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薛柏再三謝過張富貴後,匆匆回了家,倒也沒有急著跟薛鬆說此事,而是盤腿坐在炕上,與他隨意說些閒話。
說著說著,有人掀開了門簾。
見對面的大哥一下子就走神了,薛柏扭頭,目光落在葉芽身上。
她穿的還是那樣素淡,青色小襖只在領口繡了淡粉色的兩枝桃花,遮掩了修長白皙的脖頸,下面是寬鬆的灰色長褲,可哪怕只是這樣尋常的衣裳,他依然覺得新鮮好看,顯得她身段輕盈。她的長髮用那根海棠花簪子簡單地綰在腦後,額前留著細碎的劉海兒,露出兩條細長的柳葉眉,眉下一雙黑亮杏眸盈盈如秋水,小臉在鬢髮的襯托下越顯細白,大概是察覺到他二人的注視,她臉頰上慢慢浮起了淺淺的粉暈。
「大哥三弟,天涼了,以後咱們就在這邊炕上吃飯吧。」葉芽一手挑著門簾,一手拿著一塊兒陳舊的深藍粗布,跟兩人打招呼,薛樹搬著桌子立在她身後。
「好。」薛鬆點頭,同薛柏分別移到兩側,騰出炕頭的位置,然後一起看著葉芽,看著她在炕沿前站定,擡手將粗布鋪在炕上又俯身撫平褶皺。她俯身時,略顯寬鬆的小襖垂了下去,優美的身段頓時顯露無疑,自然伸展的背脊,柔韌的腰肢,下面就是圓潤的小臀,更不用說手臂無法遮掩的豐盈……
薛柏迅速別開眼,薛鬆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眸色幽深。
「阿樹,把桌子放上來吧。」察覺到落在身上的火辣目光,葉芽根本不敢看薛鬆那邊,鋪好布,逃也似的去外面拿碗筷了。
直到她出去,薛鬆依然看著門口。他以爲她當他媳婦了,他心定了,就不會那樣日日夜夜想著她,可他現在才知道,他想的更厲害了。有時候,他真想也當個傻子,像二弟那樣理所當然地黏在她身邊,寸步不離。
不過,他知道葉芽怕羞,吃飯時,便刻意忍著沒盯著她瞧,再瞧,她就吃不下飯了。
熬得香稠的破米粥,一大盤微辣的炒白菜,嫋嫋霧氣繚繞而起,小小的屋子很快就暖了起來。
薛柏覺得,每天過的最快的時候,就是早晚這兩頓飯,這是他光明正大與她相處的時段,他不想那麼快就結束,所以飯間他如往常那樣說些趣事,等葉芽吃完想要下地時,他才道:「二哥二嫂,你們先別走,今天張叔找我說話了,你們也聽聽。」隨即道明李老頭去世,他侄子要賃出房子一事。
薛鬆和葉芽互視一眼,都沉默了。
毋庸置疑,這是個好消息,農忙結束,正是村裡壯丁去鎮上找活做的時候。薛鬆耳聾不能再進山打獵,讓他啥也不幹待在家裡混吃混喝是不可能的,他本就打算秋後去尋份工,幫人搬貨也好,給人蓋房也好,多多少少都能掙錢補貼家用。現在有這樣一份相對輕鬆的好生意,還能照顧薛柏讀書,真是一舉兩得。
然這樣一來,他得搬到鎮上住,而家裡有雞有豬要照顧,必須有人看著,她和二弟就只能留在家裡了。
他很捨不得,但他必須掙錢養家。
「這是好事,明早我跟你一起去鎮上,早早把事情定下來,到時候收拾收拾,咱們儘快搬過去,也省著你來回跑了。」薛鬆平靜地道,然後看向薛樹:「二弟,我們搬到鎮上,家裡就只有你和弟妹了,你好好聽她的話,別去外面亂跑。」還想叮囑葉芽兩句,生生忍住了,他不敢看她。
薛樹看看薛鬆,再看看薛柏,渴望地問道:「大哥,我跟媳婦一起搬過去不行嗎?」長這麼大,他還沒有跟他們分開過。媳婦沒來之前,他跟大哥形影不離,三弟白天在外面,回來他就黏著他,聽他讀書給他講書裡的故事。有時候他聽得懂,有時候三弟解釋半天他也不明白,但三弟聲音好聽,光聽他讀書他都舒服地能睡著了。他不想跟他們分開,哪怕媳婦在身邊陪他他也捨不得。
「別說傻話,大哥他們去鎮上是有正經事要做,咱們要是跟著去,家裡的雞怎麼辦?豬怎麼辦?」葉芽努力壓下心頭濃濃的不捨,輕聲跟薛樹解釋,然後穿鞋下地,一邊收拾碗筷一邊道:「那明天大哥你們仔細看看那邊缺什麼東西不,到時候我跟阿樹一起過去幫你們收拾,東西順便都置辦齊了。放心吧,現在家裡閒下來了,沒什麼事的,不用惦記家裡,你們照顧好自已就行了。」說完,勉強扯出一個笑容,端著碗筷出去了,才跨過門檻,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也知道這是好事,可乍然聽到,她就是不爭氣地想哭。將碗筷放到溫著熱水的鍋裡,她直接回了西屋。
竈房裡一片安靜,東屋也靜悄悄的,薛柏看了薛鬆一眼,朝呆愣的人揮揮手,道:「大哥,你去跟二嫂說說話吧,我跟二哥還有話說。」
薛鬆垂下眼簾,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薛柏無奈地嘆口氣,大哥什麼都好,就是顧慮太多了。
「二哥,二嫂也是大哥媳婦,大哥要搬到鎮子上住,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面了,你讓他們單獨說說話行嗎?你陪我待一會兒。」
「大哥你去吧,我跟三弟說話。」薛樹答應地很痛快,媳婦以後還能天天見,三弟可是要搬走了,他想跟三弟多待一會兒。至於大哥跟媳婦說話,他沒覺得有啥不行的,其實他一直都想不明白,既然大哥喜歡媳婦,爲什麼他白天都不愛搭理媳婦,晚上也不搬過去跟他們一起住呢?他都答應把媳婦讓給他半宿了……
薛鬆真沒料到薛樹這麼好說話,心跳有些不穩,他繼續坐了一會兒,才咳了咳:「那你們待著吧,我去跟弟妹說一聲,讓她明天幫咱們收拾需要帶過去的東西。」說著,不急不緩地穿鞋下地,挑開門簾出去了。
「二哥,大哥比你還傻。」薛柏搖頭苦笑。
「你才傻!」薛樹馬上瞪著薛柏反駁道,他知道自已傻,可他不愛聽別人說他是傻子。哼,別以爲他聽不出來,三弟雖然是在說大哥,可他也罵他傻了。
薛柏沒想到薛樹腦子轉的這麼快,忍不住哈哈笑了兩聲,笑著笑著,胸口突地溢出滿滿的苦澀和悵然。是啊,他何嘗不是傻子?費心思幫大哥了了心願,自已卻不敢有所行動?他也想過去跟她說說話的,可他還沒有資格,她心裡,也還沒有他。
東屋,薛鬆緊張地掀開門簾,就見葉芽頭朝炕裡頭趴著,小臉掩在交疊的胳膊裡,肩膀在輕輕抖動著。
她哭了。
他該高興的,她哭,一定是因爲不捨得他走,可她因爲他哭了,他難受又心疼。
他上了炕,將人打橫抱起放在腿上,剛想說話,葉芽卻放下了遮擋眼睛的手,埋在他胸口嗚咽道:「阿樹,我捨不得大哥和三弟。他們倆住那邊,做飯洗衣裳都得自已做,三弟讀書還好,大哥耳朵聽不見啊,萬一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他一下子就笑了,真是瞎操心,他怎麼會被人欺負?至於洗衣吃飯,他也是做慣了的,雖說做的飯很難吃,可他們兩個大男人,又不是嬌生慣養,吃什麼還不一樣?
「牙牙,別哭了。」他撥開她被淚水打溼的碎髮,手掌覆上她震驚擡起來的小臉,用拇指替她擦掉臉上的淚。
「大哥?」眼裡盈滿了淚,看什麼都不真切,葉芽眨了眨眼睛纔看清楚頭頂的男人。見薛鬆溫柔地看著她,她頓時覺得無地自容。男人去外面打拚是天經地義,她這樣哭哭啼啼的,豈不是徒惹他心裡不痛快?如果不是必須,誰願意離家去外面?她應該笑著送他們走,不讓他們擔心家裡纔是。
可哭都哭了,也被他看見了,還能假裝沒哭不成?
葉芽很不好意思,掙扎著要起來。
好不容易單獨待一會兒,薛鬆怎麼可能讓她躲開?
他緊緊抱著她,低頭親她的眼睛:「放心吧,我和三弟又不是孩子,能照顧好自已的。我就是擔心你,你這樣哭,我更捨不得走了。」說著話,她眼裡又涌出了淚,薛鬆將她摟地越發緊,輕輕吻去她的淚珠,有點鹹,他好心疼。
「牙牙乖,別哭了,我一有空就回來看你們,大不了也像三弟那樣,早上出發晚上回來……」
「不用,天越來越冷了,有房子不住,幹啥瞎折騰?再說,你回來,三弟怎麼辦?」葉芽馬上反對道,穩了穩情緒,朝他扯出一個笑容:「大哥你不用擔心,我也就是一時想不開,現在已經好了,你們照顧好自已就行,真的不用操心家裡。」
真是讓人心疼的好媳婦……
薛鬆心裡一片柔軟,情不自禁覆上了她紅嫩的脣:「我不操心家裡,我只是想你,恨不得天天見到你,天天這樣抱著你,牙牙,我真的好想……」剩下的話,消失在兩人的脣齒交纏中。
男人的懷抱是那樣溫暖,他的吻又是那樣纏綿溫柔,想到他馬上就要離家了,葉芽突然很捨不得就這樣匆匆結束。待他喘息著離開了她的脣,她用力環住他的腰,埋在他胸膛悶聲道:「大哥,今晚,今晚你搬過來睡吧。」
她想被他抱著,什麼都不做,只想他也如薛樹那樣抱著她,讓她早上在他的懷裡醒來,閉著眼睛,就能聞見他身上的味道。
薛鬆卻震驚地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好半晌才忐忑地問道:「牙牙,你真的願意?」他和二弟,還有她,想想他都覺得臉熱,若是三弟不在家還好,可三弟在家,他會怎麼想?兄弟共妻,說說是一回事,真的一起睡又是一回事,他自已都覺得荒唐!
「有什麼好不願意的?」葉芽可沒有他想的那樣複雜,很自然地回到。
她的語氣太平靜,薛鬆立即意識到了不對,他捧起她溫熱的小臉,看著她微微泛紅的眼睛,斟酌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一起睡,那要是,要是我和二弟都想,想要你,怎麼辦?」
葉芽的臉噌地紅了,比在竈膛前燒火時還要燙,她狠狠推了薛鬆一把,扭著要下去:「你胡說什麼啊,難道睡覺就非得做點什麼不行?算了,不用你搬過來了,現在就回東屋去吧!」真是的,都什麼時候了,腦子裡還淨想些亂七八糟的,感情他捨不得她,說什麼想她,其實是想那事吧?還都想要呢,呸!誰她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