

王珍回頭見師姊昏倒,驚呼一聲,急忙蹲下身子前去扶持,她究竟是江湖經驗欠缺之人,在這等情勢緊張之狀態下,竟把滿懷殺機的敵人也忘了。

任長鯨眼看她一副惶急之態,不覺暗歎,以修羅門迅快的劍法,此刻出手攻擊,不難一舉將三人殺死,只是他究竟不是窮兇惡極之人,突然一伸手點了杜君平的穴道,把他往肋下夾住,疾行出廟而去。

王珍悲痛之際,耳目失聰,竟毫未覺察,替阮玲推拿了半天,方始悠悠醒轉,阮玲內傷雖重,神智仍清,跟一睜開便問道:“平弟哪裡去了?”

王珍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任長鯨俱已不見,不由失聲叫道:“不好,平哥只怕已被任長鯨擄去了。”

阮玲大吃一驚,身子一顫,又暈厥過去。

阮玲醒來後嘆道:“如今急也沒用,快揹我去丐幫行壇,聞人可前輩師徒尚在那裡,等見了他們再想別的辦法。”

王珍知道除此之外,別無善策,一俯身將師姐抱起,疾往城內奔跑。

再說杜君平被任長鯨點下暈穴,也不知過了多久方始醒轉,睜開雙目一看,已然置身於一間窄小的屋子內,只覺屋子不住的搖晃,心中大感奇異,一翻身卻待爬起,只見一身骨頭似散脫了一般,軟綿無力,竟無法爬起,不覺頹然一嘆。

他內傷原極沉重,又未能及時療治,以致愈行惡化,故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爬起。

這屋子之外,本有看守之人,一聞他嘆息之聲,立刻行了進來,粗聲粗氣道:“醒來了就乖乖地躺着,別想糊塗心事。”

杜君平擡頭見是一個梢公打扮的中年漢子,隨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梢公道:“海上。”

杜君平吃了一驚道:“誰把我弄來海上的?”

梢公答道:“此是我們三公子的令諭。”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你說的是任長鯨?”

梢公答道:“不錯,他要把你帶回修羅島,囚禁石室之內,永不讓你再回中原。”

杜君平一股忿怒之氣衝了上來,怒哼一聲道:“我與他無怨無仇,爲何用這種手段對待我,真是豈有此理。”

梢公冷笑道:“你對我發橫有什麼用,老實說,這樣對付你還算是客氣的呢!”

杜君平知道與他們這些下人爭論,那是白費脣舌,隨即住口不言。

梢公又道:“三公子已然將你的傷勢詳細檢查過,就算你內功修爲再深,也得一兩個月的靜息才能復元,這一路上你最好是安份一點。”

杜君平亦知自己的傷勢十分沉重,當下閉上雙目,暗自運息調元,盼望有一天真氣可以提聚。

梢公似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嘿嘿笑道:“三公子曾經吩咐過,他說你得天獨厚,根基十分穩固,終有一天傷勢會平復,那時便無法治你了,是以早已預作準備,待你關進石室後,便要爲你服下一顆丸藥。”

杜君平此刻才知任長鯨心腸果是狠毒,不覺暗歎不已。梢公見他閉目不言,以爲他傷勢沉重,無法多勞神說話,遂悄悄行出艙去。

從金陵循長江入海,到修羅島不過十來天的海程,且喜一路順風,這天約摸未牌時分,已然進入港灣,梢公行入艙內,將杜君平攙扶起來道:“這幾天伺候你也伺候夠了,走吧,把你送到石室大爺便算交差了。”

杜君平這幾天安居艙內,雖沒有服食藥物,但因無人打擾,暗自靜息調元,已然將傷勢穩住,只是一口真氣仍無法凝聚,身不由主地被那梢公打扮的漢子架着,往島上行去。

此時夕陽已漸西下,島上一片金霞燦爛,靠着海岸的一排椰林下,正負手立着一位偉岸,貌像威武的錦袍老者。老者的身後,叉手立着二人,一個是眇去一目的黑袍老者,一個是身着錦衣的大漢。

那老者舉目凝望着海上的浩瀚煙波,似無限感慨地唉聲一嘆。

眇目老者深知老者的心事,徐徐道:“主人請放寬心,本島七雄俱已進入中原,以他們七人之能,必可查明真象。”

錦袍老者搖了搖頭,突然一眼瞥見梢公攙了杜君平上來,面容一沉道:“那是什麼人,誰着他來島的?”

身後的錦衣大漢應聲大喝道:“把那人帶過來。”

攙扶着杜君平的漢子吃了一驚,趕緊把杜君平推到錦袍老者的面前,戰戰兢兢地道:

“小的是奉三公子的令諭,把此人押入石室囚禁。”

錦袍老者哼了一聲,目光逼視着杜君平道:“你叫什麼名字?”

杜君平料定這老者,必是島上極具權威之人,遂照實說道:“在下杜君平。”

錦袍老者甚覺意外地道:“你就是杜飛卿之子杜君平?”

杜君平點了點頭道:“正是。”

錦袍老者扭臉對眇目老者問道:“你們都曾見過杜家娃兒,他說的對是不對?”

眇目老者沉忖有頃道:“面貌極其酷似,只是杜家娃兒與三公子交誼甚好,莫非此人是冒名。”

錦袍老者在杜君平臉上,仔細察看了一番道:“看他面貌果然極像杜飛卿,你可能提出什麼信物?”

杜君平道:“在下希望先知道一下尊駕的姓名,在島上是何職司?”

錦袍老者哈哈笑道:“老夫就是本島島主,你有什麼隱衷儘管說,老夫爲你作主就是。”

杜君平細察老者的身材貌像,果與傳說中的修羅王有些相似,遂道:“可惜在下內傷未愈,不然使出幾招杜門劍法,島主的法眼必可識別。”

錦袍老者道:“老夫說的是信物。”

杜君平想了想,緩緩從身上取出那面龍紋金牌,雙手送上道:“這個可算得是信物嗎?”

錦袍老者接過金牌,在手上藉着晚霞的光輝,又仔細地看了看,面色立現凝重,吩咐錦衣大漢道:“此間不是問話之所,把他帶進宮去。”

錦衣大漢答應了一聲,攙着杜君平先行去了,錦袍老者又吩咐眇目老者道:“鯨兒膽敢違拗我令,私自將人帶來島上囚禁,速與我查究明白。”

眇目老者躬身答道:“屬下遵命。”

棉袍老者吩咐已畢,經步行去,此時那梢公打扮的漢子,已然驚得面無人色,戰戰兢兢地道:“小的乃是奉命行事,求護法明鑑。”

眇目老者冷哼一聲,說道:“隨我去刑堂再說話。”大步往前行去。

修羅王在修羅島儼然一方之主,所居房舍,俱是宮殿式的建築,十分富麗堂皇,錦衣大漢領着杜君平,直入修羅王的寢宮。

修羅王已然先行到達,盤膝坐於榻上,揮手吩咐錦衣大漢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奉呼喚,不得擅入。”

錦衣大漢答應着退了出來。

修羅王示意杜君平坐下道:“小哥這面龍紋金牌是從何得來,還望對老夫實說。”

杜君平據實答道:“是一位紅臉老人贈送。”

修羅王面現驚容道:“此人可曾對你透露姓名,他會不會武功?”

杜君平搖頭道:“他老人家始終不願透露姓名,在下只知他的家人姓於,常用銀盔遮去本來面目,同時他老人家曾爲我打通經脈,似乎武功極高。”

修羅王沉忖有頃,自言自語道:“照此說來,他的功力已經恢復了。”

杜君平接道:“不錯,據說是一位走方郎中爲他解的毒,不過他老人家暫時不願人知。”

修羅王輕籲一聲道:“世間唯一能解去他身中之毒之人,只有藥中王聞人可,那走方郎中想來就是他了,原來此人尚在人間。”

杜君平見他一臉愁苦之容,隨接道:“前輩說得不錯,聞人可前輩果在人間,前些日子在下在金陵見過他師徒了。”

修羅王驀地雙目睜開,急道:“藥中王果真尚在金陵?”

杜君平點頭道:“此是十幾天前的事,現在很難說了。”

修羅王甚爲失望喟然一嘆,徐徐言道:“實不相瞞,老夫於當選天地盟四大副盟之時,一時不察,爲奸人暗中下毒,這些年來,雖用本身真元,排出不少的毒物,但對方所下之毒,過於厲害,十年的工夫,仍只恢復一部分功力,實是可嘆。”

杜君平突然靈機一動,想起自己懷中,尚有云夢山人在進入江南分壇之時,曾交給自己幾顆解毒丹不曾使用,遂取出兩顆託在手中道:“在下尚有藥中王之徒,雲夢山人所贈的兩顆解毒丹,不知有沒有效?”

修羅王接過丹藥放在鼻上嗅了嗅,又用舌頭舐了舐,朗聲笑道:“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也許是天意安排,那魔頭當敗。”

杜君平心中也覺十分欣喜,接道:“如是真有效,在下身上還多的是。”

修羅王斂去笑聲道:“一顆已足,多了恐怕會得相反的效果。”又朝他面上看了看道:

“你的內傷極重,我這裡有毒龍丸,服下不難立愈。”隨跳下榻來,從几上取過一個玉瓶,倒出一顆足有龍眼大小,色澤鮮紅的丸藥,遞給杜君平道:“快用溫水吞服下去。”

杜君平久聞修羅門的毒龍丸,乃是療傷聖品,也不推辭,雙手接過,就用几上溫茶送了下去。

修羅王轉過身去,用手輕輕朝壁上一按,壁上倏然現出一扇月洞門,扭頭對杜君平招手道:“隨我來。”

杜君平隨着他進入月洞門,裡面竟然別有天地,乃是一間十分潔淨的練功室。

修羅王隨手將門封閉,徐徐道:“療傷排毒,都得甚長的時間,此室十分隱密,你可藉本身真元,將藥力行開。”

說着徑自坐下,閉目行功,不再言語。

杜君平依言坐下,亦試着把真氣提聚,說來也怪,他久已無法提聚的真氣,此刻已稍可運轉,只是運功之時,牽動傷勢,頗爲痛疼難耐。他生性堅毅,深知此是自己恢復功力的唯一機會,是以忍着痛苦,咬牙苦撐,經過約有半個來時辰,痛苦漸失,不知不覺間,已進入了物我兩忘的虛無境界。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霍然而醒,睜眼一看,只見修羅王汗水淋漓,錦袍齊溼,一股腥臭之氣,直刺鼻孔,知道解毒丹果已生效,心中甚喜,暗中一提氣,只覺真氣如珠,十分流暢,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然恢復。

就在這時,修羅王已然雙目睜開,長嘆一聲道:“厲害,厲害,此毒竟然累了老夫十年。”

杜君平起身拱手道:“恭喜前輩,功力想已全復了。”

修羅王起身道:“此事還宜守秘,咱們外面去吧。”

二人行至外室,修羅王着人先端來兩碗蔘湯,又命人備下香湯,沐浴更換已畢,這才把錦衣大漢叫到面前道:“老夫連夜便要離島,島內之事,你與司馬護法計議而行。”

錦衣大漢名叫孟雄,與眇目老者司馬超,同爲修羅王心腹,當下吃了一驚道:“主人一人前去,那如何能行?”

修羅王微微一笑道:“不用多慮,老夫毒已全解,何用人護持。”隨着笑聲一斂,嚴厲吩咐道:“此事除司馬護法外,不得令任何人知道,快着人去預備船隻。”

孟雄看了杜君平一眼道:“如果三公子回來,問起此事,如何回答?”

修羅王道:“可說杜公子在老夫的密室,但不准他來密室晉見。”

孟雄答應着退了下去。修羅王隨命杜君平,打扮成一個趕考舉子模樣,自己也換作了員外打扮,又取出兩套人皮面罩,二人分別戴上,微微一笑道:“此刻就是郝雄他們,也難看出是老夫了。”

杜君平隨問道:“咱們此行去哪裡?”

修羅王道:“自然是趕着去參與天地盟九九之會了。”

只聽一陣腳步聲響,錦衣大漢與眇目老者行了進來,躬身稟道:“船已備好,請島主上船。”

修羅王點了點頭,領着杜君平舉步行出。

孟雄又道:“爲免泄露,此行由屬下親自護送。”

修羅王道:“那也好,你可多選幾個得力的人,隨同前去,九九會期時,在場外候命。”

孟雄應聲答應,匆匆往外行去。

此時已近三更,島上之人大部分俱已安歇,修羅王領着杜君平直奔海岸,途中他似有心考量杜君平,行走之時,恍若一縷青煙,往前飄飛疾射,杜君平也盡展一身輕功,在後緊緊跟隨,不到盞茶時刻,已然到了碼頭,修羅王回頭一看,杜君平與他不過相差前後腳,面且神態甚是安閒,不禁點頭暗讚道:“虎父無犬子,杜飛卿雖死亦當含笑九泉。”

錦衣大漢早命人將船靠在碼頭,接引二人人艙,船也隨即啓碇。

杜君平進入艙內,忍不住問道:“前輩,咱們此行目的地是何處?”

修羅王沉吟道:“此刻老夫還沒想到。”隨又道:“老夫忝長几歲,一路之上你可喊我郭伯伯,稱前輩究竟不妥。”

杜君平點頭稱是,復又問道:“郭伯伯可知天地盟的幕後主持人是誰?”

修羅王搖搖頭道:“近十年來,老夫幾乎與中原武林人隔絕,一時之間真想不起此人是誰。”

杜君平又道:“伯伯認爲九九會期一定可以揭開天地盟的底牌?”

修羅王沉忖有頃道:“很難說,這得看看他們是在什麼地方召集了。”

杜君平想起充滿了神秘的神風堡,隨道:“會不會在神風堡?”

修羅王捋着長髯道:“亦有可能,如若果在神風堡召開,千手神君東方玉明便難辭其咎了。”

杜君平急道:“伯伯冤枉好人了,東方前輩亦是受害之人呢!”

隨將自己見着東方玉明的經過,詳說了一遍。

修羅王聽後,臉上頓現驚疑之色,唉聲一嘆道:“看來此賊早有存心,老夫此番重入江湖,倒真的遇上勁敵了。”

說後便即閉上雙目,再不言語。

杜君平不便打擾,也悄悄坐在一角,摒除雜念,調息運起功來。

那修羅王乃是當今武林之中,有數的奇人,杜君平每日除行功打坐外,便與他探究武學,修羅王知無不言,雖僅十餘日功夫,杜君平可說是獲益良多。

這天船已抵岸,修羅王低低吩咐了孟雄幾句話,便領着杜君平棄船登岸,緩緩前行。杜君乎一算九九會期的時日,尚差一段時期,便隨着他信步前行,不參與意見,修羅王潛居十年,一旦功力恢復,重入江湖,心中甚是欣喜,扭臉對杜君平道:“反正九九會期尚早,咱們且去金陵看看。”

杜君平笑道:“只要不耽誤九九會期,一切聽任伯伯的吩咐。”

修羅王似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你來修羅島時,那身傷是如何得來的,以你的武功,鯨兒似不可能傷着你,莫非他施用了什麼下流手段?”

杜君平搖頭道:“任兄雖稍任性,對晚輩倒沒用什麼手段,我那內傷乃是琴音所傷。”

修羅王吃了一驚道:“天下擅曉琴音的只有飄香谷,難道你與飄香谷有什麼過節?”

杜君平輕喟一聲道:“晚輩得飄香谷之益極多,他們哪裡會對付我,用琴音對付我的,乃是一位蒙面書生。”

跟着將在懸巖聽琴音起,直到那晚孟紫瓊約晤任長鯨止,前後經過情形,詳說了一番。

修羅王極其留意地聽着,直到他把話說完,方始點了點頭道:“如此說來,果不是飄香谷之人。”

杜君平爲使他了解全般情況,又把東魔厲陰平受傷經過說了一遍。

那修羅王遠達海外,對中原武林情勢,仍極其留意,並經常派有門下在江湖行走,暗中將所獲得的情況,與杜君平所說的話,互一印證,已然有了一個大概印象,重哼一聲道:

“很好,老夫這番重入江湖,總算不虛此行。”

大凡武功高強之人,多望能遇上勢均力敵之人,纔夠刺激,杜君平自然也懂得修羅王的意思,但仍忍不住問道:“此項琴音,除了用內功抗拒外,不知有沒有另外的法子對抗?”

修羅王看了他一眼道:“用內功抗拒,自無不可,但那只是消極的,這種坐着捱打的辦法,太過吃虧了。”

杜君平道:“然則該當如何?”

修羅王道:“琴音雖極霸道,仍須視使用人的內功修爲而定,咱們如果亦用同一種武功對付,那就可以擊敗對方了。”

杜君平恍然大悟道:“此話大是有理。”

修羅王微微一笑,不再深說,話題一轉道:“令尊之死,可曾查出一點端倪?”

杜君平嘆了一口氣道:“至今未獲一點線索,但據晚輩猜想,天地盟只怕難脫干係。”

修羅王沉忖有頃,徐徐開言道:“揣測究竟不妥,你該多方查訪纔是。”頓一頓又道:

“那位紅臉老人既傳你武功,對你復仇之事,定必也有所安排。”

杜君平點頭道:“我想的是,只是他老人家事事總是瞞着我,至今晚輩仍不知他們作何打算。”

修羅王勸道:“想他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以才瞞着你,這不能怪他。”想了想,突然一陣朗笑道:“親仇乃是自己的事,豈可仰仗他人,你該摒除一切倚賴之心,自行着手查訪,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事情終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杜君平聽他這番言語,心中大感愧怍,暗忖道:“是啊,想我杜君平,昂藏七尺,怎可事事倚賴他老人家,理應由自己獨力進行纔對。”

修羅王哼了一聲道:“令尊列名乾坤雙絕,聲名在老夫之上,雖退出盟主竟爭,仍獲選副盟,此人蓄意除去四大副盟,自然也不能放過他。”

杜君平接道:“照此推斷,下毒之人,該以盟主的嫌疑最大了?”

修羅王道:“不錯,四大副盟俱有獲選盟主的資望,盟主若想長保寶座,自以全數去掉爲宜,不過此刻盟主自己的處境如何,還沒有人知道呢!”

杜君平輕喟一口氣道:“說來說去,仍是盟主的問題,看來只有盟主出來,纔可澄清一切了。”

修羅王冷笑道:“老夫既已重入江湖,便不愁盟主不露面,如他仍不露面,老夫可以副盟身份召集全體盟友會商,必要時,徑行去掉他盟主的名份。”

杜君平深悉修羅王的爲人,他是說得到便做得到,唯恐因此影響紅臉老人的預定計劃,隨接道:‘前輩此舉雖可迫使對方出面,但各派近年來受害甚多,恐怕不敢起而行動,依晚輩看來,仍以改用旁的辦法較妥。”

修羅王朗聲笑道:“老夫不過是這樣說說罷了,不用耽心,老夫自有道理。”

不數日工夫,二人抵達金陵,先行找了一家名叫悅來客棧的旅店住下。依着杜君平的意思,當晚便要去丐幫打聽消息,卻被修羅王阻止,微微一笑道:“你忙什麼,咱們何不藉這幾天工夫,暢遊秦淮風月。”

杜君平不知他葫蘆賣的什麼藥,但也不便反對,笑了笑道:“晚輩悉聽伯伯吩咐。”

修羅王捋須哈哈一笑道:“你嘴上答應得很好,只怕肚裡卻在罵伯伯是老不修。”

杜君平正容道:“晚輩絕未作如之想。”

修羅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一個人應談規矩的時候,自然要規矩,但有時候不妨稍微放肆一點,就拿令尊來說,一般人都認爲他放蕩不拘,但老夫卻看得出來,他並非真個如此。”

杜君平聽到他提到爹爹之事,不便插言,唯唯答應了一聲,便不言語了。

二人堪堪行出門外,只見孟雄匆匆行了進來,低低道:“員外請稍待,小的有事稟告。”

修羅王面色微微一變,重又返回房中,盂雄看了杜君平一眼,欲言又止。

修羅王道:“杜公子不是外人,有事儘管說吧!”

孟雄這才說道:“郝大公子近日向島上密報,三公子不聽勸告,決心與天地盟聯手,共圖霸業。”

修羅王冷笑道:“很好,鯨兒現在哪裡?”

孟雄道:“現還不知他的行蹤。”

修羅王又道:“易姑娘呢?”

孟雄唉聲一嘆道:“她與三公子鬧蹩扭,也不見蹤影,據郝大公子說,可能遭遇了危難。”

修羅王勃然色變,嚴厲吩咐道:“可傳我諭,着郝雄全力搜查她的下落,鯨兒可由他去,老夫自有道理。”想了想又道:“老夫進入中原之事,不可令外人得知,即令郝雄,亦不可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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