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夏花爹很憤怒。

眼看好事就要成了,不想夏花起身時突然厥了過去,面白如紙。那可是他們從小嬌生慣養的閨女,身子向來康健,怎會好端端的厥過去?別是前段日子不吃不喝把身體搞出毛病了吧?他火急火燎地把孫郎中請了來,結果一診脈,竟然是有喜了!

一個待嫁的姑娘有喜了!至今他都記得孫郎中目瞪口呆的樣子!

驚過了,氣過了,憂心忡忡地懇求人家保守秘密,他和妻子整晚沒睡,想盡各種辦法,最後決定馬上給女兒落胎,甚至尋思出混過洞房那晚的不堪法子,好讓女兒順順利利做錢府的姨娘。

可是夏花不願意,不同於以往的妥協,這回她舉著剪刀橫在脖子上,威脅他們說,要麼讓她帶著孩子嫁給薛鬆,要麼就一屍兩命,氣得她娘差點沒背過氣去。

這就是所謂的爲母則剛?去他媽的爲母則剛吧,他恨不得一腳踢死這個沒羞沒臊與人苟且的賠錢閨女!

但他纔剛剛擡腿,就被妻子攔腰抱住了……

接下來便是退親,錢家的聘禮,光禮金就有五百兩銀子啊,更不用說其他上好的綢緞首飾了!吃到嘴的肥肉還要吐出去,誰知道他有多肉疼?更更讓他吐血的是,面子註定沒了,不管怎麼遮掩,突然退親,村人肯定要暗暗猜測,倘若過幾天夏花又嫁給了薛鬆,這不明擺著的事嗎?哪個傻子猜不到其中的苟且?

可難道就因爲怕他們猜出來,就讓女兒死,或慢慢等著肚子鼓起來?

這一切,都是薛鬆這個混賬惹出來的,所以一跨進薛家新做的木板門,他就朝薛鬆踹了過去!

薛家很少有人過來串門,一般也就是二叔一家,所以夜裡聽到有人拍門,葉芽以爲二叔家有急事,也拉著薛樹迎了出來。開了門,見是夏花爹孃,四人都很吃驚,等他們回過神,夏花爹兩口子已經怒氣衝衝地進去了,他們有什麼辦法?

薛鬆最先反應過來,轉身就跟了上去,冷聲道:「你們來……」

話沒說完,夏花爹的腳就朝他踢了過來,薛鬆哪想到他會突然動手,驚愕之際想躲已經來不及了。

可他到底也沒有受到那狠狠的一腳踢。

要說薛樹最厭惡的人,那絕對非夏花爹莫屬。夏花家有果園,小時候薛樹常常看見三兩個孩子趁晌午日頭暴曬的時候,偷偷溜到果園外面,隔著柵欄夠外側樹枝上的青蘋果,然後笑嘻嘻地跑到河邊上吃。看的次數多了,他嘴饞,也學著去摘,摘了兩個,正想再給三弟摘一個時,被夏花爹瞧見了,直接把他拎回家大罵一頓,大哥都賠錢了他還不停地罵。再後來就是那個月亮夜,他們兩口子一起罵大哥,薛樹不知道大哥有多生氣,但他看見三弟都氣得發抖了!

如今最厭惡的人闖到家裡,薛樹雖比薛鬆反應地慢一些,卻是最快衝到夏花爹身後想把他拽出去的,夏花爹擡腳的時候,他的手也抓到了對方的胳膊,薛樹見他要踢大哥,想也沒想就使勁抓著人掄了出去,直接把夏花爹摔了個狗吃-屎。

那一瞬,所有人都呆住了。

夏花爹被摔得眼冒金星,好在沒摔傻,等那陣讓他頭暈目眩的疼痛過去後,立即低聲訓斥嚎啕大哭的妻子閉嘴,由她扶著站了起來,也不理會薛樹,瞪著薛鬆罵道:「好你個薛鬆,以前我當你是個識時務的漢子,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想到也是混球一個,走,咱們進屋去說,我今兒個非要跟你算算賬不可!」

「我不讓你進我們家!」薛樹跑到前面,伸著手臂不讓兩人進去。

「阿樹!」葉芽上前,將薛樹拉到一旁,夏花爹孃來勢洶洶,總得知道他們到底幹什麼來了。

其實她心中很不安,晌午剛知道夏花退親,現在她爹孃就怒氣衝衝地找了上來,她總覺得這兩件事肯定有些聯繫。女子退親,無非就那麼幾種理由,能與薛鬆扯上關係,要麼是夏花突然意志堅決地不肯嫁了,要麼就是她……葉芽搖搖頭,不讓自已再想下去。

葉芽能想到的,薛鬆和薛柏自然能想到。薛鬆面沉如水,薛柏已經擋在夏花爹身前,冷笑道:「你有什麼事在這裡說就行了,我們家屋裡簡陋,不敢招待你們,免得髒了你們的衣裳。」

夏花爹自然聽出了薛柏的諷刺,咬牙低聲道:「你以爲我們願意來嗎?呸!薛鬆,你做了什麼你心知肚明,今天你要是不給我一個交待,我寧可打掉夏花肚子裡的孽種,養她一輩子,你也休想讓我把她嫁給你!」別以爲生米煮成熟飯他就會乖乖應了這門婚事,哼,薛家要是不拿出一百兩銀子,他還真就不嫁閨女了。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薛鬆皺眉,本能地看向葉芽,卻見她站在薛樹身側,他根本看不見她。

「我想你們找錯人了,我從來沒有碰過夏花,她肚子裡的孩子更是與我無關。」怕夏花爹聽不清楚,薛鬆走到他面前,平靜沉穩的話語落地有聲。說給夏花爹聽,也說給她聽。

聽他如此說,葉芽前一刻還緊緊提著的心忽的就落實了,暗笑自已瞎擔心,他根本不喜歡夏花,又怎麼會做那種事?她說不清楚爲什麼輕易就信了他,反正,她就是相信他的話,信任到不用去想能證明他沒有做過的證據。

葉芽相信,夏花爹可不相信,上前就要提薛鬆的衣領:「你個畜生竟敢不認賬?我告訴你,這是夏花親口告訴我們的,你休想抵賴!」

薛鬆避開他的手,眉頭皺的越發深,如果以前他只是煩夏花,現在已經開始厭惡那女人了。「我說沒碰過就沒碰過,如果她非要堅持說那人是我,我也沒有辦法,但我不會爲自已沒做過的事負責,你們走吧,回去向她問清楚……」

「呸,除了你,還能有誰?這個村子,誰不知道她喜歡你?我那可憐的傻閨女啊,你在家裡寧可抹脖子也要嫁給這個爛男人,可你瞧瞧,他連做過的事都不敢承認,我這是造的哪門子孽啊!」夏花娘撒潑似的坐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哭了起來,那種想要放開喉嚨卻又極力忍耐的哭聲,極其惹人煩躁。

女人撒潑,男人不好插手,葉芽只好繞過薛樹,想要去扶夏花娘起來,口上勸道:「嬸子,我大哥最近一直在家裡蓋房,根本沒有出去過,夏花她是不是認錯……」

夏花娘猛地擡起頭,使大勁兒推了葉芽一把,「呸,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這種事,夏花還能認錯人?你也是女的,你……」

「閉嘴!」

薛柏再也忍耐不住,心中怒火騰騰而起,擋在薛鬆三人身前低頭質問地上耍瘋的婦人:「你們口口聲聲說事情是我大哥做的,那你們有證據嗎?就憑你閨女的三兩句話?無憑無據,你們憑什麼找上來?我實話告訴你們,我大哥每晚都歇在家裡,根本不可能去見你閨女,你們有閒工夫把污水往我大哥身上潑,不如回去好好問問她,她到底是被人強迫的還是自願的,如果是被人強迫,那我可憐她,但她也不能誣賴我大哥,如果她是心甘情願的,那我更可憐她,連自已身上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夏花那個自視甚高的女人,他早就受夠了,鬼知道她怎麼失的身,可那人一定不是大哥,她竟然還妄想嫁過來,真把大哥當傻子耍嗎!

薛柏的話極其難聽,夏花爹氣得直哆嗦,指著他的鼻子罵:「虧你還是讀書的,竟……」

「我是讀書的,可我大哥被人冤枉,我當然要出來幫他。我倒想問問你們是怎麼當爹孃的,閨女都要嫁人了,還能讓她發生這種醜事!行了,少廢話了,你們家的事跟我們沒有半點關係,現在你們就走,否則我馬上把這事嚷嚷出去,讓大家都聽聽,看誰吃虧!」

夏花爹兩口子嚇呆了,這事要傳出去,夏花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夏花娘捂著胸口,眼淚一串一串往外流,看這情形,薛家是吃軟不吃硬了,想到家裡的傻女兒,她放低了姿態,「薛鬆啊薛鬆,夏花肚子裡可是有你的孩子了啊,你不是喜歡她嗎?說兩句軟話又如何,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要你賠禮認個錯,我們還能攔著不讓她嫁你不成?」

夏花爹動了動嘴皮子,攥拳扭過頭去。

薛鬆攔住還想再說的薛柏,語氣很平靜:「你們二老想想,倘若我真的喜歡夏花,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也退親了,我何必再拒絕?我真的沒有碰過她,你們還是回去跟她問清楚吧。」再爭吵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不如平和地說清楚,都是一個村的,沒有必要爲了莫須有的事結仇怨。

直到此刻,夏花爹孃終於意識到了不對,的確,真的是薛鬆的話,他沒有理由否認啊!就算他恨他們當年的奚落阻攔,可夏花的模樣和品性在那裡,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事實,哪個男人會犯傻拒絕?

想明白了,兩人呆呆對視半晌,灰溜溜地離開了。

薛鬆關上門,轉身後見三人都立在原地望著他,不由一陣氣悶,「我真的沒碰過她。」從來都沒碰過。

薛柏看了葉芽一眼,輕笑道:「誰知道你有沒有?哦,我記起來了,那天你和二哥推木頭回來,晚飯後你說出去走走,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大哥,你該不會真的……」

「三弟!」薛鬆頭一回生出了想要揍薛柏一頓的衝動。

「哈哈,有人惱羞成怒,我趕緊躲了,二哥二嫂,你們保重!」薛柏不厚道地笑了幾聲,先閃回了屋。

葉芽低頭偷笑,什麼也沒有說,扯了扯薛樹的袖子,與他並肩往回走。

可她低頭的動作在薛鬆眼裡就有了另一層含義,想到她可能誤會他與夏花有苟且,薛鬆想也不想就擋在了兩人身前,朝薛樹低聲道:「二弟,你先進去,我有話跟弟妹說,很快就好。」

薛樹不解地看著他,「說什麼啊……哼,你就知道瞪我,那你快點說!」說到一半捱了瞪,薛樹氣呼呼地先走了。

葉芽想跟上去,卻被某人霸道地擋住了。

「弟妹,我那晚真的只是去河邊走了走,很快就回來了,你別聽三弟胡說。」薛鬆急急辯解道,薛柏在家,他也不敢在外面多逗留。

「我知道。」葉芽低著頭道,她當然是信他的。

薛鬆略微放下心,但又覺得她輕飄飄的三個字好像有點敷衍的意思,不由追問道:「那你相信我的話?」

「嗯。」葉芽應了聲,擡腳往竈房走,現在的感覺有點怪,薛樹和薛柏都在家呢。

這回竟只有一個字!

薛鬆剛放下去的心又不安地提了起來,緊緊跟在她身後,在腦海裡搜索著能證明那晚他很快就回來的證據,很快,他就想到了,趕緊趁她跨進西屋之前道:「弟妹,我有證據的!」

「啊?什麼證據?」葉芽見他一本正經的,倒是有點好奇了。

對上她倒映著燭光的瀲灩眸子,薛鬆突地不敢開口了,飛快別開眼,「算了,你信我就好,快去睡覺吧。」說完大步走開,關了竈房門,吹滅蠟燭,然後回了東屋,徒留葉芽茫然地立在門口,氣惱他說話只說一半,又好奇到底是什麼證據,不過,下一刻就被想要出來尋人的薛樹拉了進去。

那邊薛鬆躺到炕上後,心還在急劇地跳動著,好像又回到了那晚,他站在屋簷下,她在裡面斷斷續續地喚了好多聲二弟的名字,細細弱弱的聲像羽毛一樣,撓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