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內,東陵侯帶領無甲軍押送數萬教衆往三水關而去,只留下一座空城,在淒涼的冷風中蕭瑟、孤寂。
此刻,天邊黑雲滾滾而來,漫天黑雲中,百丈大幡席捲而來,只見那大幡撥雲一現,斜下一揮,黑壓壓地一片鬼兵如落雨一般灑向漫山遍野,不一會兒,已是兵臨城下。
未及攻城,蒼穹中一道冷喝傳來:“入城!”
隨即,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的鬼兵衝進了這座縣城。
縣城上空,一道氣勢磅礴的身影凌空而坐,與那些新晉城隍的森森鬼氣不同,這位都城隍周身無一絲鬼氣,雙目之中神光綻綻,眼眸鎖住不遠處的那座三水關。
東陵侯果真奸詐,欲據三水關而守,這鬼霧黑雲暫時漫不過三水關,此時攻關,實難有勝算,不過倒是可以讓鬼兵不時侵擾,以疲其將士之心,嗯,先連接鬼霧黑雲!
瞬息之間,對策已出,都城隍一手執幡,橫空一揮,遠處自瘴谷不斷蔓延而來的鬼霧黑雲似乎受到感召,頓時加快了速度。
同時,都城隍口含天憲,一道御令傳遍所有縣城周圍百里方圓的鬼兵。
霎時間,原本漫無目的地緩慢扭動的鬼兵,空洞的眼眶裡,綠芒乍現,一身骨骼竟似粗壯了幾分,然後朝三水關涌去,無窮無盡的鬼兵恍若天災,破關毀城只在旦夕。
三水關內,東陵侯讓原本城內的守軍將數萬教衆壓至後方看管,然後讓無甲軍接替了三水關的佈防,同時幾位守將也遷至後方,之後的大戰,可不是之前那些守軍能插手的。
城牆上,東陵侯遙望之前佔據的縣城,黑雲已經將縣城遮了大半,除了偶爾露出的一截城牆外,看不到城中的任何情況,那黑雲似有遮擋視線的能耐,哪怕以東陵侯的修爲,也是看之不透。
只是,他雖然看不透,總有人能看透,東陵侯側身問道:“寧先生,你看那黑雲掩埋的縣城之中,到底藏着什麼鬼魅?”
寧海聽聞此言,笑道:“東陵侯何必如此明知故問,就是目力難及,但以東陵侯之智,那裡面的東西應該不難猜吧!”
哈!
輕笑一聲,似是默認,東陵侯不再發問,看着黑雲遮掩之處,那急涌而出的無數黑點,對方的打算已經全然在握。
以鬼兵虛耗心神,會如此出招,看來對方並不知曉無甲軍已至,嗯,這是個好消息,算算時間另一支軍隊也快到了,等他們來了,便立馬將無甲軍換下,作爲暗中的刀子,等到對方破綻顯露,再來個出其不意!
決策變幻只在一瞬,東陵侯沉思一時,向寧海問道:“寧先生可會術法之道?”
“不知東陵侯此話何意,莫非需要術法之助?”寧海如此問道。
東陵侯點頭道:“本侯需要迷幻之術攔住這些鬼兵一日,寧先生可有法子?”
寧海眼一眯,他自然知道東陵侯是調了兩支軍隊來三水關,結合這句話,立刻便明白了東陵侯的打算,點頭道:“既然東陵侯有需要,寧某自是有法。”
東陵侯笑道:“那還請寧先生大展身手,讓本侯一開眼界,請!”
寧海搖頭輕笑道:“不敢當,東陵侯瞧好了!”
話音剛落,寧海一身氣勁如濤濤江海,聚於指尖一點,頓時金光閃耀、燦如大日,隨即一指點出,化無數光絲綿延伸展,遍佈三水關外整個河灘之上,數裡方圓光絲成繭,隨後逐漸隱去,一切恢復如往常。
東陵侯卻知道,那看似未曾改變的河灘,此時已是危機四伏,雖然看不出寧海用何種手段達成目的,但驚歎之餘,不免心生忌憚,這隨意的一出手,已是超乎東陵侯預料,心中對於寧海實力的估算不斷拔高,一些本做好的打算再次埋了下去。
東陵侯嘆道:“先生實在厲害,但不知這一手有何說法?”
寧海搖頭笑道:“東陵侯看戲便是,何必在意這許多?”
哈哈哈哈哈哈……
“是本侯失禮了,先生勿怪!”
“東陵侯說笑了!”
……
不過一炷香時間,無窮無盡的鬼兵終於來到河灘之上,只見鬼兵剛入河灘,周遭景物霎時變幻,五感無效,意識更見紊亂,不但辨別不了四方上下,同樣也辨別不了敵我雙方。
於是一陣鬼兵對鬼兵的廝殺就此展開,並無多少靈性的鬼兵無懼死亡,刀兵加身不見絲毫動搖,刀砍斧剁,招招狠厲,不過一會兒,便有許多鬼兵盡化黑煙散去。
而前方剛歇,後面的鬼兵又跟上來,前赴後繼地送死,河灘如同一個鬼兵回收地,不斷接納死亡鬼兵的遺骨。
東陵侯站着城牆上看着這一幕,心裡卻想着若是麾下士兵遭遇此景又該如何應對,而一旁寧海在側,又不好親身一探,不過這迷幻之法雖然看似厲害,東陵侯的意識卻無警覺,看來還是有其極限,不過,這也未必是這位仙宗長老的極限啊!
廝殺還在繼續,鬼兵不覺疲勞,從百日殺到夜裡,直到深夜方纔收兵,事實上,原本深夜應該還要繼續,只是坐鎮縣城的都城隍感到一絲不對勁,於是傳令鬼兵回去。
黑壓壓地一片過來,又黑壓壓地一片走了,哪怕廝殺了整整一個白日,依舊不見鬼兵有絲毫減少,簡直可怖。
三水關外的縣城裡,都城隍雙眼一閉,白日裡鬼兵互相廝殺的景象已歷歷在目,其實都城隍早已知曉,只是想要透過鬼兵,看看是何方高人行此手段,可惜未曾看破那片河灘。
嗯,東陵侯何處請來的高人?難不成是朝中的某位高官秘密來此?
不可能,百官一體配合天朝龍脈方能鎮壓大帝,若有高官離京,大帝必然知曉,可大帝並未通過鬼門關傳出消息,說明朝中百官未有離京之人。
可這東陵郡內有此手段者,唯有東陵侯與其夫人方有此能耐,那東陵侯的夫人來歷不凡,據聞可能與北漠那邊有關,倒是可能有這種手段,不過若這兩人都來三水關,那谷陽城中豈非無人鎮守?
東陵侯生有獨子,若是將其擒來,留作脅迫手段,或者藉此布計,哪怕東陵侯不上當,也可影響其心緒,嗯,通知其餘幾位都城隍,儘快派人到谷陽城擒下東陵侯世子,對了,好像東陵侯世子已經成親,世子妃也一併擒來!
做好打算,都城隍嘴脣蠕動,一股玄異之音穿透雲霧,朝南方百里外的瘴谷傳遞着信息。
瘴谷中,乍聞都城隍的消息,鬼門關旁的幾道身影面露喜色,商量着何人前往行事。
“那東陵侯世子年歲不大,修爲雖還不錯,但隨便一位城隍前去也是手到擒來,只是需要注意東陵侯府上有一位管家修爲不差,若是被其拖住,東陵侯世子與其世子妃很可能逃走。”
“沒錯,那人是曾經的無甲軍中一位將領,後來因爲年歲大了,於是便退役下來,留在東陵侯府當了一名管家,雖然如今氣血虧損,但絕不可小覷,我等尚騰不出手,所以出手之人必須謹慎小心,務要必功於一役!”
“嗯,之前來此見我等的城隍當中,那位率衆發言的倒是有幾分穩重,言語不卑不亢,說話條理清晰,是個好人選。”
“就他吧!”
……
數日之內,鬼兵依然孜孜不倦地進攻着三水關,而東陵侯似別有打算,也未曾有反攻的打算,他已猜到對方的目的,自然清楚只有守住三水關,對方必然只能強攻此地,因爲那漫天的鬼霧黑雲似乎過不了三條大江。
至於其緣由嘛,東陵侯倒是知曉一二,因爲這三條大江與天朝龍脈相連,所以鬼神不侵,只能從陸上進攻,而東陵郡以東又是比鄰蜀國邊關,以西又是幾無人煙的西域,以南則爲南溟之海,所以,留給祂們的路只有攻破三水關這一條。
至於爲何當初沒料到今日之局,則是因爲當初東陵侯侯故意逼迫其到這般境地,就是爲了今日之局,而當時天朝尚有餘力鎮壓東陵郡的這些鬼神,讓其只能選擇在這鬼地方落戶。
不過雖然如此,但對於那些鬼神的目的大開鬼門關來說,倒算得上一處寶地,所以也不算是滿盤皆輸,但若是想要翻盤,那三水關就是其必要攻克之地。
但現在看來,似乎對方也不着急,不知其內裡又有何打算。
而在東陵侯的老窩——谷陽城中,此時摸進了一個心懷不軌的存在。
東陵侯府內,坐在石桌旁,一手枕着腦袋,一手磕着瓜子的夫人,突然眼神一凜,原本要去捻瓜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喃喃自語道:“一地城隍跑到谷陽城來,看來是衝着東陵侯府上來了,只是那幾位都城隍沒有告訴這位本夫人不是好欺負的嗎?還是說前線危機,想要破釜沉舟賭上一把?”
想了想,夫人搖頭繼續自語道:“不對,只要本夫人在,除非那幾位都城隍出手,否則谷陽城固若金湯,而以那幾位的精明絕不可能如此行事,這樣說來就是這位城隍個人意志咯?也不對,鬼神之中階級森嚴甚於朝廷,沒有都城隍的旨意,一地城隍絕不可深入後方,看來是令有緣由了,得要擒下來好好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