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守章有些得意地扭了一下身體,嘴裡說:“嗨,反正我一個光棍,錢留在手裡暫時也用不到嘛。”
田春達盯着裝鑽石的袋子看了一會兒——他知道那個袋子也是嫌疑人寄來的。很快他又擡起頭來,目光再次與莊赫雲對視。
“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不過你不應該擅自行動。”田春達說道,“發生這樣的事情,你首先得聽從警方的安排。”
莊赫雲沉默了片刻,反問道:“你覺得我不應該去籌款?”
“是的。你應該在第一時間配合警方展開調查,這纔是最重要的事情。”
莊赫雲擡起左手,把手腕上的手錶朝田春達展示了一下:“已經四點半了,銀行五點關門。如果我不提前去籌款,還來得及嗎?”
田春達攤攤手說:“就是要來不及纔好。”
莊赫雲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不要按時赴約。”田春達解釋說,“你要想方設法和綁匪周旋,把交易時間推遲。來不及籌款正是最好的藉口。在你周旋的時候,警方會用各種手段分析出綁匪的身份和所在位置。你拖延的時間越久,警方破案的概率就越大。”
莊赫雲卻拒絕道:“不行。你們不能光顧着破案,還得考慮到裡勁鬆的安全。”
“沒錯。”田春達正色說道,“只有拖延時間才能保證裡勁鬆的安全。”
莊赫雲連連搖頭,無法認同對方的說法:“怎麼可能呢?我故意拖延時間,惹惱了綁匪,那邊很可能會撕票的!”
果然是一個很“犟”的女人,田春達知道要說服對方並不容易。他必須講得更詳細一些,以給出足夠充分的理由。
田春達把身體往前方湊了湊,目光直視着坐在對面的女人,片刻後他開口說道:“我當警察將近二十多年了,其間一共遇到過十七起綁架案。這十七起案件最終全都破獲了,所有的綁匪都被抓住。但我只解救出八個受害者,你明白這話的意思嗎?”
莊赫雲的臉色有些難看:“其他受害者都死了,是嗎?”
“是的。超出一半的受害者都死了,這裡麪包括六個孩子。受害人死了,就算抓住綁匪又怎麼樣呢?”在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之後,田春達又問道,“你知道這九個人是怎麼死的嗎?”
莊赫雲搖了搖頭。
田春達說:“有四個受害者在綁架案發生最初就被殺害了。因爲綁匪覺得受害者活着是個威脅,他們害怕受害者逃跑,或者說找不到合適的控制受害者的場所。所以他們直接就撕票了,然後再以欺騙的方式向家屬索要贖金。”
聽到這裡,莊赫雲忍不住插了一句:“可是裡勁鬆肯定還活着。”
“沒錯,那根手指可以作證。”說到這裡,田春達的話鋒略微一轉,“對了,你確定那就是裡勁鬆的拇指吧?”
莊赫雲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確定。”
“那指頭上有什麼特徵嗎?”
“沒有特徵,但我一眼就看出那就是裡勁鬆的手指,我們朝夕相處那麼久,彼此之間太熟悉了。”頓了頓之後,莊赫雲又道,“那是右手的拇指,裡勁鬆辦護-照的時候採過指紋,你們不相信的話,可以去比對一下。”
田春達“嗯”了一聲,吩咐童文斌:“你把這事安排一下。”隨後他又向莊赫雲解釋說,“我相信你的直覺。不過對於警方來說,一切還是要以證據爲準。”
莊赫雲點點頭表示理解。
田春達繼續說道:“好了,那我們先認定那截斷指就是裡勁鬆的。那指頭非常新鮮,斷面處有明顯的活體反應——這說明裡勁鬆至少在今天早上還活着。也就是說,綁匪直接撕票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了。”
莊赫雲咬了一下嘴脣,又問:“那麼在你的案子裡,另外五個受害者是怎麼死的呢?”
“他們是在綁匪拿到贖金之後被撕票的。”田春達的語氣變得低沉,似乎帶着告誡的意味,“那五起案子裡,受害人家屬沒有選擇在第一時間報警,他們向綁匪妥協並按照對方的要求繳納了贖金。綁匪一拿到錢,立刻就把人質殺死了。”
“爲什麼?”莊赫雲難以理解地搖着頭,“都拿到錢了,爲什麼還要殺人?”
“爲了殺人滅口。在綁架的過程中,綁匪和人質之間有過長時間的接觸,爲了不讓人質給警方提供破案的信息,綁匪在得手之後就會殺人滅口。”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把這些鑽石交給綁匪,那裡勁鬆也會被殺死嗎?”莊赫雲緊緊地攥着那個紅色的布袋,彷彿是攥住了丈夫的生命。
“也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大。尤其在這起案件中,受害人的處境更加兇險。”
“爲什麼?”
“因爲綁匪很可能就是你們身邊的人。對一起綁架案來說,如果綁匪和人質是互相認識的,那綁匪肯定不會讓受害人活着回去。”
這個道理很淺顯,讓莊赫雲詫異的是前面那句話:“綁匪是我們身邊的人?”
“因爲綁匪對醫學院的快遞收發模式非常熟悉。”田春達指了指桌上的快件盒子,詳細說道,“這個盒子並不是由快遞員送來的,而是嫌疑人自己放在收發室的。他利用了中轉過程中的漏洞。所以說這傢伙很熟悉你周圍的環境,他對你來說不應該是個完全陌生的人。”
莊赫雲怔住了,她的表情似乎在努力思考着什麼。
田春達由着她想了一會兒,然後問道:“有沒有想到什麼可疑的對象?”
莊赫雲苦笑着搖搖頭說:“沒有,我想不出來。”
田春達略有些失望,隨後他又自我解釋說:“當然了,所謂身邊人的說法也只是一種猜測。或許綁匪原本對你並不熟悉,只是他作案的準備比較充分呢?但無論如何,現在就把鑽石交給綁匪還是非常危險的。要想保證裡勁鬆的安全,最有效的手段就是一個字——拖。在我的刑警生涯中,還從來沒有綁匪會在交易拖延的過程中撕票的。因爲人質就是綁匪手中交易的籌碼,當交易還沒有完成的時候,他怎麼捨得把這個籌碼殺掉呢?”
話說到這裡,莊赫雲算是完全理解了田春達的思路。她問道:“可是要怎麼拖?我根本都無法聯繫那個綁匪。”
“你試着聯繫過?”
莊赫雲說:“我打過快遞單上的那個電話,但是關機了。”
“還有一個號碼你打過嗎?就是發短信通知你取快遞的那個號碼。”
“對啊,那個號碼應該也是綁匪的。”莊赫雲拿出手機把那條短信調了出來,然後徵詢田春達的意思,“現在打嗎?”
田春達擺擺手:“彆着急,你把號碼報給我,我先讓技術人員查一查。”
莊赫雲報出了十一位的數字,田春達聽完卻皺起了眉頭:“這不就是快遞單上留下的號碼嗎?”
莊赫雲“哦”的一聲:“這我倒沒有在意。”
“不是在沒在意的事⋯⋯”田春達露出奇怪的眼神,“這個電話號碼不是裡勁鬆的嗎?”
莊赫雲一愣:“裡勁鬆的?你怎麼知道?”
“我們查過機主信息。”田春達看着莊赫雲,“難道這個號碼不在你的通訊錄裡?”
莊赫雲的臉色一沉,說:“不在。”
田春達眯起眼睛,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旁的郝東卻按捺不住地追問:“你怎麼會沒有存他的電話號碼呢?”
莊赫雲漠然地看了郝東一眼,說:“我根本不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個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