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二十米,手電筒照過去的光有些模糊了。我說那樹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們也看不清,我就問張弦,張弦說:“我只是在黑暗中呆久了,夜視能力比較好,而且假視殘影的遺留時間會很長,但也是需要光源的。在完全的黑暗中我一樣看不見東西,隔太遠的話,視物效果和你們也差不多。”他難得地笑了一下,“視力好的普通人而已,別把我想太神了。”
我好奇地問:“西陽鐵丘裡面,難道有微弱光源嗎?”
張弦苦笑了一下,說:“到處都是青銅合金,早些時還有少量鐵器,挖鐵壁時撞出火花來,光源就有了。”
我終於明白,他爲什麼說自己假視殘影的遺留時間很長了。在那漫長的黑暗世界裡,他只能靠火花閃耀的一瞬間來分辨景物,還必須牢牢地記住那個瞬間留下的視覺殘影效果,否則就和瞎子一樣。
他最初的恐懼我能想象得到,和屍厭、幽魂、海猴子爲伍,他什麼也看不見,他口渴,肚子餓,崩潰到了極點,但還是必須重新振作起來,度過那永無盡頭的噩夢。他探索地宮裡的每一處,知道哪裡有什麼,哪裡是什麼樣子,一直熟悉到他可以盲走,他甚至已經習慣了那裡,那是噩夢,也是他的家,一個連做夢都想要逃離的家。
那是他痛徹心扉的苦痛歲月,我意識到自己又在他傷口上撒了一把鹽,鼻子忽然一酸。這時候奎子忽然舉起了沙漠之虎,對我說:“小郭兄弟,放個冷焰火,我打一個試試看。”
李亨利忽然在我們身後出現:“奎子!”我們一回頭,發現鬍子他們幾個都在,奎子居然還認識吳敵,跟他打了聲招呼。
李亨利接着說:“千萬別胡來!這麼貴重的青銅樹,似乎是先民祭祀用的神器,你別搞破壞,小心拿你當祭品。再說,萬一驚動了樹上什麼東西,你能保證是一杆槍就對付得了的嗎?”
李亨利說那樹可能是通天樹,是某種遠古信仰,先民認爲神樹是通天之路,但好像那裡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陳大壽纔不敢過去。
奎子收了槍,不好意思地說:“維生哥教訓的是,我這腦子就是沒你好使。”
李亨利就笑了一下,說:“先別急着拍馬屁,有點事要你辦一下。”
奎子問什麼事,李亨利從身上脫下了揹包,只取出一管冷煙火,一瓶雲南白藥和一卷繃帶,還有一瓶礦泉水。“我跟着陳大壽走,繞到對面那塊石頭上去,從那裡跳上神樹。如果有不好的東西,你幫我吸引一下火力。我發冷煙火信號就說明安全了,你們再跟過來。”
我知道他是要去趟雷區,將自己的手槍遞給他,他看了我一眼,接過去別在後腰上。奎子熱情地說:“維生哥,讓我去吧。”
李亨利看了他一眼說:“就在這裡替我把關,這陣仗我也沒見過,萬一事情不對,你們跑還來得及。”說完將包塞進奎子懷裡,就走了。
他們三個趕緊都掏出了槍,奎子將他的手槍遞給我,自己用槍帶斜揹着沙漠之虎,一手端好槍一手挎着李亨利的包,全神貫注地盯着青銅樹。
趁着這個空子,我和鬍子他們幾個打過了招呼。問了情況,才知道他們在上面迷路的迷路,被困的被困,誰也沒想到墓穴入口竟然是在樹洞裡。李亨利一個個找到了他們,帶他們下來,至於李亨利和張弦最初幹什麼去了,他們也還不知道。
我問奎子怎麼中彈了還那麼鎮定,奎子說他87年入伍,那年才16歲,17歲時隨成都軍區參加越戰,由於表現十分卓越,被部隊長官選拔,加入了特種兵,接受了嚴峻的鍛鍊,尤其擅長襲擾偵察、野戰滲透、敵後偷襲、刺殺等特種任務,甚至還懂一些心理戰術。
奎子二十三年前剛滿21歲,和我現在一般大的年紀,那時候他就認識了李亨利,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十四年前,李亨利受傷特別嚴重,生命垂危之際被他救了,從此兩人關係就非常鐵。
他娓娓道來,我卻越聽越心驚,二十三年前,也就是1992年,正是梅生伯李亨利還有三叔吳敵他們七人組去古蜀遺都的時候,他那個時候認識李亨利,恐怕也認識我三叔和梅生伯,再加上剛纔他和吳敵打招呼,顯然是老熟人。可我感到納悶的是,日記裡並沒有提到奎子這個人,我心裡沒個頭緒,難道奎子就是劉化石?
我躊躇了半晌,愣是沒敢問,誰他媽知道當初發生了些什麼事,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我還得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吹噓着之前的事,說我多少歲如何如何,多少歲就幹了什麼,之後怎麼怎麼……後來怎樣怎樣。我一邊聽着,在心裡一推算,加上生活累積的經驗也在告訴我,他講的話雖然有些吹牛皮的味道,但其實不算很誇張,基本上是實情。
我們說着話,李亨利就到了對面那突兀的石塊上,他看我們做好了準備,就朝青銅樹跳了過去。跳躍後攀穩的慣性力量很大,青銅樹也不過是枝椏輕微震顫了一下,風鈴亂響。
忽然,他那邊冷煙火忽然閃了起來,東海忙一甩臉說:“走,過去!”
張弦忽然攔着大家,說:“李老闆遇上危險了。”其實在他說話的當口,我們也看到了,樹上爬滿了很多大個的黃鼠狼,朝李亨利迅速靠近,李亨利點燃冷煙火不是爲了發信號,而是用焰火來驅趕這些兇猛的小肉食動物。
奎子一槍點射干掉了靠近李亨利的一隻,吃驚地說:“這些都是冥貂,專吃死人肉和那些蟲蟲蟻蟻長大的!”
鬍子眯着看了一會兒,搖頭說:“這不是冥貂,是蒙哥,一種喜歡吃毒蛇的兇猛動物!”我吃了一驚說:我糙這麼兇的野獸,我他媽還以爲是黃鼠狼呢。”
青銅樹上的蒙哥被槍聲驚動,越來越活躍,漸漸我們才發現整棵樹上都爬滿了。鬍子說:“蒙哥這種生物很奇特,有點像我們人類,它們是羣居動物,家族觀念很強,爲了給同伴報仇可以不要命,連面對大雕都敢拼死去搏鬥!”
奎子着急起來:“那還等什麼吶吳敵,趕緊去救人!”
我們沿着邊路往突兀石塊那邊繞,奎子時不時地開槍點射掉一隻試圖靠近李亨利的蒙哥,隨着幾隻蒙哥掉下深淵,邊上那些剩下的蒙哥就更加狂躁不安,它們嘶叫着,又懼怕又憤怒,越聚越攏,越聚越多。
由於角度問題,李亨利不可能往回跳了,我知道這些蒙哥只要等數量一多起來,膽子大了就會發起總攻,現在我們是分秒必爭,一定要趕在它們行動之前,先聚成團,形成對抗力量來威懾它們。
大家悶聲不吭地往前衝,忽然有負責警衛的蒙哥在樹枝上人立起來,尖嘯着發出警報,引起蒙哥羣一陣騷動。
張弦說:“還要再快一點,它們很可能已經發現了我們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