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乃管吃人的殭屍叫“女人”,這稱呼實在太怪異,我忙問她:“爲什麼旱魃是女人?”他看了我一眼,諱莫如深地說:“我跟你說不清,你一看到就知道那不是人,但的確是個美麗高貴的女人,你最好不要知道真相,因爲當你看到時,你已經等於是死了。”
東海笑道:“這他媽也太誇張了點吧,看到就等於死了,那你怎麼會知道長什麼樣?”
吉乃閉上嘴不說話了,臉拉得很沉。
他這樣,搞得我們都不好繼續問下去,我估計旱魃可能是不死之身,也許她不是糉子,就是個吃人的長生人。
可那耀眼的光亮讓我大惑不解,難道美麗女人的身體還會發光,就跟蠶蟲王蜀山氏一樣?越是這樣想,我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了。
胡楊坐立不安,估計他肯定是在擔心他母親,又不好拉我們去冒險,李亨利站起來說:“阿依慕公主一個人在毒龍洞裡,我們不能等了,得去救人。這裡的雞冠蛇雖然多,但未必是不可戰勝的,剛纔我們不過是身陷包圍罷了,現在我決定和胡楊兄弟一路清過去,你們願意來的,就跟着。”
他說完,就拿掉頂着門的松樹筒子,胡楊也站了起來,打開門兩個人就走了出去。
我們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趕緊跟了出去,吉乃忽然從屋裡追進了院子,在後面喊:“別急,我有辦法!”
我們詫異地回頭,他嘆了口氣說:“我在這裡住了二十年,來得最多的是中東人,我就知道,毒龍洞肯定裡有寶貝!沒見過像你們這樣大膽子的,驚動了雞冠蛇羣還敢往那山上跑,看在同是中國人的份上,我就幫你們一把。”
“你有辦法?”李亨利有些懷疑。我發現他臉上罩着寒霜,像是動了殺心。也難怪,要是你去盜墓,忽然有人告訴你說,看在同是中國人的份上幫你,誰都會覺得這人有問題。
吉乃點頭說:“就算是倒鬥,我們自己的文物走黑市也要在國內轉出去,真要是有好冥器,就讓國家花錢得到它,這叫國富富在民間。怎麼也不能便宜了那幫外國佬,讓文物流到外頭去!”
這人居然還懂得倒鬥,一口的行話,而且還有愛國的情操,看來他的身份並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很可能也是行內人。吉乃這話我好像在哪裡聽到過,看李亨利的神情反應,我估計這些話會給他招來殺身之禍,但沒想到李亨利點頭說:“我信你一次,有什麼好辦法?”
吉乃忽然整個人臉色都變了,好像撲了一層金粉,我發現他脖子上和手上也是,只要皮膚裸露的地方,都變成了金粉色。我奇怪地看着他,這人難道是有皮膚病,一出汗就跟汗血寶馬似的,閃閃發光?
吳敵拉着李亨利迅速往後退,驚呼道:“你……你是金蠶蠱的寄身?”
我們看他和李亨利這麼大反應,嚇得也往後退避開,吉乃點頭說:“不要擔心,我對你們沒有惡意。金蠶蠱是雞冠蛇害怕的東西,我要是想害你們,當你們走進這小院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我倒抽了一口冷氣,看李亨利和吳敵的表情,就知道吉乃並沒有亂說,果然這世道艱險,危險無處不在,看來以後對陌生人的主動幫助,要謹慎接受了。
吉乃打開院子門,走在前面說:“你們跟緊我,本來我可以對你們施蠱,讓你們也成爲金蠶寄身的,但我被這東西禍害了二十年,不想再禍害你們了。”
吳敵說:“這玩意兒是個好東西,但也害人不淺,你還算有良心,雲南有良心的養蠱人可不多。”
吉乃不驚不響地說:“我應該算一個,昧良心的事二十年前就不幹了。”
他話是這麼說,但怎麼就讓人覺得不可信呢。爲自己開脫的話誰都會說,有真也有假,我們是沒有選擇的餘地了,只能選擇相信他,而且就這麼貿然的不信任,萬一他心裡一個不爽,那反而弄巧成拙了。
有吉乃開路,那些雞冠蛇就像是驚弓之鳥,不斷地躲避開去,延綿不盡的野草沿着山勢的起伏線如波浪般盪漾,我知道自己的心也是這樣波瀾不平,跟玩蠱的人在一起總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我已經死了一樣,除了命運,我還沒有過被誰這樣擺佈的感覺,足以看出這個人的可怕。
再往前面走一點,就要上塔什山了,這裡的雞冠蛇更多,它們像瘋了一樣涌上來,卻又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四散而逃,我們躲避着山溝裡的火光,繞着遠往前默默趕路,只聽見衣褲摩擦荒草的聲音,而野草也漸漸稀疏起來。等到了塔什山上,已經只剩下裸露的石頭了,猙獰的雞冠蛇沒有了草叢遮擋,顯得更加可怖。
吉乃小聲說:“等進了毒龍洞,還會有很難讓人接受的東西,但你們不能逃避,逃就是個死。做好萬全準備,受不了就告訴我,我會帶你們出去。”
眼鏡說了聲謝謝,吉乃看了他一眼說:“別跟我客套,留着精力顧好自己的命吧。”
在鬥裡我們什麼沒見過,他說的有點危言聳聽了,不過好的盜墓賊,應該能聽得進去“當地人”的意見,小心駛得萬年船。洞口有很多枯骨,看樣子是雞冠蛇吃了人和野獸之後,吐出來的骨頭,要是膽小的人,估計光看到這個場面就尿褲子了。
我們進了洞,雞冠蛇遠遠地尾隨,但跟了一段時間後就退了出去,好像是害怕什麼東西。我們小聲嘀咕了幾句,都覺得它們不是怕吉乃,應該是害怕山洞深處的東西。
僅僅一條雞冠蛇就不怕屍鱉,也不怕古天蠶,能讓它們害怕的東西應該不多,光從這一點上來說,吉乃的話就值得考慮,洞裡的東西絕對不一般,恐怕我們未必對付得了。
但那幫中東盜墓賊估計已經進去了,他們沒傳出動靜,一路上也沒有發現血跡和屍骸,這恰恰又說明可以繼續深入,何況他們手裡有大火力武器,雖然不是科學劃分上的重武器,但對一般玩兒刀子和手槍、弓弩、獵槍的人來說,也算是重型武器了。他們在前面趟過雷,對我們來說,這趟鬥應該會變得更容易纔對。
這幫孫子一直盯着李亨利,連李老闆這麼牛氣的人都只能躲躲藏藏的,可見他們實力不一般,我都懷疑是武裝分子出動了,也不知道他們是自己找過來的,還是追着李亨利的線索而來,搶先一步進洞的。不管怎麼說,這裡鬼禍也好,**也好,就沒有一樣是能讓人省心的,一個疏忽就要丟性命。
以前我每當遇到危險,就很羨慕張弦和李亨利,總覺得他們像神一樣,但現在看起來,我們都只不過是命運的螻蟻,在越來越嚴峻的倒鬥進程中,他們也顯得力不從心。這要是換在從前,他們要拉我入夥的話,我是絕對不會考慮的,可現在沒辦法,一步一步捱到了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境地,不得不感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一路上有點沉悶,東海點了一根菸,邊抽邊罵:“這幫外國佬他媽怎麼搞的,在前面開路,怎麼就沒整出點動靜!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一點底氣都沒有。你們說,他們該不會是整幺蛾子,給我們下套吧?”
李亨利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吳敵說:“沉住氣,還什麼都沒碰上,你別先自己把自己嚇倒了。”
除了我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難得看到吳敵還這麼苦口婆心,我曾經差點都以爲他從前的樣子是裝的,現在倒又找回了一點感覺,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老吳。
雖然紅兵不是他殺的,但我在四川的溶洞裡親眼看到他殺了自己的“侄兒”,手段之殘忍,手法之利落,一直讓我脊背發涼,對他的好感瞬間跌向了谷地,甚至不怎麼敢跟他單獨相處。我一直認爲他殺的其實是自己的複製體,並且都殺出經驗殺出習慣了,但我不敢對人講,更不敢隨便問,倒鬥行的人誰沒點過去,要真給扒拉出來,恐怕沒有人是清白的,我不傻,還不至於自找麻煩,這是犯忌諱的事。
張弦說:“你們覺不覺得奇怪,阿依慕公主先進去了,趟了第一次雷,接着那幫中東人應該也進去了,這是第二次。到我們這一趟,可能是第三批人了,但洞裡面太過於平靜,和滿山的雞冠蛇不搭調,最重要的是,雞冠蛇不敢進來,一定有古怪。”
鬍子說:“我也正犯嘀咕呢,總之這裡決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太平,越是沒動靜,越是會出問題,大家要提高警惕。”
吉乃插了一句:“你們別猜了,前面有蛇人!”
“什麼?”李亨利幾乎和我同時問了出來,我心裡咚咚跳,蛇人這個詞彙太奇怪了,讓我想到了伏羲女媧那些神話人物,難道世上真的存在這種人?
吉乃忽然停下腳步說:“你們考慮好,真的要進去嗎?我最多將你們送到蛇頭人那裡,你們還要往裡闖的話,就自求多福吧。”
李亨利皺眉問道:“你進去過?”
吉乃點頭說:“前面有個金鼎,再往前我就沒去過了,也不敢去。我跟你們交個底,這些年偷摸取巧進去的人不少,也有些是請我送的,但沒有一個人出來過。那些人跟你們一樣,全都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人,我勸也勸不住,所以後來我就裝瘋賣傻,不帶人進來了。這次你們是個例外,我看你們也都挺有本事的,而且是爲了救人,好歹試一試,不行咱們就回去吧。”
我拿燈晃了一下,還是什麼都沒發現,洞裡面看上去有點大,枯骨隨處可見,似乎預示着隱藏的危險。吉乃說有讓人難以接受的東西,並且逃跑也沒有用,這聽起來實在有點讓人得慌,我覺得要麼走要麼留,決斷的時候到了。