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就在月亮剛剛叢雲縫間鑽出時,一夥警察已悄悄地包圍了西溝。張廷瑞等人趁着夜色掩護,從拒馬河畔安全撤離後,便分頭向更安全的地點轉移。
張廷瑞同工會幹部張千從敵人的包圍圈裡繞到了圈外,發現警察人多勢衆,便立即奔赴縣城和青崗、馮村、張端莊,與那裡的農友們取得聯繫,意圖是:以那裡的聲援之事,解永樂村的燃眉之急。
回到永樂後,張廷瑞又連夜在河邊的菜鋪裡主持召開了僱農工會幹部參加的擴大會議,認真分析了當前所面臨的形勢,以及如何走出困境的辦法。通過動員,極大的鼓舞了大家的鬥志。
在剛剛過去的一天裡,村裡有二十三戶貧僱農被抄了家;七位工友被捕;張廷瑞的母親投井自盡;全村的老百姓籠罩在一片恐怖當中。這場你死我活的鬥爭,怎不進一步擦亮羣衆的眼睛,怎不進一步激起百姓們對黑暗社會和反動政府的仇恨?窮富兩個階級的鬥爭日益殘酷、激烈。因而,絲毫不敢心存僥倖,時時刻刻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在這種情況下,只有頑強鬥爭下去,窮人才有出路。
這天夜裡,張家的院子裡顯得格外安靜。沒有燈光,只有秋蟲不住地低聲哀鳴。前院大門緊閉。後院停放着老母親冰涼的屍體。
董蘭英抱着女兒坐在炕沿上落淚。渾身鞭痕帶來的劇烈疼痛,更令她坐立不安。
這時,隱約聽到有一連串的咚!咚!的敲門聲,她聽得出,這是丈夫回家的信息。於是,她放下孩子說:“你別動,我去給你爸開門。”說着,走向門口。
董蘭英輕輕地打開房門,沒有說話。
張廷瑞一閃身進了屋子。
董蘭英急忙點着豆油燈,上下打量着丈夫的身體。問:“你還好吧?”
張廷瑞說:“我沒事。讓你受驚了。”
董蘭英問:“母親的事你知道了嗎?”
張廷瑞說:“都聽說了。這羣豺狼,我饒不了他們。這筆血債我一定要讓他們償還。”
董蘭英從門後面拎出一隻皮箱說:“給你這個寶貝。差點沒落在敵人手裡。”
張廷瑞一看,頓時眼睛都大了。接過箱子說:“我正是擔心這個才冒險回來的。保住了這個箱子,可是個大勝利。來,先幫我把這些文件全燒掉。”
夫妻倆一邊燒着文件,一邊說着悄悄話。
張廷瑞心疼地問:“你挨鞭子的事我也聽說了。沒想到你表現的這麼勇敢、這麼堅強。從始至終都沒向敵人低頭。太有骨氣了。這纔是我的好妻子。以後鬥爭還會更加殘酷,你可要有個充分的思想準備呀!”
董蘭英非常堅決地表示:“我不怕!只要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張廷瑞說:“上邊來了指示,調我離開這裡。”
董蘭英感到意外:“啊!又要走啊!
張廷瑞點頭。
“什麼時候動身?”
“馬上。”
“去抱抱咱們的女兒吧!我煮幾個雞蛋。”
張廷瑞走到炕前,抱起坐着發愣的女兒,親着嫩嫩的小臉蛋。
董蘭英拿出十幾個雞蛋,放在大鍋裡,燒着火。很快雞蛋煮熟了。她將雞蛋用包裹包好,遞到丈夫手上,悲痛地說:“臨走前給母親磕幾個頭吧!”
張廷瑞說:“老人家太令人敬佩了。也不知父親此時此刻又在想些什麼。”
“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嗎?”
“你要堅強。黑夜即將過去。光明就在眼前。”
“我相信會有這一天的。你就放心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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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傳來幾聲狗吠。
張廷瑞說:“我怎麼聽着像是大黃的叫聲啊!”
董蘭英說:“你這是太思念大黃了,而產生了幻覺。大黃都離家出走三年多了,應該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
張廷瑞說:“我要走了。天亮以前,還要趕到涿縣城裡與那裡的同志會面。”說罷,他習慣地張開臂膀,將妻子摟抱在了懷裡。
在丈夫寬厚的懷抱裡,董蘭英問:“身上還有盤纏嗎?”
張廷瑞答:“盤纏好說。只要見到了同志們,一切困難都解決了。”
董蘭英聽了,從丈夫懷抱中掙脫出來。很熟練地摘下腕上的銀手鐲和頭上的一隻金簪子,遞到丈夫手上。說:“窮家富路。這些你拿去,到城裡把它當了。”
張廷瑞感激的熱淚盈眶。並趕緊將東西塞回妻子手裡。推辭說:“這可不行。這是你的嫁妝,怎麼能隨便拿去當呢?放心,我不會餓着肚子的。”隨後,向妻子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不容妻子再加解釋,轉身走出家門。
夜色像墨一樣的黑。
張家的後院裡更是靜得令人害怕。
張廷瑞含着淚來到後院,默默地在母親遺體前站了一會。接連給母親磕了三個頭。然後說道:“母親大人,對不起您了。您是爲了保護一家老小的安危纔不得已走到這一步的。爲了家仇國恨,兒子又要離開家一段時間了。母親,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