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虛界外,麻衣道人盤坐虛空,無拂遠處,一半身出於無邊黑暗泥潭的巨人,身子漸漸化作赤金之色,而巨人頭頂,白衣僧人口頌佛號,金色烙文不斷侵入底下巨人頭頂。
就在巨人雙目一暗,半身皆化作赤金之色時,那無比黑暗泥潭似被激怒,開始動盪起來。
突如水面泛波,那黑暗泥潭似一幽張的古井,無窮無盡的怪異之貌自古井的另一端傳來,朝着那巨人半身襲去,似欲奪回半身。
此時,巨人頭頂不遠處,一道黑白混成的劍柱赫然一斬,將半邊古井給切了下來,然後似被此舉一驚,剩下的半邊古井主動斷了那巨人半身,隱沒於無,不知逃向何處。
而切下來的半邊古井,沒了束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瞬息之間已是千萬裡之遙,不過斷裂的半身巨人頭頂,白衣僧人動作極快,意識爲繩,意志爲磨,將那半邊古井坍縮至一點,隨後放入那半身巨人之內,補全其肢體。
隨後,白衣僧人周身大放光明,照耀十方,無量光明包裹住那頂天立地的巨人,遠處,麻衣道人睜開雙眼,眼見那巨人一點一滴,逐漸化作盤坐虛空的大佛,廣耀大千。
“玄奘大師,計劃可行?”
“可!”
意識交流剎那,麻衣道人身形若虛,一步跨越無盡距離,隨後,另一道身着儒服之人同時出現。
三人匯聚,各自明瞭。
“谷先生,扶桑可成?”
“各域地脈正在蘊養蟠桃古樹,以木養木,不過稍等數時,扶桑便成。”
“大善!”
“伊道長,可有把握?”
“哈!有玄奘大師的證道菩提之身,還有谷先生的三式儒劍,貧道豈無把握?”
“那道長可曾有悔?”
“既承其名,當繼其志,吾等之幸!”
“那便好,靜待吧!”
三人遂靜默下來,無窮的眸光穿透古虛,直達那北漠普羅山。
普羅山中,倚靠在雲牀上的女子,突然擡起頭,好似要看破那名爲世界的阻隔,呢喃一句:“我是誰?”
一句極具深意的話,一旁侍候的栽樹人垂下頭,道:“您是普羅山之主!”
女子搖頭一笑,天地似也爲之動容、欣喜,道:“或許吧!不過,接下來的路你該自己走了……”
話未完,女子之身遍佈裂紋,隨後如夢幻泡影般破碎。
栽樹人彷彿察覺到什麼,擡起頭驚愕地看着那已是無人的雲牀,滿目迷茫,神采皆無地喚了一聲:“主人?”
西域之地,一道被冰封的風華絕代的身影,隨着普羅山之主的離去,也如風沙散去,只一朵巨大的冰蓮留在那裡。
天朝,大地翻涌,龍脈移位,剛繼任不久的新皇,愕然發現自己體內的龍脈之氣不受控制地往北漠而去,同時九龍拱位之地,龍脈之氣化作九條龐大無比的真龍,同樣飛往北漠。
諸多異變悄然間發生,在諸域之人還未得知發生何事時,便遠遠見到北方之地,無數古木凌天而立,上有人臉,無葉無花亦無果,隨後短短剎那,木古凋零,從那大蠻山脈之中,若隱若現一棵奇異的大樹以極快的速度暴漲,其葉如桑,盤延而上,樹根推山移石,眨眼之間便已沒入雲霄,之後眼見其樹還在生長,彷彿沒有盡頭,裸露在外的樹根彷彿一條條山脈連綿起伏,原本無邊無際的大蠻山脈早已不知何蹤。
“那是什麼?”
這是見到這景象的諸域之人腦中唯一的念頭。
“時機已至!”
古虛界外,等待若久的時機來臨,麻衣道人口憲天令:“日出扶桑!”
隨着麻衣道人的號令,那株通天徹地的扶桑之木上,大日現蹤,巡遊扶桑,光芒照耀古虛,原本那虛幻的太陽瞬間被其吸收替代。
隨後:“燭照九幽!”
第二道號令起,大日暗淡,原本亮如白晝的古虛界變得猩紅一片,大日彷彿即將燃燒殆盡一般,落到扶桑之頂不再動彈。
再後:“閉目爲暗!”
燭龍閉眼,天地失色,古虛之內光亮不再,只餘一顆暗淡的只剩一點餘光的太陽。
眼見古虛內光之現象全數被扶桑之上的大日所收,麻衣道人發出了最後一道號令:“一元之始!”
隨着號令發出,收盡古虛界內一切光之現象的大日,化作一口黑洞,開始吞噬着周遭的一切,靜默暗啞的古虛界,在界外三道身影的感知下,開始逐漸地坍塌。
從表層現象開始破壞,大地、天空、山、水、風、雷……一切能觀測到的,不能觀測到的,都開始崩潰之中,原本介於真實與虛幻的古虛界,此刻呈現的卻是最爲真實的災難。
古虛諸域,大陸架在幾息間便已分崩離析,一切的以信息構成的虛幻的物質與現象,都在還歸到他們本來應該的模樣。
許久過去,物質已經不存,接下來構成物質的能量開始向一點收縮,組成世界的緯度開始捲曲,開始向着零維的點繼續坍塌。
就在這一刻,等待已久的白衣僧人有了動作,只見那金色大佛,那證道菩提之身,一頭朝那坍縮的最終一點扎去。
緯度的捲曲扭曲了金色大佛,以深淵半身作爲真實的奠基之物所成形的金色大佛,在這一刻被白衣僧人毫不猶豫地捨棄,同時以意識引導,讓金色大佛化作養料,爲那最終的一點提供真實。
扭曲的緯度同樣扭曲着白衣僧人,此刻的他看起來已是極爲怪異的模樣,彷彿那些不可名狀的怪物一般,清醒的意識在緯度的降解下無比痛苦,但佛者舍離六苦,意識深處平和無比,哪怕意志堅定的智慧生命也要瘋狂的經歷,彷彿沒有帶給他任何影響,平淡地引導着金佛之身,去往它該去的地方。
許久之後,原來古虛界所在之處,麻衣道人感知中,原初的一點已現。
“谷先生,最後就靠你了,貧道先行一步了……”
言畢,麻衣道人化作純粹的意識,投身那原初的一點中,然後在意識坍縮之前的一瞬,以意識激盪那一點,使其內中的能量外泄。
隨後,如同開閘泄洪,原本穩定的一點從那一點開始展開,隨後在億萬之一息間,膨脹開來,無數最基本的粒子開始隨意組合,就如同脫繮的野馬,向着無邊虛無擴散出去。
見此,谷先生知道該是自己出手之時了,他閉上雙目,離了五感,身軀漸漸淡去,隨後三口通體白玉之劍顯現,其劍格處,分別上刻守正、若愚、中庸,這正是谷先生的三式儒劍所化。
就在那膨脹的無數粒子開始往無序與混亂上策馬奔騰時,中庸之劍瞬動,劍身往那膨脹的粒子羣最中心奔去,剎那間崩碎開來,化作無形的規律,以超越粒子膨脹的速度將其追上,並以秩序規範其運動,漸漸地,粒子羣朝秩序方向發展,不久後,無數氣態粒子羣出現,彷彿星雲一般,隨後,那些氣態粒子羣壯大,逐漸連成一片,最後形成一個鵝卵形氣團。
許久後,彷彿是承載了麻衣道人與白衣僧人的意識,那鵝卵形氣團中,本能地開始朝天圓地方的位面演化。
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已經無法衡量世界的變化,終於在某個瞬間,過去的虛幻與此刻的真實交疊,一塊無比浩瀚的大陸在虛空中顯現出來。
大陸脆弱無比,肆虐的粒子團幾乎短短一瞬便差點將大陸解離回粒子體。
接着,守正之劍亦如之前的中庸之劍一樣,以劍身崩毀爲代價,化作一片包裹住大陸的光幕,隨後之前中庸之劍所化的規律以光幕爲依託,梳理着大陸之上的異狀,不知何時,大陸終於穩定了下來。
這時,天地一片昏暗,隨之,扶桑之木再現,貫通天地,蘊大日掛青霄,昏暗沉寂一掃而空,隨後生機出現。
歲月從此時有了意義,不知多少時間後,生命出現,古虛界終於由無根浮萍的虛界,化作有了一點真實的半界。
懸掛在古虛界外,等待了不知多少歲月的若愚之劍,在生命出現的那一刻向古虛界墜落,最後化作衆生智慧,爲衆生啓智。
“哎!”
古虛界外一聲嘆,荀禱將天地重開的一幕幕盡收眼底。
“祖師爺,您這一聲嘆,似乎……別有感觸?”
被荀禱留在一旁的現任仙宗之主谷楓,似乎聽出了荀禱話中的其他意味,故此問道。
“我是嘆生命的燦爛與智慧的可貴,也是嘆真實無虛的難求……”
餘下的話荀禱並未說出來:虛界如泡沫,半界可長存,求得一點真實,何其艱難,但此刻古虛界的重生,卻是印證着智慧的無限可能。
谷楓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祖師爺,請問弟子是真是幻?”
未料到他如此敏銳,荀禱笑道:“我認爲你是真!”
此話依然話中有話,谷楓沉思半晌,也同樣笑道:“弟子明瞭。”
荀禱點頭道:“你之融法之路已開,若是有機會,便卸下仙宗之主的位置,好好去諸世遊歷一遭。”
谷楓躬身道:“弟子也有此想,下代弟子中付泰安與武江海足堪大任,可互爲倚角,等弟子安排好諸世後,還要麻煩祖師爺幫忙開路!”
“哈,我們回去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